第8章 下山
這一日清晨，程歆一大早起來在院中活動，見秦嬤嬤也起身了，便笑著對她道：“秦嬤嬤，今日我與青苓青芮一同上山便好了。您在家廟中給我們備些膳食吧。”
“每日裏這麽多人上山下山的，費人力。”說完程歆又補了一句。
若是怕費人力，何苦還要上山抄經，哪裏抄經不是抄。秦嬤嬤暗想，這八姑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難怪會自請入家廟了。
“是，奴婢知道了。”秦嬤嬤緣何如此好說話，隻不過是程歆一早看出她不大願意上山去，費時費力的。
撇開秦嬤嬤，程歆與青芮二人開啟了她們的“下山之旅”。
程歆不是沒走過山路，前世每逢清明，她都是要上山掃墓的。山路難行，她早已有心理準備，但這條下山的路確實太難走了些。
青芮也十分狼狽，幾次險些滑倒，最後還是程歆撿了兩根樹枝讓兩人支撐著身體，才順利許多。
二人足足花了一個時辰才到了山腳。昨日青芮隻跟了紅葉走了一小段路，因此途中遇上岔道走錯了一次，浪費了許多時間。
程歆用帕子拭了額上的細汗，觀察著周邊的環境。這裏是京都城外東郊，目之所及很是荒涼，地倒是廣得很。遠處隻見幾戶人家，布局卻很是分散，並不聚居。
青芮拄著樹枝，發髻有些淩亂，白皙的臉蛋也髒了，卻顧不上整理儀容。
“真真是累煞人了。”青芮氣息有點粗重，全然忘了平日裏的規矩禮儀。程歆無奈笑著，用帕子幹淨的一麵擦拭青芮臉上的汙漬。
“姑娘……”青芮呆呆地低喚一聲，再沒有下文了。姑娘明明比她還小，但她總是覺得姑娘像姐姐一般。
程歆替青芮整理發髻，好不容易平整了，見青芮一副呆樣。
“還傻愣著，快來幫我擦擦。”程歆好笑地看著她，沒忍住翻了個白眼。青芮癡癡地應了聲，熟練地為程歆打理。
“好了？”程歆見青芮停了動作，笑靨如花。
青芮怔了怔，道：“姑娘笑得真好看。”程歆無奈，青芮今日怎的成呆子了，總是一副呆樣。
“姑娘我不笑也好看。”程歆不客氣地糾正，“好了好了，這麽毒的日頭還要再曬下去？快些回神吧，我的姑奶奶。”程歆牽著青芮尋了個方向趕路去。
青芮聞言，臉頰頓時鮮豔如花，仿若能滴出水來。
“姑娘說的什麽話，奴婢還未……再說，怎麽也當不起姑奶奶的。”程歆恍然大悟，隻有出閣的姑娘才稱為“姑奶奶”的，就像程歆的大姐二姐，下人們不會再稱其為“大姑娘”、“二姑娘”，隻會稱之為“大姑奶奶”、“二姑奶奶”。
一時不察，就漏了底，如今可不比前世，要慎言呐！
“怎麽當不起，我們青芮以後也能嫁得富庶之家。”程歆若無其事地打趣，直羞得青芮麵若桃花。
二人一路嬉笑，走了近半個時辰才看到東城青龍門，路上稀稀落落也碰上幾人進京城，也就不害怕了。
隻是程歆這身子自小嬌養，將近走了一個小時的路確實太難熬了些，腳趾磨得生疼，大腿也有些麻癢，到底是千金之軀啊，果真是缺乏鍛煉。
青龍門是京城四大城門之一，人流量似乎也不少，城門兩邊各站著五名麵無表情的士兵，高高的城牆上也有一排士兵站崗，具體多少人，程歆卻是數不清楚了。
程歆惴惴不安地拉著青芮進了城門，她就怕會跟小日本侵華時一樣，要出示良民證之類的身份證明才能進城，卻見旁人也是大搖大擺地進了城，也便放下心來。還好隻是她多想了。
