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藤
故影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她隻覺此時此刻每一秒對她來說都是格外漫長難熬。
她因為極度的緊張和不安,心口的痛又開始蠢蠢欲動,但是她卻像是一點也感覺不到,整個人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魏瀾的身上。
此時的魏瀾,身上逐漸有鮮紅的血水從皮膚裏滲了出來。大紅的鮮血染透衣裝的那一刻,他恍恍惚惚間,聽到故影好像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他答應過故影不能死的,他一定不能死的……
他這樣提醒著自己,讓他可以保持一絲的清醒。但是身上的痛愈來愈烈,仿佛有千萬把刀子在一片一片的割著他的皮肉,還有千萬根的利刺狠狠插進他的骨頭裏,唯有那千絲萬縷的血脈逐漸變得麻木起來。
等過了一會兒,他好像覺得自己的皮肉被割完了,骨頭也碎裂了,而血脈被人用力從肉骨之間抽了出來。
這一刻,故影和楚莫離不約而同的驚愕一聲:“鬼藤!”
隻見魏瀾的後背上,一節長約三尺的黑綠色藤蔓正順著流淌的血水慢慢離開他的身體。
等到他再也支撐不住,應聲倒地的時候,這節鬼藤也剛好離了他的身體,落在了地上。
裹了血漿的黑綠色藤蔓在地上像蛇一樣蠕動片刻後,立時沒了動靜。
一瞬間,故影緩過神來,她什麽都顧不得,急忙踉蹌著撲倒在魏瀾的身邊,托起他來把他抱在懷裏,一聲連著一聲的叫喚起他的名字來:“魏瀾!魏瀾!……”
懷裏的人雙眸緊閉,沒有任何回應。故影的視線突然有些渙散,一雙眼睛不自覺地濕潤了,淚水簌簌地往下墜落。
“魏瀾,你個騙子,你答應過我不會死的……魏瀾!”
她撕心裂肺的一聲叫喚,不由得牽扯起心口的傷痕,跟著一股甜腥味從喉嚨深處湧了上來。當她側頭吐出這口鮮血時,她忽然聽到一旁的楚莫離大笑了兩聲。
她抬眸,眼見他攥著那根鬼藤的手在微微發抖,一雙狹長的眼睛因為怒意變得通紅。
“居然是鬼藤!居然是鬼藤!……寒筠!你好卑鄙!”
他的話音重重落地,就在這時,從廟外傳來一道異常冷厲的男聲。
“怎麽說曾經我也是你的主子,你用‘卑鄙’這個詞來形容我,不好吧?”
鬼主寒筠穿著一身黑色的寬袖長袍慢慢踱步走進廟裏的時候,故影驚訝地抬頭看向他,刹那間,便與他四目相對,她看到他笑了,那張冷漠狠絕的臉上掛著晦暗不明的笑。
“故影,”他開口叫她的名字,冰冷的聲線裏透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溫柔,“你不用害怕,我寒筠向來說話算話,我說了兩年以後再取你的魂魄必定是兩年以後,我這次來這裏主要是為了給你講個故事的。”
說著,他轉眸看向楚莫離,陰冷的目光仿佛要在後者的身上結一層冰霜。
他看著他開口,話卻是說給另一個人的。
“過來吧!”
廟外,一個看起來單純呆傻的姑娘扒著廟門探了探頭後,應聲跑了進去。
“鈴兒?”楚莫離漸漸麵露慌張,“我不是讓你乖乖待在井底嗎?你怎麽出來了?”
叫鈴兒的姑娘低著頭,神色無措地摸了摸後腦勺,轉頭指著寒筠道:“是這個大哥哥說井底有鬼怪,會咬我的,所以他就好心把我帶出來了。”
楚莫離微微一怔,撩起眼皮狠狠眤了寒筠一眼後,趕緊伸手把鈴兒拽到自己的身後,跟著另一隻手慢慢摸向腰間的佩劍。
寒筠仍是冷漠地負手站在那裏,壓根沒把楚莫離的一舉一動放在眼裏,隻冷聲對他說道:“你想殺我?我可是你的恩人,曾經還是你的主人,你這樣做,不會良心不安嗎?”
“該良心不安的人是你!”楚莫離難得情緒如此激動,刹那間,眸子裏的怒焰燒的更旺了。“五年前,你幫我救活鈴兒,我幫你訓練暗衛,你的恩情我早就已經還清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鈴兒的身體裏會有鬼藤?!”
