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塵霖
蕭之言頓時大驚,怔住的功夫眼見一道黑影殺氣騰騰地朝他襲來。
他下意識地抬劍擋住,卻還是被對方炙燙的掌風往後擊出數米。
一瞬間,他踉蹌後跌幾步,等到穩住腳下低頭一看,胸前的衣服已經被燒成了碎屑,而那裏的一塊皮肉也已經變得血肉模糊。
他咬了咬牙,生生忍下傷口的疼痛,抬頭狠狠盯向那個黑衣男人。他記得他周身那股如火焰般灼燙的氣力,也記得他臉上那張青黑色的麵具。
“閣下要來殺我,何不光明正大的來,暗下毒手算什麽本事!”
男人轉了轉手腕,勾唇冷笑:“光明正大就沒有辦法給你驚喜了。”他轉眸示意了一下那邊的屋內。
蕭之言怔了怔,順著他的目光往那邊一看,借著一點點冷淡的月光,他才終於看清那間屋子裏染了一地赤紅的血水,而唐芊慧和兩個丫頭此刻就躺在血泊裏,一動也不動。
“你殺了她們。”
“嗯,省了你動手了,”男人又低低地笑了笑,接著道,“那你是不是該謝謝我——把你的命也給我!”
他忽地抬高了聲調,整個人像是一片熊熊燃燒的烈火要將周圍的一切燒個幹淨。
可就在他周身灼灼的星火將要觸碰到蕭之言時,突然有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從半空中旋轉而來,直擊他脖頸的位置。
男人神色一驚,被迫往後退出百步,眼見向他襲來的暗器竟是一柄黑色的乾坤圈。那乾坤圈四周嵌有尖刺狀的利刃,即使夜裏昏暗,內外緣也皆是寒光凜人。
隻是躲在暗處拋出這乾坤圈的人似乎並不想傷及男人的性命,於是在逼迫男人後退過後,這乾坤圈便瞬間化作一縷黑色的霧氣,轉眼沒了蹤跡。
“林家的乾坤圈……”
男人驚詫過後,很快穩下心神抬眸往那座高高的殿宇望了望,翼角的地方似是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就在這時,四周突然傳來匆匆忙忙的腳步聲,男人知道是蕭家的子弟聞聲過來了,他似有不甘地冷冷看了蕭之言一眼後,立刻轉身騰空離去。
等來到一片荒無人煙的山林裏時,男人才頓住步子,長身站定在一棵樹下,眼光微微向左側一瞥,聲音裏帶著薄怒道:“躲什麽躲,還不快出來!”
話音落下,一個身著白衣的中年男子立刻從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走了出來。
是林家的宗主林楓。他依舊穿了一身潔淨無瑕的雪白長衫,戴著一副白色的手套,眉眼間透著他慣有的寡淡,沉悶的嗓音裏帶著一絲小心翼翼:“你答應過我,不會殺蕭之言的。”
聽到這話,男人掩在麵具下的那張臉立時陰沉了幾分,冷冰冰的黑瞳盯著林楓,厲聲回道:“可前提是他不會再傷害我靈霧山莊的人,而他如今又想要故珊的命,分明就是自己找死!”
林楓低著頭陷入沉默,過了許久才出聲歎息:“是我對不起你的……”他忽然頓了一下,改口道,“是我對不起蕭之言的母親……要不是當年的我懦弱無能又困於身份貴賤,沒有膽量娶她為妻,她也不會被蕭洛帶回府中,從此過得那般悲苦淒涼……”
他哽咽了一下,聲音漸漸變得沙啞:“塵霖,就算我再求你一次,不要殺蕭之言。”
夜空中的積雲越來越多,漸漸有冰涼的雨珠滴落下來。
男人聽得冷笑,笑聲裏藏著一絲不可忽視的自嘲與悲涼,似是挖苦林楓道:“蕭之言明明不是你的兒子,你卻還是把他視作珍寶,處處護著他,而當年你若是這般護著你的親兒子,他也不至於被你父親扔到山林裏,差點喂了狼。”
“塵霖……我……”
“行了,”男人冷漠的打斷他,“你別在我麵前喊冤叫苦了,我答應你,暫且留著蕭之言那條狗命,你趕明兒去鬼玉閣一趟,在讓鬼主寒筠殺蕭之言的酬金上多加一百兩,讓他改個目標,去殺許家的那位宗主。”
林楓聽後不言。
“怎麽?許浩哲也不該死嗎?”