進了城門，入目是一條平坦寬闊的大道，程歆目測約有六米寬，不知是什麽石鋪就的，很是平整。路上的行人並不大多，或許是因為前世見過“大世麵”，這點人在程歆看來算很少了。
程歆頓時覺得身上哪兒都不疼了，一路東張西望，對任何事物都充滿好奇和新鮮感。
“青芮，怎的不見商鋪店家？”程歆很是奇怪，不是應該滿街的吆喝叫賣聲，熱鬧非凡才是麽？
青芮抬眸看著程歆，甚是不解：“姑娘這話問得奇怪，商鋪自然在坊市之中。”程歆都想自己掌嘴了，這朔國對商業管得非常嚴，幾近苛刻，她早有所聞，又怎麽能遍地可見小攤商鋪呢！
“這我知道，我隻是想問坊市在何處。”程歆及時挽救，尷尬笑道。真真是禍從口出，說啥錯啥。
“城南城北各一處，分南市和北市。坊市可大了，什麽物什兒都有。”青芮發出一聲喟歎。
那後世是不是都不稱物件為“東西”，而該稱“南北”了？程歆唇角上勾，眉目含笑，帶著惡作劇般的狡黠。
原本她還想問問客棧、花樓、醫館之類的是不是也在坊市中，又怕問錯話，再犯那些常識性的錯誤，暫時壓下不提了。
二人漫無目的地閑逛，程歆倒很是自得其樂，笑容不住。她發現這個時代，或者說這個國家對女子的要求並不太嚴苛，從街道上偶爾遇見的平民女子可見一斑。她們不僅可以自由地走在京城的大道上，更不必用冪籬遮掩嬌容。
但程歆清楚，這也僅是對小家碧玉的要求而已，大家閨秀就如樊籠中的雀鳥，半分不得自由，這點她深有體會。
還真是個矛盾而有趣的現象！
京城很大，二人從城東到城南又走了將近兩個時辰。程歆忍了又忍，悲歎起自己自討苦吃的行徑，又緬懷了一遍前世的公交車。
“讓開，都讓開。”一匹快馬從後方疾馳而來，寥寥無幾的行人倉促閃避。
受前世交通法規的深刻影響，程歆是拉著青芮靠右走的，幸免於難。
“什麽人呐？這般橫衝直撞，傷了人可怎生是好。”青芮最是沉不住氣，不滿地埋怨。
程歆隻低低說了句：“慎言。”能在京城策馬疾馳的，不是身有皇命回報要情的人，就是身份極高橫行無忌的人。
這兩種人，都不是她們惹得起的！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跟程歆一般怕事。
“這馬上的人是誰啊？”一行人不滿道。
“你不知道？這就是夏侯半王。”一旁的中年大漢麵露不屑。
“就是那個承勇侯府的夏侯半王？”行人恍然大悟，語氣透著了然。
看來這夏侯半王的知名度還挺高的，不過名聲似乎不太好。程歆總結，不過這名還真是奇怪：半王？辦亡？拌王？
青芮終於忍耐不住，慢下步子問道：“姑娘，咱們去哪兒啊？”
此時日上中天，更是炎熱了。
“不如先去用膳吧。”程歆思忖片刻，正好避開陽光最猛烈的時辰。
“幸好帶夠了銀錢，去用午膳嘍。”青芮樂得差點跳起來，她今日曬得渾身發熱，口又幹得要命，巴不得窩進膳堂酒樓裏不出來了。
早晨出門前，還是青苓讓她們帶了十兩銀子以備不時之需。程歆對銀子沒有概念，更沒有花過銀子，隻是偶爾讓青苓青芮用散碎銀子打賞丫頭們而已。一兩銀子相當於前世的多少錢，她暫時還沒頭緒。
