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誓
翌日晌午,魏瀾才和故影乘船來到江陵的渡口。
隻是讓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們剛跳下船,一些注意到他們的江陵百姓立刻臉色驟變,紛紛如同見了鬼似的四散而逃。
故影瞪了魏瀾一眼,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在你們江陵,是不是人緣不好?”
此刻,魏瀾的眼珠子瞪的比故影還大,他想跟她說江陵的百姓都很喜歡他,可是話到嘴邊,再看看眼前的事實,突然覺得怎樣解釋都是蒼白,倒不如先找個人問問原因再說。
於是,他領著故影來到了他過去常在的一家酒樓前,樓裏的老板冷不丁的看到他們時,魏瀾眼見對方的神色一驚,急忙慌慌張張地衝到門口準備閉門謝客。
魏瀾見狀,趕緊伸了一隻腳進去,隻聽得“啊”的一聲慘叫,老板頓時嚇得拉開了門扇。
“我的公子爺呀,不是我不招呼您,是……”酒樓老板欲言又止,隻麵上的神色愈發無奈。
魏瀾和故影麵麵相覷後,魏瀾疑惑地問他:“是什麽啊,到底出什麽事了?”
老板低著頭,一個勁的搖頭,看樣子有些不知所措,最後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湊近魏瀾兩步,賊兮兮地道:“公子爺,您趕快回家看看吧。”
說完,老板再次匆匆地掩上了房門。
魏瀾不知道他為何要這樣說,不過他本就是要回家的。而故影神色沉重地掃了一眼周圍對他們躲躲閃閃的江陵百姓,一時間憂心重重地說道:“我們來江陵的這一路,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雖然是因為你們魏家的人在四處尋你,蕭之言不敢下殺手,但是以他的脾性,絕對不會坐以待斃,等著我們揭開他的真麵目。”
聽了故影的話,魏瀾皺了皺眉,想了許久,手中驀地金光一閃後,接著把金塵鞭牢牢地抓在了手裏。
“阿影,你回渡口等著我,若是一個時辰後我沒去找你,你就自己乘船趕緊離開這裏。”
故影早料到魏瀾會這樣說,她垂了垂眼簾,手下一晃,捏了一枚三星鏢在指間後,直接略過魏瀾的肩頭,直直地往與渡口相反的方向走去,邊走邊神色似怨非怨地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除非你想先行一步,看我火燒幽冥。”
魏瀾聞聲瞬間愣了一下,緊接著彎起眉眼笑了笑後,這才想起什麽似的轉身喊住故影:“喂!阿影,你走錯路了,你婆家在這邊!……”
不出半個時辰,兩人就來到了魏府。
站在空蕩蕩的兩扇鏤空花雕桃木門前,故影的目光從石牆周圍簇擁的幾棵桃樹上略過。
她早就聽說魏家講求勤儉持家,府邸並不奢華,而且宗主魏安喜愛桃花,便在府內府外栽了許多桃樹
隻是她沒想到都這個時節了,滿樹粉紅色的桃花仍然開得正豔,秋風裹挾著幾片旋轉的花瓣落在她的肩頭時,一縷沁人心脾的芬芳仿佛把她帶回了春天。
她正想靜下心來仔細聞一聞這桃花香的時候,魏瀾突然握起了她的手,把她往府內帶去。
故影順勢回過神來,重新冷凝起表情環顧周圍。
剛才猛然來到這裏,她隻恍然如同進了世外桃源,竟沒疑惑這裏作為一個赫赫有名的宗門世家,居然看不到一個弟子,周圍安靜的連花瓣飄落的聲音都能聽見。
故影轉頭瞧了一眼身旁的魏瀾,眼見後者雖然刻意平靜地繃著一張臉,可是臉色的煞白早已經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安。故影見狀,立刻主動回握住了他的手,卻不想魏瀾突然間頓住了步子,目光如炬的看向前方。
這一刻,故影也聽到了前麵忽然傳來的腳步聲,她轉過頭,定睛望去,隻一眼,眸光中便頓時帶了攝人的鋒利,神情寒涼的好比她手中緊緊攥著的三星鏢。
隻見魏家宗主魏安踏著還算穩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緩緩朝著他們走來的同時,旁邊竟還跟著蕭之言,其後隨之而來的竟然還有十二仙宗另外幾個有名望的宗主。
因為早有心理準備,故影和魏瀾看到蕭之言時,並沒有大吃一驚,隻是他們想不明白,為何其他宗門的宗主也會出現在這裏。
正驚惑著,魏安忽然抬高聲音怒斥一聲:“逆子!給我跪下!”