他把最後這句話吼出來的時候,寒筠的神色不起絲毫波瀾,可是故影卻聞之一怔,不由得扭頭看向那個叫鈴兒的女孩子。
如果楚莫離所言是真的,鈴兒體內真的有寒筠的鬼藤,那這個鈴兒肯定不是普通的凡人。因為且不說鬼藤會嗜人鮮血,更主要的是它帶有凡人無法承受的煞氣,若這個鈴兒隻是一個凡人,那麽鬼藤早就讓她灰飛煙滅了。
“她身體裏有鬼藤……”故影驚訝出聲,緊接著她低頭看了看懷裏躺著的魏瀾,又轉眸看向那些染了“怪病”,被關在鐵籠裏的可憐鄉民,忽然間明白了什麽。
“楚醫師,我之前問你這個村子裏的怪病因何而起,你說你不知道,你是騙我的……”她慢慢把魏瀾的身體平放在地上,捂著愈發疼痛的胸口艱難地站起身來,抬手指向楚莫離身後的鈴兒,“你之所以不說出真相,是因為帶來這場怪病的,是這位姑娘……”
楚莫離低了低頭,臉色愈發沉悶,他沒有回應一字一句,就像是默認了故影的說辭。
此時的故影突然眼裏蘊起惱怒的光,她並不是惱怒楚莫離隱瞞事情的真相,她是在惱另外一個人。
隻見她緩緩轉眸看向寒筠後,動了動還染著絲絲縷縷血跡的嘴唇,繼續說道:“這位姑娘的身體裏有鬼藤,鬼藤嗜血,會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嗜人鮮血,而隻要她咬了人,她身體裏的一節鬼藤就會順勢進入這人的血脈裏,等到鬼藤瘋狂生長到一定程度這人就會死去,而鬼藤就會控製這具屍體繼續去咬嗜新的軀體,在新的軀體裏種下藤條……”她頓了一下,冷清的眸子顫了顫,聲線裏添了顯而易見的怒意,“鬼主,你這是準備殺多少人啊?”
寒筠在她的話裏垂下了眸,叫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緒。不過很快他抬眸看住她,嘴邊綻出一絲不以為意的笑來。
“是,我在那丫頭身上種了鬼藤——”
他剛剛說完這一句話,早已怒火攻心的楚莫離忽地拔劍刺了過來。
寒筠眉頭輕皺,不躲不避的動身迎戰。
兩人纏鬥中,故影聽到鈴兒著急的呼喊起來:“不要打架!不要打我哥!”
說著,她不管不顧地衝了上去。
本是招招帶了殺意的楚莫離一見自己的妹妹跑了過來,不覺立刻分了心神,意圖把人推到安全的地方。
也就是在這一刻,寒筠抓住間隙,瞬間旋身貼近楚莫離,以四兩撥千斤的力量頓時扣住了對方的手腕,順勢奪下了那柄青白長劍。跟著一反手,狠準地架在了楚莫離的脖頸上。
楚莫離微怔,臉上的神色立時添了幾分不甘,但他並不懼他,隻越來越憤恨地瞪著他。
一旁的鈴兒見狀,趕緊衝到寒筠的身旁,抓住他的手臂懇求道:“大哥哥,你別傷害我哥哥,你別傷害他。”
“鈴兒!”楚莫離見妹妹如此,神情漸漸緩了下來,他歎了一口氣,看著寒筠道,“我自知殺不了你,但在我死之前,我求你放我妹妹一條生路。”
“你求我?”寒筠冷笑,“有像你這樣求人的嗎?”
“你!——”楚莫離狠聲喝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拳頭攥地咯咯直響。
寒筠依舊冷聲笑了笑,抬了抬下巴說道:“算了,你還是別求我了,畢竟她是生是死我說了不算。”
他收斂起臉上的笑意,五指一伸,掌心裏就有一根鬼藤朝著楚莫離襲去,眨眼便把他捆了起來。
緊接著,寒筠丟掉手裏的劍,轉眸看向故影,冰冷的眸子閃著不明的光亮。
“我方才說過,這次來是要給你講個故事的,”他重新回眸,看著旁邊一臉懇切單純的鈴兒,話卻是說給故影聽的,“你知道紅眼鬼鳥嗎?”
“紅眼鬼鳥?”故影想了想,回應他,“你說的是上古時期一種能食人魂魄的異獸?”
寒筠伸手撫了撫鈴兒的腦袋:“沒錯,就是這種異獸,這丫頭的精魄就是紅眼鬼鳥。”
此話一出,故影怔了怔,而那廂被捆著的楚莫離更是愈發心慌。
是,鈴兒的精魄是紅眼鬼鳥,這也是鬼主寒筠為什麽要偷偷摸摸的在她的體內種下鬼藤的原因,因為她的精魄裏藏著無上的煞氣,用她的精魄來喂養鬼藤再合適不過。
但是他不明白寒筠為什麽要跟故影說出鈴兒的真實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