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青山

  兩人在林子深處簡單休息過後,翌日天還沒亮,就動身往蘭青山去了。


  許家掌管的蘭青山臨近蠻荒之地,林木稀少,山巒疊嶂,百姓生活的族寨多掩藏在山峰的低穀處,靠販賣一些妖物的皮毛內丹為生。


  雖然長期捕售各類形形色色的妖物,但是在蘭青山,許家宗主立下了一個規矩,就是絕對不能捕殺鳥形妖物,再加上蘭青山世代以鳳凰為圖騰,所以隻要是會飛的妖精在那裏隻要不傷人,都可自由出沒。


  “魏瀾,你確定我不用把眼睛蒙起來?”


  故影和魏瀾並肩走在街上,她穿了一聲青黑色的墜羽裙,低著頭,盡量不讓別人注意到自己那雙紅色的瞳仁。


  魏瀾歪頭看向她,一伸手就輕輕托住她的下巴,抬高了她的腦袋。


  “阿影,你要堅信你現在的樣子就是一隻八哥,不要做賊心虛似的低著頭。”


  八哥?故影再次皺了一下眉,她自從穿上這身古怪的衣服,不知道皺了幾次了。


  “我這個樣子,你確定別人不會覺得我是一隻扮成八哥的兔子?”


  魏瀾在她的這句疑問裏愣了一下,眯著眼睛上上下下看了看故影。雪白的肌膚,血色的虹膜,任憑誰看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兔子。


  他抿了抿嘴唇,最後底氣不足的反問道:“是嗎?像兔子嗎?”


  故影瞪他一眼,沒有說話。中秋後的幾天是蘭青山傳統的“百鳥朝鳳”日,每年的這幾天各類鳥妖都會在這裏駐足,可放眼整個街道,雖說他們的身上也都掛著羽毛,但好像隻有她長得奇怪。


  故影又往四周掃了幾眼,最後幹脆把身上的兜帽往腦袋上一蓋,繼續低著頭走路。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陣悶重的古鍾聲,猛地傳進耳朵裏時,難免讓人心頭一怔。


  不過街上的蘭青山百姓卻像是習以為常一般,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動作後,連忙朝著鍾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故影他們不禁覺得有些困惑,兩人相視一眼,稍稍思索片刻後,就跟著人流來到了那古鍾響起的地方。


  遠遠的,他們隻能看見最前方麵向眾人站了一排身著紅衣的男子,大紅的長衫在陽光下格外紮眼。聽世人傳言,許家宗主許浩哲最喜紅色,自從他做了宗主,便日日要求許家的弟子不分男女皆著紅衣。那麽這些人應該是許家的弟子。


  而在他們身後則是跪著一排用鐵鏈鎖住手腳的奴隸,他們蓬頭垢麵,衣物勉強遮體,每個人都像是石化了一樣,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看樣子像是被抽了心神。


  這時,一個為首的,三十歲左右的許家弟子上前兩步後,臉上帶笑的張了張口。


  為了能聽清他說話,魏瀾攥著故影的手,盡量撥開人群往前邊擠了擠。


  隻聽那人嬉皮笑臉地說道:“這幾日常常出現家奴忤逆主子的事,所以宗主聽說後,焚膏繼晷的為大家研製了一種新毒,這種毒隻要給這些賤奴服下,便能讓他們乖乖聽話……”


  說著,他斜眤了一眼身旁,給另外一個弟子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會意,“哢哢”幾聲,解開了四五個奴隸身上的鎖鏈。


  “都趴下!”


  那人一聲令下,幾個奴隸瞬間伏身趴在了地上,聽話的不做絲毫猶豫和反抗。接著,那人又接連命令了幾個動作,對方仍是照做無誤,看得在場的百姓興奮地連聲叫好。


  隻有故影和魏瀾不明白他們歡呼雀躍個什麽勁。


  許家善用毒,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可是許家用毒的初衷是為了利用以毒攻毒的方法去解除世間一些害人匪淺的劇毒,但現如今,許家人卻用毒來欺負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人,當真是荒唐至極。


  就在那個最初說話的許家弟子洋洋得意的站在一旁輕笑時,這時,幾個奴隸中突然有一個少年忽地衝進了人群裏。


  這些奴隸裏有好多是半人半妖,身上與生俱來的煞氣是能奪人性命的。所以就算不知道這少年是不是半人半妖,在場的百姓看到他猛地衝過來時,也皆是驚慌失措,自顧自地閃躲,無一人敢阻攔他。


  而故影和魏瀾雖不懼,但看到那些許家弟子一個個冷漠陰險的模樣,便不想阻撓此人逃跑,反而動了要助他一臂之力的心思。


  於是,當看到有兩個許家弟子穿過人群,朝著那個少年追去時,故影眼見魏瀾的右手掌心驟然生出一縷金色的光華來。


  她知道他要做什麽,可是金塵鞭太紮眼了,盡量能不用則不用。所以在魏瀾亮出金塵鞭之前,故影搶先一步投出了手裏的三星鏢。寒光凜凜的鏢刃裹挾著一縷微不可知的煞氣逆風疾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割上了那兩人的腿彎。


