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崖
故影盡力穩住心智讓自己保持清明的狀態,抬了眸,又驚又怒地看向蕭之言問道:“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蕭之言溫潤的麵色上帶了幾分深沉的笑,他緩緩蹲下身去,凝視著故影的眼睛說道:“這還要問你為什麽。”
故影驚疑片刻,立時蹙起眉來問他:“你什麽意思?”
蕭之言勾了勾唇角,笑得溫和清雅,甚是自然:“我方才問你,你複生的原因是不是因為伏冥玨,現在我可以確定,那半塊伏冥玨已經與你的精魄相融,你的魂魄本身就是半塊伏冥玨。”
聽到這幾句話,故影猛地一怔,神色不由自主的僵愣了一瞬,心底立刻慌了起來。她不是驚慌蕭之言知道了她複生的原因,而是驚慌他居然說的是“半塊”伏冥玨。
蕭之言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再次笑了笑說道:“你不用驚訝我為何會說半塊伏冥玨,因為……”他突然往前傾了傾身子,壓低了嗓音,“另外半塊在我身上。”
僅僅幾個字,就讓故影大驚失色。她記得在靈霧山莊,除了他的父親故恒,隻有當時故恒最信任的大弟子段棋知道伏冥玨藏在哪裏。而她與蕭之言大婚那日,十二仙宗攻上山門的時候,段棋不見了,連帶著伏冥玨也不知去向。當時的故影並不知伏冥玨藏在哪裏,她甚至不知道伏冥玨長何模樣,所以自然也不知道段棋偷走的隻是一半的伏冥玨,另外半塊在她身上。
她隻知道當時的父親憂慮了許久,要不是為了迎戰十二仙宗,他怕是要親自去抓回段棋,找回伏冥玨。
因此,在被鬼主寒筠救活後的日子裏,她曾經多多少少打聽過段棋的消息,可他也如同靈霧山莊的灰燼一般,早已被風吹得沒了跡象。
而現在,另外半塊伏冥玨居然在蕭之言的手上,那就說明他見過段棋。
“段棋呢?是段棋把這半塊伏冥玨給你的?”
故影沒想到她這樣一問,旁邊的蕭之言卻笑著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說道:“當年我在靈霧山莊的時候,確實說服了段棋為我做事,這也是我為什麽能夠順利拿到靈霧山莊進山輿圖的原因,隻是這個段棋既刁滑,野心又大,無論如何都對伏冥玨的藏處守口如瓶,卻是算計著在我們成親那天私自偷走伏冥玨,幸虧我早有察覺,在他逃下山之前把他殺了,不然這小子若是帶著伏冥玨藏到天涯海角去,就真的是枉費我在靈霧山莊待了兩年。”
聽到這些話,故影的臉霎時又白了許多,彰顯地一雙眼睛愈發紅了。
段棋罔顧道義、有負師恩,縱然是死也不足為惜。隻是讓故影心疼的,是蕭之言最後的那句話。
雖然她已經知道蕭之言在靈霧山莊的那些時日,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原本就是騙她的,可是為什麽當她聽到他親口把真相說出來的時候,她還是覺得心好痛,比她下定決心要奪他性命的那一刻還要痛。
心疼到深處的時候,故影卻勾唇笑了笑,不知是想嘲諷她的過去,還是想諷刺他們兩個人的過去。
“我一直以為,你隻是想做蕭家的少主,做蕭家未來的主人,現在看來是我錯了,你的真正目地恐怕原比我想的要可怖的多。”
蕭之言看著她的眼睛,那份女子獨有的盈盈秋水般的眸子莫名牽動了一下他的心口,使得他冷硬的眸光立時軟了幾分:“珊兒,如果有人問我,在這個世上誰最了解我的過去,那個人一定是你,曾經我向你講述的過去,沒有一句謊話,我就是那樣一個人,一個被其他人踩在腳底下,連螻蟻都比不上的人,不,不能說是人,他們當我是件物品,隨意買賣,肆意踐踏,過去的每一天我都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活著,但是現在我知道了,我活著就是為了變得更強大,隻有當所有人都畏懼我的時候,我才配在這個世上真正的稱作人。”
他說著,忽然把手輕輕撫在了故影的臉上,說出的話無情中卻又帶了一絲微不可察的不忍。
“珊兒,你別怪我心狠,誰讓另外半塊伏冥玨融在了你的魂魄裏,我隻有殺了你,吸取了你的魂魄,才能讓伏冥玨合二為一,也隻有這樣,伏冥玨才能把它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到時候它不僅能吸收死人的魂魄,還能奪取活人的魂魄,”他頓了一下,把手從故影的臉上拿開,“不過我答應你,等你死了以後,我會把十二仙宗變成十二魔宗,人人聞之生畏,人人談之唾棄,也算是我幫你毀掉你憎恨的十二仙宗了。”
故影覺得蕭之言是鐵了心要她身體裏的那半塊伏冥玨,不由得怔悚片刻後,妄圖掙紮著站起身來。
可是她的身體仍是不受她的控製,就仿佛此刻她的靈魂已經脫了殼。
是因為伏冥玨。故影寄魂的這個身體原是沒有靈力的,她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修的靈力,除了鬼主寒筠賜她的一些外,主要還是借助那半塊伏冥玨的力量。
方才她聚起靈力擊向蕭之言的胸口,怕是剛好打在了他藏有伏冥玨的地方。而當那半塊伏冥玨和她身上的另外半塊相感應的時候,自然會引起她體內靈氣紊亂,精魄躁動,嚴重的就會出現魂不控體的現象。
故影狠狠地瞪著蕭之言,咬的嘴唇都滲出了血。從走上這條複仇之路開始,她想過無數次再次墜入地獄的場景,可那無論如何都已是她鏟除了十二仙宗一半的人渣。但是她沒有想到,她連自己心底深處最恨的那個人都沒能殺死,如今卻還要如過去一樣,成為對方“大展宏圖”的墊腳石。這讓她如何能甘心!
