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冥玨

  清風崖上,故影靜靜佇立在崖邊,凝望著遠處被日光照亮了的山脊,回想著過去的一些事情。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她記得以前,每當她聽到這串腳步聲時,都會忍不住心中一喜,迅速回頭。可是現在,她隻覺一絲絲悲涼和疼痛在心底蔓延開來,像是有一把再鋒利不過的冷劍,毫不留情地刺在了她的心房上。


  “是你嗎?……珊兒……”


  身後的那人開了口,明明已經心知肚明,卻非要用疑惑的口氣問個透徹。


  故影冷哼一聲,轉身的同時她冷下臉,表情淡漠而又疏離,就好像她與眼前這個男人從來都不認識。


  “珊兒?珊兒是誰?”她殷紅的嘴角綻開一絲冷厲詭譎的笑,“莫非蕭少主說的是靈霧山莊的故珊?那個已經因你而死,葬身火海的女人?”


  蕭之言蹙眉,聽到她最後一句話時麵色愈發難看,眸子裏泛起層層讓人捉摸不透的漣漪。


  “珊兒,我知道是你……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生死永相依,不離亦不棄。”


  說話間,他往前朝著故影踱近幾步,在離她足夠近的地方頓住步子,慢慢伸手去牽她的手。


  故影的嘴角立時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把手往身後一藏,順勢避開了他的手。


  “我昨夜說會等蕭少主回心轉意,怎麽?蕭少主這麽快就決定拋下你的新婚妻子,與我雙宿雙飛了?”


  蕭之言低眸看著她,一雙淺色的瞳仁隱隱顫了顫,連帶著他眼睛裏那張清麗冰冷的麵容也有些恍惚,他沉默了許久,才壓低聲線道:“我知道你在怪我,你一直都在怪我,不然這五年來你也不會天天出現在我的夢裏,可當我想要走近你的時候,你卻離我越來越遠,我知道,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


  他的眼睛紅了。這雙溫潤如水的眸子裏竟然漸漸有霧氣氤氳。


  故影抬頭看著他,一瞬間,她的心無端軟了幾分,早就藏在袖口裏的三星鏢也已然沒了之前的氣勢。


  可是這份心軟僅僅持續了片刻,轉眼就被她生生抑了下去。


  “珊兒,”蕭之言見故影有些失神,再次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白亮的陽光穿透他眼底的那層霧氣,映射出一道明暗難辨的光影。


  “我知道你昨晚的那番話都是慌話,你根本就不願再重新與我在一起,但是這麽多年,我無時無刻不想著能夠與你重新開始,想著如果重新開始,我一定放下所有,隻盼與你相依相守。”


  “重新開始……”故影覺得這四個字從蕭之言的口中說出來簡直可笑至極,她出聲笑了笑,眼裏憤恨的怒火隨之迅速湧上,“你用我靈霧山莊幾百條鮮活的生命來換你的那一點私欲,你現在竟還有臉開口要與我重新開始?”


  蕭之言又往前近了一步,聲音略顯急促:“不,你相信我珊兒,我不是有意而為之的,我是愛你的,我一直都是愛你的。”


  “愛我?”她咬了咬牙,逐漸怒不可遏,說話的聲音不由得抬高了許多,“你愛我什麽,愛我是故恒的女兒,愛我可以作為你認祖歸宗的墊腳石,愛我如此信任你的每一句話,還是愛我曾經一腔真情全都給了你,最後卻落了個家破人亡!”


  說話間,她的眼底早已有淚翻湧:“蕭之言,你是真蠢還是故意在我麵前演戲?如果你是真的蠢,不妨有空多補補腦子,如果你是故意在我麵前演戲,那恕我今日沒帶錢兩,沒有辦法給你打賞。”


  蕭之言一怔,看似下意識地攥的她的手更緊了些:“是,我過去騙了你,因為我,你失去了你的至親至愛,但是珊兒你相信我,我真的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要傷害你,隻是當時你父親故恒用伏冥玨殺人一事已經人盡皆知,就算沒有我給十二仙宗的人進山輿圖,他們早晚也會攻入靈霧山莊。”


  他定定地看著她,話裏是深深的愧疚和譴責:“那日,我見你葬身火海,我的心也仿佛被人挖出來扔進了那滾燙的烈焰裏,”他抓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語氣又恢複了最初的柔膩,“珊兒,這五年來,我日日祈求老天爺可以再次把你送到我的身邊,就像那一年在那片山林裏,你突然降臨到我的身邊,救了我的命把我從地獄裏拽出來一樣,現在,我的願望實現了,這就代表上天還是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重新去愛你。”


  故影紅著眸子死死地看住他,掙脫開他的手後,揚手拂掉了快要墜落下巴的一滴淚,緊接著,她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一聲聲都透著不容忽視的悲涼與怨恨。


  最後她斂住笑,眸光倏然間變成一把刀子的同時,嘴裏冷冷地說道:“你原是這般希望我再世為人,那為何在你我大婚之日,還特意送我一隻鎖魂鐲,好讓我的魂魄隨著我的肉身一起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此話一出,蕭之言淡雅的麵容瞬間僵住,靜默了許久,聲線驀地冷了下來:“你都知道了?”