此話一出,魏瀾旋即眉頭緊鎖,急聲回道:“爹,蕭之言身上私藏著半塊伏冥玨,這麽些年他一直想要湊齊一整塊,好為非作歹,以圖淩駕於整個十二仙宗之上,你千萬不能……”
“閉嘴!”魏安又是一聲暴喝,生生打斷了魏瀾接下來的話。
他不知道蕭之言到底給他父親乃至其他的宗主灌了什麽迷魂湯,一時間略顯著急和無措,忍不住轉眸瞪向蕭之言。
隻見後者那雙藏著冷漠的眸子在他和故影的身上徘徊一瞬後,麵上雖然依舊保持著他那副溫和的模樣,但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怒恨:“魏少主,你早知道這妖女就是靈霧山莊的故珊,可你仍是與她勾結,前不久在清風崖上妄圖殺了我,我當時把這妖女打下懸崖後勸你回頭,你竟執迷不悟到跳下懸崖救這妖女,之後我父親為了保全你們魏家的麵子,保全整個十二仙宗的麵子,我們蕭家隻能先封鎖消息,在南城謊稱你是被賊人所害,隻是沒想到啊……”他的語調又重了幾分,連麵色也不再平和,“沒想到你從崖底死裏逃生後,竟與這妖女勾結闖進我蕭家,殺我母親,傷我父親!”
聽到最後八個字,故影和魏瀾不約而同的麵上一驚。
“唐芊慧死了?”故影低聲呢喃,她還真是沒料到唐芊慧會死的這麽快。
魏瀾聽了蕭之言這些子虛烏有的話,心中的怒火瞬間燃了起來,他咬了咬牙,怒道:“你血口噴人!分明是你自己有弑親之意!隻因唐芊慧!……”
“啪”地一聲,魏安手裏的金塵鞭狠狠抽在了魏瀾的身上,一瞬間,故影有些驚訝地瞪大眼睛,眼見魏瀾胸前的衣服慢慢被紅色的血水滲透,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眸子裏的怒意驀地散去,一抹悲涼的情緒從心底湧了上來。
“爹,你信了蕭之言剛剛的那些話對不對?你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願相信我?”
魏安不言,隻挺直腰板,神色端重的站在那裏,沒有人注意到他握著金塵鞭的那隻手在止不住的微微顫抖。
這時,旁邊齊家的宗主看似好心好意地開口勸道:“魏瀾,我見你年紀尚淺,一定是被這個妖女迷了心智才釀成大錯,不過你若是誠心悔過,殺了這個妖女,再把另外半塊伏冥玨交出來,蕭少主必定會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原諒你,咱們十二仙宗也會對你魏家從輕處罰。”
他的話音落下,其他門派的宗主紛紛附和,隻有許家的宗主許浩哲站在角落裏一言不發。
故影冷靜地轉頭看了許浩哲一眼,對方迎上她那道投過來的清淡目光後,竟不知所措的低下了頭,神色間再無往日那種老成的持重。
見他如此,故影不禁心中怔了怔,認為蕭之言要麽是掌握了整個十二仙宗其他宗主的把柄,要麽就是用了一種可怕的手段威脅了眾人。不然,就算許浩哲知道了她並不是真正的楚鈴,可就憑她融合了楚鈴的魂魄,他也不會容忍她這樣死去,連同他妻子的魂魄一同灰飛煙滅。
那麽蕭之言到底做了什麽,會讓各世家的宗主忌憚至此。剛剛那齊家的宗主說讓他們交出半塊伏冥玨,那代表他們對蕭之言擁有另外半塊伏冥玨的事心知肚明,莫非他們忌憚的是伏冥玨?可半塊伏冥玨不足以傷活人性命,隻能嗜死人魂魄,那他們在怕什麽?