想到這裏,心中的積怨難免灼痛起她的魂魄。故影眼底泛著的盈盈淚光早已褪去,隻留一絲狠戾至極的殺氣充斥著她那雙通紅的眼睛,親看著蕭之言抬起右臂來,把靈霜袖箭對準了她的心髒。
小巧但是冷毒的袖箭因為突如其來灌注的靈力,散發出晶瑩白潤的光澤來,而當四周縈繞的靈力全部流向機括的位置時,故影卻反而沒了絲毫的恐懼,依舊狠狠地瞪著蕭之言。
此時此刻,這個絕情而又無義的男人,已經徹徹底底的被她從心底深處挖了出來,但是她的心卻一點也不痛,那些心頭流出的赤紅的血,除了恨,再無其他。
蕭之言又一次伸手摸了摸她蒼白的臉頰,嘴邊仍是帶著一絲溫和的笑:“珊兒,永別了。”
他的話音落下,機括順勢被按了下去。然而就在這時,突然有一道炙燙的戾氣從旁側猛地襲向他。
蕭之言沒有預料,下意識地起身躲避的同時,射出的袖箭不想偏了幾分,並沒有射中故影的心髒,不過這一下也足夠會讓故影流血流到死。
隻見她麵色痛苦的吐出一大口鮮紅的血水後,胸前也已經染了一大片的紅漬。
蕭之言神情微緩,這才轉眸去看那個突然插手的人。
那人負手站在獵獵的山風裏,一身黑色的鬥篷隨風翻動,周身卻沉靜的讓人寒栗。
他帶了一副青黑色的麵具,麵具遮了大半張臉,隻留出一副棱角分明的下頜和一張微紅的薄唇。
蕭之言低頭看了一眼剛才被那道戾氣燒傷的右臂,忽地蹙起了眉頭:“閣下是何人?”
男人嘴角驀然上揚,冷冷地回了一句:“與這位姑娘一樣,想殺你的人。”
他陰冷的聲音還未被風吹散,蕭之言就見男人如同一道凜冽的戾風一樣朝著他閃身而來。
一瞬間,他不得不出手反擊,與男人纏鬥在了一起。
這時的故影強忍著胸口處劇烈的疼痛,抬了眸,勉力維持著最後一絲神智看向那兩人。
她見那個出手救她的男人一招一式雖然變化多端沒有規律可尋,在當今世上也沒有哪個宗派可以與其相稱,但是故影就是覺得格外熟悉,好像在哪見到過……
她的腦海中陡然閃過以前在靈霧山莊看師哥師姐們練功的場景。而眼前這人的武功招式隱隱約約的似乎透著一些他們靈霧山莊的功法。
故影定定地望著那人,一時竟越看越熟悉。她想,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她靈霧山莊的人,那麽就算她今日死了,也至少會有人代她複完仇,她也算死而瞑目了。
這時,那廂明顯占了下風的蕭之言眼見有了戰敗的趨勢,竟然為了轉移男人的注意力,朝著故影揮出了一道狠戾的氣力。
刹那間,疾風呼嘯,卷起紛紛揚揚的砂石,也卷起故影瘦弱的身軀猛地撞向崖邊。
不出所料,男人果然分了神。
蕭之言見狀,立刻“嗖嗖”朝著男人連射幾枚靈霜袖箭。
一時間,原本要衝向崖邊的男人不慎被一支袖箭刺中肩頭。他皺了一下眉,頓時伸手拔出袖箭,不得不重新回神對付蕭之言,卻不想此刻的故影已經身子落空,向著深不可測的崖底墜去。
就在這一刻,一抹金色的亮光倏然擊破崖邊掉落的碎石,尋著故影飛去。
魏瀾傾盡全力地甩出手中的金塵鞭,在鞭尾纏上故影腰部的那一瞬間,他的身體也失重般的向崖底墜落,不知是不由自主,還是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