  故影勾唇一笑,轉身張開手臂,很是愜意的擁抱了一下天上投下來的暖光,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是啊,我都知道了,不過見你如此喜歡演戲,我就陪你演好了,隻是這麽些年,你還在用老套路表演,說的情話一句比一句俗氣,其實這也不怪你,畢竟像你這種狼心狗肺之人都是薄情寡義的,又怎會說得來真心實意的情話。”


  蕭之言垂在身側的手緊握,神色愈發沉冷,過了一會兒,他不再與她假惺惺,直截了當地問:“鎖魂鐲都沒能讓你魂飛魄散,不知道你用了何方神技?”


  故影重新轉身看向他,嘴角掛著清淡陰冷的笑:“想知道啊?想知道的話,那你也死一次吧!”


  話音未落,她手中的三星鏢已經隨著一股勁風襲到了蕭之言的喉結處。


  霎時,蕭之言極速側身,在堪堪躲過這道突如其來的攻擊後,他用力攥緊拳頭,腕部的靈氣立刻沿著血脈湧動,一把銀色的袖箭瞬間箍在了手腕上,機括被按下的那一刹那,箭從袖出,“鐺”地一聲迎上了故影刺出的第二枚三星鏢。


  這袖箭似乎帶著排山倒海的力量,淩厲的氣力驟然之間把故影的三星鏢擊落在地,並順勢將故影震的往後跌了兩步。


  她心中顫了顫,知曉這是蕭家的靈霜袖箭。與唐家的赤火弓異曲同工之處,就是同以靈力作為輔助,借以按下機括。隻是她沒有料到蕭之言體內的靈氣如此充沛,竟能將靈霜袖箭的力量發揮到這種程度。


  “果然你們蕭家人都喜歡深藏不露。”


  故影重新起勢,躍上前去與他激戰數招,卻招招無法傷到蕭之言分毫。正如魏瀾所預料的,蕭之言無論是在武功還是靈力,都遠在她之上,要殺了他,的確不易。


  而更加讓故影惱火的是,她的左手此刻又開始麻痛起來,手指一脫力,指間的三星鏢立時落在了地上。


  蕭之言見狀,神色微微驚詫一瞬,轉眼就平淡下來,與她說道:“珊兒,收手吧,你殺不了我的,而你隻要告訴我你複生的原因,我也自然不會傷你。”


  故影冷哼一聲,走到旁側一棵大樹底下站定後,麵容暗沉道:“你為何這麽想知道我複生的原因?”


  蕭之言凝視著他,表情仍是平淡如水:“因為我想知道,你沒有魂飛魄散是不是因為伏冥玨。”


  聽到“伏冥玨”三個字,故影怔了怔。果然,他的最終目地就是伏冥玨。


  當年的確是因為她身上藏有一半的伏冥玨,大火將她的肉身吞噬後,她的魂魄才沒有因為鎖魂鐲隨著肉身消散,而是與那半塊伏冥玨融在了一起。


  小時候,父親故恒將這一半伏冥玨給她的時候,她隻是覺得這半塊乳白色的玨玉通體明亮,很是好看,便日日帶在身上。隻是到頭來沒想到,竟是這塊玨玉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


  她收回思緒,冷冷地看著蕭之言道:“是不是的,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你隻需要知道,我活著,便要你死。”


  轉眼間,故影突然隱匿在了罩下的樹影裏。


  蕭之言眸光一滯,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覺背後一陣涼意襲來,折身回轉的一瞬間,一道凜冽的掌風擊上了他心髒的位置。


  因為左手使不上一點力氣,故影隻能將周身的氣力凝聚在右手,趁著蕭之言不防備之時給他致命一擊。


  隻是令她匪夷所思的是,這一掌下去,蕭之言仍是表情淡定,整個人竟然一點事都沒有。


  反倒是她突覺靈脈凝窒,氣息大亂,腦袋“嗡”地一聲響過後,眼前忽然黑了一陣,渾身上下也像是沒了知覺,就好似這個身體已經不屬於她,不由得腿上一軟,人往後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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