聽男人話語間壓著怒意,林楓這才回話:“不,他該死,我這就去辦。”
說完,他急忙準備施法離去。可就在這時,男人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與他道:“哦,對了,那個宋家的小丫頭呢?沒死吧。”
林楓沒有想到他會提起宋雨,愣了一下,說道:“你若想讓她死,她必死無疑,可你手下留情,她自然就死不了了。”
男人像是皺了一下眉:“不自量力的臭丫頭,還妄想殺我,去,你去鬼玉閣的時候,順道把她帶回雲城去。”
林楓微微震驚了片刻,問道:“你……竟然要放了她?”
男人迎著逐漸細密的雨線,抬眸望了望天,驀地想起那日宋雨都快被他打死了,還逞強的一次次從地上爬起來要給魏瀾報仇。為了一個並不愛她的男人,卻可以連命都不要,恐怕隻有傻子才會這樣吧。而他,又何必去要一個傻子的命呢。
於是,他沉默了一會兒,淡淡說道:“我已經吞噬了她身上的全部靈力,而讓她做個廢人,不是要比直接殺了她更有趣嗎?”
聽到這話,林楓眉頭輕蹙,轉而把那聲卡在嗓子間的歎息咽回了肚子裏。等他將要施法離去時,他神色微緩,忽然低聲說了一句:“塵霖,有朝一日,我會替你下地獄的。”
“故——塵——霖……聽你堂弟的名字,那他應該是雨天生的吧。”
魏瀾和這家農舍的主人又要了一床被子,他一邊整理著自己的地鋪,一邊聽站在窗邊的故影忽然念道:“‘白馬皂貂留不住,回首處,孤城不見天霖霧’,我堂弟塵霖就是這個‘霖’字。”
所以,魏瀾便推測這個叫“塵霖”的堂弟一定是雨天生人。
可這時,他突然聽到故影小聲輕歎道:“我伯父給他取名塵霖,不是因為他是雨天生的,而是因為他是在一個雨天被我伯父從山林裏撿回家的。”
聽到這話,魏瀾微微一愣,又聽故影語氣更加哀傷了:“我伯父常說無父無母的孩子最是可憐,所以他每一年都會祈求塵霖往後可以過得平安順遂,可是沒想到因為我……”
魏瀾見故影垂下了頭突然默不作聲,他急忙起身走過去,從身後將她攬進懷裏,輕聲細語地附在她的耳邊問道:“阿影,你複生後,有沒有去過靈霧山莊?”
故影搖頭。靈霧山莊是她此生都放不下的一場噩夢,在那裏,她的親人因她而死,她失去了她擁有的一切……所以無論過去多久,她都不敢踏上那片被大火燒的隻剩下荒蕪的土地,不敢麵對那些因她慘死的族人……
魏瀾看出了故影心裏難以抑製的自責和懊悔,他動了動胳膊,把她摟的更緊了些,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等天亮後我陪你去靈霧山莊吧,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此話一出,故影不由自主的怔了怔,側了側頭剛好看到魏瀾眼底那抹淺淺的溫柔。
“你?咱們不回江陵了嗎?”
見故影麵露驚訝和疑惑,魏瀾想了一瞬,眉目間突然帶了一點小脾氣,說話也泛著酸意:“那個許浩哲肯定得去咱魏家找你,到時候我爹一聽他是來我們魏家要媳婦的,又聽是我拐了他的媳婦,那我爹肯定火冒三丈,以他老人家的個性,就算是把整個人間翻個底朝天,也得把我翻出來,然後押回江陵,把我掛在我們江陵牌樓上曬幹。”
聽到這裏,故影忍不住低笑一聲:“看來以前,你沒少被掛在牌樓上曬幹啊。”
魏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著道:“所以啊,咱們先不回江陵,就等著我爹派出大批人馬來尋人的時候,咱們再回,到時候蕭之言安排在通往江陵要道上的那些人,必定會為了避免引起我魏家的懷疑,撤走一部分,那時咱們再回江陵,豈不容易很多。”
故影聽得在理,點頭看了他一眼後剛要把頭轉回去,一瞬間,魏瀾突然又沒皮沒臉的親了她一下。
故影不禁睜大眼睛瞪向他。
魏瀾被她瞪得不自在,眨了眨眼,擺出一副弱小可憐的模樣說道:“那個……好久沒親了,沒忍住……不過我就隻是親一口,你沒必要生氣吧。”
“隻是親一口?”故影壓根沒有生氣,可偏偏裝作生氣的樣子逗他,“聽你的意思,你還想如何啊?”
魏瀾一愣,接著舔了舔嘴唇,紅著臉憨憨地笑道:“還想……還想再親幾口……”
他的話音未落,懷裏的故影忽然轉身與他麵對麵的站著,然後猛地一踮腳,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