青芮帶著程歆到了一家名為“迎賓樓”的酒樓，她對此處也不甚熟悉，還是問了路人才找到的。
程歆這時才明白，坊市隻管店鋪買賣，像酒樓、客棧、醫館甚至花樓這些服務類的行業都是分門別類地分布在坊市周邊的街道上。同行紮堆，競爭壓力可想而知。
迎賓樓有三層，看起來很大，裝潢擺設也是不俗。其後有一堵一丈高的石牆，青芮稱，石牆之內便是坊市。
二人一進門就有小二上前招呼。“二位姑娘是上二樓雅間，還是在大堂用膳？”一個五官清秀的少年問道。
程歆原以為酒樓裏的服務員都很巧地名叫“小二”，今日見到滿堂的“小二”方才明了“小二”隻是這個職業的統稱，與前世的“服務員”是一樣的。
程歆還想再請教請教二樓跟大堂有什麽區別，隻見青芮對著自己狂使眼色。
她頓時有些尷尬，這眼色使得太沒水平了吧！“還是在大堂吧。”程歆淡定地回答。
二人選了位置，點了菜，驚歎了一會兒菜單的精致，古人的智慧無窮大啊。
趁著還沒上菜，程歆偷偷問了青芮不上二樓的原因，心裏暗自慶幸，還好沒上二樓去，那銀子可不是咱這種領月錢的人支付得起的，不然非得讓太太派人來贖不可，程府也是丟不起這個人的。
二人慢騰騰地用了膳，其間小二迎來許多達官貴介、平民走卒，鄰桌更是換了三撥人，程歆還是穩坐如泰山。
青芮的定力顯然還沒到家，眼觀六路，心虛道：“姑娘，咱們結帳吧？”
程歆臉不紅氣不喘，從容淡定：“急什麽，這時刻日頭毒著呢，曬壞了可如何是好。”青芮無法，隻能厚著臉皮硬著頭皮，故作高深。
沒過多久又開口道：“也不知青苓在幹什麽。”神色懨懨，許是覺得再呆下去太過無賴，丟了麵子。
程歆看出她的情緒變化，頗有些無奈。“自然是去家廟裏領了午膳上山去用了。”平日裏這個時辰都是如此的。
“行了，咱們結帳吧，別擺著一張苦瓜臉。”程歆難得舉白旗投降。
青芮立馬叫來小二結帳離開，生怕她又反悔了。一頓還算不錯的飯菜花了一兩三錢銀子，自己果然還是窮人啊。程歆心想
殊不知她認為不錯的飯菜對一般百姓而言都是極好的，一年到頭也不定能吃上一次。這樣一頓飯，在前世程歆若是找一家商場裏的餐廳，也要個三百來塊錢，若是考慮到古代的產出，一兩銀子應該也就三百多人民幣吧。
街上的行人少了許多，應該是因為太熱的緣故。青芮有些躊躇，早知道就讓青苓姐姐陪姑娘下山了。
“姑娘，咱們接著去哪兒？”青芮歎了口氣，她不認為姑娘是有什麽事情要做，隻不過是在山上呆得煩悶了，下山耍耍罷了。
程歆毫不猶豫地回答：“濟眾堂。”
她心裏有一個初具雛形的計劃，隻是不知是否可行。程歆哂笑，不試過又怎麽知道呢，總得努力一把，才不虛此行。
程歆一路邊走邊問，總算在一條滿是醫館的街上找到了她此行的目標——濟眾堂。“姑娘，來醫館作甚，身子不舒坦？”青芮撓了撓下頜，不明所以。
身子不舒坦也不必花近兩個時辰自己來醫館吧，不對，回去還得兩個時辰呢。
青芮真想仰天長嘯，心中暗暗發誓，下次再也不跟姑娘下山了。
“自然有事。”程歆暫時沒有說出自己計劃的打算，八字還沒一撇，先低調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