  在那兩人無所防備的撲倒在地的刹那,魏瀾愣了一下,然後迅速收起手中的金塵鞭,轉眸看了故影一眼。


  自從上次她吸食了鬼鳥的魂魄後,她身上的傷不僅全部愈合了,就連鬼主寒筠在她身上下的毒也解了。


  故影不知如今的自己是否可以完全控製住鬼鳥的煞氣,但至少現在的她可以更好的保護自己和她身邊珍視的人,以及其他她想保護的人。


  因此,當她用三星鏢傷了那兩個許家弟子後,她一點也不畏懼那個為首的弟子朝她刺過來的那記狠厲的眼刀,反而轉眸冷冷的對上了他的目光,明顯透著挑釁之意。


  “哪裏來得不知好歹的小妖,給我殺……給我把她抓起來!”


  他眼裏的殺氣藏都藏不住,可是卻仍是把那個惡狠狠的“殺”字咽到了肚子裏,最後咬著牙齒說了一個“抓”字。


  如今是蘭青山百鳥朝鳳的日子,也就是祭奠鳳凰神的日子,更重要的,今天還是他們死去的那位宗主夫人的祭日,宗主許浩哲下令但凡今天都不能殺害鳥類,他隻見故影的穿著,雖然不能確定她是否是真正的鳥妖,但也不敢擅自動殺戮之心,奪她性命。


  “跑不跑?……”


  就在那些許家弟子衝過來的那一刻,魏瀾出聲詢問故影,翎若功的口訣已經送到了嘴邊。可他的話音未落,他和故影就已經被一股不知明的白霧包裹了起來。


  這霧氣擴散的很快,最後像個鳥籠一樣的將他們罩了個密不透風。


  魏瀾嚐試著施展道法,可自身的靈氣隻要觸碰到這些霧氣,就會神乎其神的化成一縷白煙,轉瞬消失不見。


  “許家人善用毒,所用道法皆如毒一般詭譎難測,若不能盡快找到突破口,咱們就真成了囚中鳥……”


  魏瀾歎息著話還未說完,突然看見旁邊的故影把那身略顯繁重的羽衣脫下來往地上一扔後,雙眼立時閃過一道紅色的戾光,跟著腳下瞬間躥升出一股濃鬱的陰邪之氣,像來自地獄的鬼魅之手在那些白色霧氣裏攪了一攪後,白霧頓時消散,周遭重新換回清明。


  四周布陣施法的那幾個許家弟子一見陣法破了,臉上紛紛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


  故影微微抬眸掃了他們一眼,恐怖狠戾的目光足夠把他們拖進地獄。她勾唇冷笑一聲,立刻抬手朝著其中一人打出了一道異常詭異的氣力,頃刻間,那人慘叫一聲,頓時化成了黑漆漆的灰燼。


  而就在故影又要殺剩下的那幾個人時,身旁的魏瀾趕緊抓住了她的手腕,急聲喚了一聲“故影!”


  在他的這聲疾呼聲中,故影心神一晃,這才如夢初醒般的收了手中的煞氣,轉頭愣愣地看向魏瀾。


  她剛剛居然妄圖吸食盡這裏所有人的魂魄!

  “阿影,”魏瀾見她的眼睛不像剛剛那麽紅了,繃緊的心弦多少緩了緩,輕聲與她說道,“這些人是可惡,但是罪不至死。”


  “嗯,對,罪不至死。”


  故影仍是有些失神的重複著他的話,卻忽然又聽到那個為首的許家弟子抬高聲音惡狠狠地喊道:“都傻愣著幹什麽!這妖殺了人,鳳凰神都保不了她!她必須得死!”


  他的話音落下,那些許家弟子立刻從剛才的驚恐當中回過了神,開始重新起勢。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沉厲的男聲突然遙遙傳來——“住手!”


  僅僅兩個字就讓在場的許家弟子周身一怔,趕緊側身退到了一旁。


  故影和魏瀾不由得疑惑地看向聲音傳出的方向。


  隻見一個身著大紅錦袍的男人正邁著穩健的步子慢慢朝著這邊走過來。


  此人看著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生了一副老成持重的麵容,五官倒是精致,但他的臉又白又瘦,嘴唇又是淡淡的黑色,即使嘴角帶笑,也顯得麵部表情陰沉沉的,再加上一身紅衣,不免讓人覺得冷氣森森。


  他應該就是許家的宗主許浩哲,也是十二仙宗裏年紀最小的宗主。


  魏瀾見他的視線都沒從故影的臉上移開過,又見他已經快走到了他們跟前,立刻下意識地向前一步,擋在了故影的身前。


  男人見狀,頓時停住了步子。可他不移視線,諱莫如深的目光似乎穿過了魏瀾的身軀,依舊落在了故影的身上。隻見他像是遲疑片刻,突然開口問了句:“是你回來了嗎?阿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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