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壇

  臨近中秋節,天氣越來越有秋的蕭瑟了。


  南城的一家酒樓裏,兩個男人正坐在角落裏慢慢喝著酒。


  其中一個男人看起來已經年過中旬,左臉有一顆痣,嘴邊濃密的胡子微微泛白。而另一個則是年輕小夥子的模樣,看氣質風流倜儻,一表人才,隻是可惜他好像是個瞎子,眼前蒙了一層薄薄的白紗。


  中年男人又給這個年輕人倒了一杯酒,邊倒邊小聲輕笑道:“阿影,真沒想到啊,你酒量這麽好。”


  年輕人沒有說話,隻隔著那層白紗用一雙赤紅的眸子迅速的掃了他一眼,然後抬起兩根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敲,示意他仔細去聽後麵的動靜。


  後麵的酒桌上坐了三個市井小民,正悄聲談論著最近十二仙宗發生的事情。


  “哎,聽說了嗎,雲城亂了,那唐家少主唐衍不是前不久莫名其妙的被人殺了嗎,好像殺他之人用的是宋家的冰蠶絲,唐宗主那人出了名的急脾氣,一見到自己兒子的脖子上勒著冰蠶絲,直接帶人殺進了宋家,那宋家在十二仙宗裏是何等地位,他也不想想,宋家的子弟比起他們唐家的子弟,隨便一個都是格外出挑,更何況宋家現在和蕭家可是親家,想滅掉宋家簡直是不自量力啊。”


  “唐昆這次何止是不自量力,而是把他整個唐家都搭進去了,前兩日我表哥從雲城回來,說宋宗主把唐昆囚禁在了宋家的大牢裏,並擇了唐昆的義子周岷暫管整個唐家,周岷怎麽著也是個外姓人,由他掌管唐家事宜,想必過不了多久,唐家就要改姓周了。”


  “你們說也真是奇怪,蕭家夫人不是唐昆的親妹妹嗎,本以為蕭家由她說了算,這次唐家和宋家的衝突,蕭家定會幫唐家,可是沒想到,蕭家夫人對此事竟是一聲不吭,全由蕭宗主安排。”


  “到底也是個女人,這種事牽扯到蕭家往後的利弊權衡,蕭宗主怎會讓她定奪。”


  說到這裏,其中一個人放下酒杯,歎了口氣道:“別管人家雲城了,咱們南城最近也不安生啊……”


  他賊頭賊腦地往門外望了望,眼見幾個蕭家的子弟氣勢凜凜的走了過去,瞬間壓低聲音繼續說道:“南城現在是隻能進不能出,也不知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這快中秋了,我還想著出城看看我老舅呢。”


  “唉,估計得等抓到那個殺害魏瀾小少主的歹徒吧,聽蕭少主說,要殺他和魏少主的是一男一女,好像都是過去靈霧山莊的餘孽,那女的被蕭少主打落了懸崖,那男的聽說戴著麵具行蹤不明,至今在南城徹查了一遍也未尋到可疑人。”


  “靈霧山莊真是可氣!……”


  那廂的魏瀾和故影聽著他們的談話,神色愈發沉重起來。


  如今南城戒備森嚴,蕭洛和蕭之言安排了大量的人在城門乃至每個出城的道路上都嚴防死守,別說是人,就是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那日,魏瀾把一張空白的信箋綁在信鴿身上,試試能不能給他們魏家送出消息,結果,他眼見鴿子飛出去不遠,就被人從空中射了下來。


  蕭家封鎖了南城以外的各路消息,估計他爹和他阿姐現在並不知道他“墜崖枉死”一事。看來蕭之言是要等到找到他,然後把他殺了後,直接將他的屍首運回魏家了。


  他壓著聲音小聲對故影道:“南城現在全城戒嚴,要出去得需要一個萬全之策。”


  故影又開了一壇酒來喝,隻小酌了一口就立刻變了臉色,不過在魏瀾察覺到她的異樣之前,她的神情早已恢複了平靜。


  兩人在酒樓又坐了一會兒,正準備起身離開時,酒樓裏的小廝突然走了上來,他低著頭,一邊將一壇酒放在桌上,一邊聲音爽朗的說道:“客官,您的酒。”


  “我們沒要這麽多……”魏瀾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卻意外的看到旁邊的故影拿起了那壇酒。


  “我要的。”她淡淡說著,就已經踏起步子往酒樓外走去。


  魏瀾愣了愣,起身去追故影的同時,視線不經意間略過了小廝的臉龐,竟是那個叫穆軒的小子。


  他微微有些吃驚,又想起方才喝的一壇酒裏麵似乎加了銀杏果,才頓時恍悟。他記得昨日他約故影來這酒樓之前,有意無意的聽她提到過,說自己最喜歡加了銀杏果的酒,那種澀中帶甜的味道,在穿腸而過時,總能壓下烈酒辣心的感覺。


  那剛剛故影定是知道這小廝就是穆軒,所以才接了他給的最後那壇酒。


  想到這裏,他再一次定睛看了那小廝一眼後,趕快轉身去追故影了。


  等到來到她身邊後,魏瀾一邊注意著四周的蕭家子弟,一邊刻意壓著嗓音與故影道:“我知道小廝是誰了,他有沒有什麽消息帶給你,可以助我們離城的。”


  故影提著酒壇的手緊了緊,輕聲與他說道:“助我們出城的東西,就在這裏麵。”


  魏瀾聽後,下意識地看了那酒壇一眼,心中了然地說道:“是紙蛾子?”