她垂眸沉思了一會兒,就在這時,突然聽到旁邊的魏瀾低低地苦笑了幾聲,緊接著冷下雙眸,盯著在場的眾人,斬釘截鐵地說道:“天下十二仙宗,原來個個都是不分青紅皂白,無情無義,罔顧道義之輩,那好,我魏瀾在此立誓,從現在起,我不再是魏家的長子,我也不再是你們十二仙宗之人,我做過的事我自己承擔,你們不需要用魏家來威脅我……”他一字一頓的說著,轉眸看了故影一眼,“還有,她是我魏瀾的妻子,不是什麽妖女,別說你們讓我殺了她,就是你們敢動她一下,我便縱然永墜地獄,也要殺盡你們。”
他眼神冷峻,又字字透著殺意,令在場之人下意識的驚愕了一瞬。唯獨故影頃刻間就紅了眼眶,她轉頭凝視向魏瀾瘦削的側臉,突然覺得哪怕今日命喪於此,也不枉她活這一世。
“哼,”有人朝著魏瀾冷哼一聲,諷刺道,“你小子說不是魏家的人就不是魏家的人嗎,你那手裏,可是還握著魏家的金塵鞭啊,我聽說,魏家將弟子逐出師門的時候還得斷其手臂呢。”
故影聽著這人陰陽怪氣的說話聲,恨不得把手中的三星鏢對準他的胸口刺過去,可不想魏瀾聽了這人的話後,咬著牙沉默了片刻,竟作勢要廢掉自己握有金塵鞭的右臂。
要不是故影眼疾手快,迅速攔住了他,這個傻瓜還真的要斷臂明誌了。
“魏瀾,”她看著他,盡量穩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起來像往常一樣沉穩冷靜,“你不能自斷手臂,不值得。”
“阿影……”
“蕭之言!”故影沒有聽魏瀾接下來的話,她也不再看他,而是將視線轉移到了蕭之言的身上,“你不就是想要另外半塊伏冥玨嗎,我給你。”
此話一出,蕭之言頓時神色一怔,明顯有些難以置信。
這時,故影勾唇冷笑一聲,不慌不忙地掃了一眼在場的那些宗主,接著說道:“不過,我想問問你們這些十二仙宗的當家人,若是蕭之言得到了整塊伏冥玨,那麽也就擁有了食人魂魄的能力,到時候他想殺誰就殺誰,你們任何人都可能成為他殺戮的對象,難道你們真的願意如此嗎?”
她的話音未落,在場的那些世家宗主立時臉色沉重了下來。
“現在,蕭之言擁有半塊伏冥玨,我這裏也有半塊,而且我這半塊是融於我的魂魄裏的,隻要蕭之言殺了我,他就可以利用他手上的那半塊伏冥玨吸食掉我的魂魄,從而讓伏冥玨合二為一,可若是我不死,這伏冥玨自然無法合成……”她抬起手臂,動了動指間的三星鏢,低下頭暗自歎息道,“但是我看今日,我怕是沒命活著離開江陵了,與其被你們殺死,倒不如我自行了結,也不算給我們靈霧山莊丟人現眼。”
說著,她拿三星鏢的手倏然靠向自己的脖頸。一旁的魏瀾見狀,不免心中大驚,剛要出手阻止,電光火石間,一道金色的光影霎時纏上了故影的手腕。
手上的勁力突然被縛住,故影沒做掙紮,借勢垂下了手臂。
刹那間,她聽到那廂的魏安學著她方才的語氣,沉聲說道:“自行了結,不值得。”
說完,他手中長鞭一揚,鞭尾轉而甩向旁邊的蕭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