  故影點頭:“三日後就是中秋節,到時候穆軒會想法引開大部分蕭家人,剩下的憑借這些毒蛾應該不難對付。”


  魏瀾好奇地問:“那小子是如何告訴你這些的?”


  故影輕輕抬了一下手裏的酒壇:“你以為這裏麵的紙蛾隻會讓人失明嗎,它最主要的本事,還是秘音傳信。”


  聽到最後幾個字,魏瀾麵上喜道:“既然如此,我能不能用它給我們魏家傳個信。”


  故影搖了搖頭,無奈道:“從這到江陵路途遙遠,憑著紙蛾的靈力飛不到的。”


  “哦。”魏瀾立時歎了口氣。


  兩人七拐八拐的穿過幾條小巷後,來到了這幾天他們住的地方。這是一家沿河而建的青瓦白屋,裏麵就住了老兩口。故影和魏瀾給了他們一些錢,暫且賃下了他們的房子。本來這幾日住在這裏都沒有引起蕭家人的懷疑,可是此刻,他們遠遠就望到有四五個蕭家子弟站在了門外。


  故影當即拉住還要繼續前行的魏瀾,一時間憂慮道:“要不我們先找別處避一避?”


  魏瀾看了看那幾個蕭家子弟,不過是幾個歲數不大的小弟子,估計是聽到了什麽風聲過來查看一下而已。


  “沒事,”他鎮定自若地轉頭對故影道,“就幾個小弟子,何況我們避得了一時,又如何避得了三天。”


  說完,他便踏上有些破舊的青石橋過了河,故影猶豫片刻,轉念又安下心來,跟著魏瀾走了過去。


  還未來到門前,兩個蕭家子弟就上前攔住了他們,神色裏滿是懷疑和警惕。


  這時,門裏被問話的兩個老人一看見魏瀾,立刻像是早有準備似的大喊了一聲:“兒子回來了!”


  魏瀾愣了一下,急忙應聲答道:“爹娘!”


  攔門的弟子一聽,表情瞬間放鬆了下來。門裏對兩個老人進行問話的那個男人卻反而愈發警惕起來,冷肅的目光在魏瀾和故影身上來回打量了一會兒。他來這裏之前,多少向其他人打聽過,這老兩口的確有個兒子,不過是常年在外做生意很少回來,但經人描述,這人的臉上有顆痣,想來大概就是眼前這人了。


  隻是他旁邊那個年輕人,不得不惹人懷疑。


  男人看過魏瀾後,就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故影的身上。


  “這人是誰?”


  他問出這話後,魏瀾轉眸看了故影一眼,蒼起聲音道:“不瞞仙師,這位是小民……”他突然麵露羞赧,低了低聲音道,“是小民相好的。”


  此話一出,故影怔了一下,而那幾個蕭家子弟卻忍不住偷笑起來。


  為首的男人聽了後,麵容不自在的輕咳一聲,冷凝的目光漸漸緩了下去,不過他還是指了指故影懷疑道:“看他走路的樣子不像瞎子,為何眼上要蒙層紗布。”


  魏瀾立刻答道:“是這樣的仙師,他得了紅眼病,大夫說會傳染,就隻能這個樣子出門。”


  男人半信半疑,對故影命令道:“摘下來。”


  魏瀾連忙擺手:“不行不行,他這病傳染性很強,可別得罪了各位仙師。”


  “我說摘下來!”男人的臉再次冷了冷。


  故影還是低著頭,想了一瞬後,果真抬手把蒙在眼前的白紗摘了下來。


  當男人和另外幾個蕭家子弟看到故影眼瞳的那一瞬,頓時嚇了一跳,趕緊捂住自己的眼睛後悔道:“快戴上戴上!”


  故影的眼睛本就紅的像是灌滿了血,她又在眼周用胭脂點了星星點點的幾個紅痣,乍一看跟起得水泡一樣,別提有多瘮人。


  蕭家子弟看得頭皮發麻,有人不滿道:“這病的也太嚇人了吧,病好之前還是別出門了。”


  “是是是,不出門了。”魏瀾急忙識趣地迎合道。


  幾個蕭家子弟再不敢去看故影一眼,趕緊動身離開了那裏。


  待他們走後,故影回想著魏瀾方才的說辭,有些惱怒的問他:“你剛剛為什麽要說我是你相好的?”


  她覺得,魏瀾大可說自己是與他搭夥做生意的人,沒必要把他倆說成龍陽之好。


  可魏瀾聽到她的抱怨,想了想認真道:“那不說是相好的,我隻能說你是我兒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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