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穗

  甫一進去,那醫館的女大夫就如同早有預料一般的迎了上來。


  “哎呀呀,這姑娘怎麽弄得渾身是血啊!”


  她像是被故影衣服上浸染的血漬嚇了一跳,說話的聲音異常的高。跟著便伸手探向故影的手腕。


  故影下意識的把手一躲,淡淡道:“皮外傷而已,你給拿點金瘡藥就好了。”


  聽了這話,那大夫伸出去的手頓了頓,麵上神色微變後,才有些糾結的去看抱著故影的魏瀾。


  魏瀾想了一會兒,低頭勸道:“都來了醫館了,更何況,我特意給你選了一個雲城有名的女大夫,你還是讓她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見故影皺了眉,仍是不情不願的冷著一張白皙的臉,魏瀾勾了一下嘴角,笑道:“莫非……你想把金瘡藥帶回客棧後,讓我幫你上藥?”


  此話一出,故影抬眸狠狠瞪了魏瀾一眼,正氣惱著,忽然聽到那個女大夫道:“姑娘還是讓我看看你的傷再開方子吧,若是我隻開個金瘡藥給姑娘,姑娘的傷卻又不見好轉,豈不是要砸我的招牌,我一個弱女子,能夠撐起這個醫館本就不易,可萬萬不能在醫術方麵落人口舌啊。”


  她說完,深深歎了一口氣,嬌俏的模樣看的人心生憐惜。


  故影微微垂下眼簾思慮片刻後,一時心軟便隻好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等她跟著女人離開廳堂去往後院的房間時,突然有幾道黑影從兩側一閃而過。


  故影的腳下立刻頓了一下,那女人以為她是傷痛發作,忙轉過身來攙住了她的胳膊。


  “姑娘受傷不輕,還是讓我扶著你吧。”


  故影轉眸看她一眼,麵容依舊清冷的點了一下頭,與此同時已經悄無聲息地攥了一枚三星鏢在手心裏。


  “咯吱”一聲,房門被那個女大夫推開後,故影抬腳慢慢走了進去。一轉身,驀地看到床邊坐了一個男人,兩側還各站了一個帶刀的隨從。


  這房子的門前栽了一棵高大的桂花樹,翠綠的樹冠遮的屋子裏有些昏暗,再加上房間裏的窗戶莫名其妙的緊閉著,一時間光線更加陰暗。


  不過故影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男人是誰,不覺目光猛然沉了下去,有烈焰在她的心底焚燒。


  “臭丫頭,見了少主還不下跪。”


  其中的一個隨從凶神惡煞地叫道。


  故影不作理會,隻冷眼直視向床邊坐著的唐衍。這唐衍如今隻帶了兩個隨從在身邊,把她隻看作是唐家一個卑賤的奴婢,並不心存戒備,若是她此刻動手殺他,勝算還是很大的。


  她動了動手心裏的三星鏢,但是轉瞬間突然想起了屋外的那幾道黑影來,那些人身手敏捷,不像是等閑之輩,看樣子是唐衍安排的殺手,如果她今日在此殺了唐衍也很難逃脫,為今之計隻能暫且忍耐,看看這唐衍要耍什麽花樣。


  她不動聲色的收起手中的三星鏢,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後,衝著唐衍微微附了附身道:“奴婢見過少主。”


  唐衍微眯著眼睛看向一側,似是對故影那張帶著傷疤的臉厭惡至極,片刻都不想多看。


  “都這麽多天了,那姓魏的竟然還留你在身邊,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麽了,難道你長得像他死去的親娘不成?哈哈哈……”


  故影咬緊牙關,雙手不由自主地攥拳握著,她回眸看了一眼哆哆嗦嗦跪在門邊的那個女大夫,然後重新看向唐衍問道:“少主今日見奴婢,可有什麽要緊事吩咐奴婢去做?”


  “喲?”唐衍奸笑一聲,“沒想到你還挺聰明的,知道本少主有事命你去做。”


  故影神色沉靜,低下頭乖覺道:“請少主吩咐。”


  唐衍慢慢起身走上前來,在距離故影兩步遠的地方停住腳步後,壓低嗓音說道:“我讓你做的事情很簡單,而且你可以做,也可以不做……”他說著,從懷裏拿了一個紅色的流蘇穗子出來,“事情就是——你把這個鞭穗交給魏瀾。”


  故影皺了一下眉,她盯著那鞭穗看了一會兒,便知上麵一定被唐衍做了手腳,很有可能是從上麵浸了劇毒。她明知故問道:“少主為何要奴婢給魏少主這個鞭穗?”


  唐衍冷哼一聲,故影沒料到他並不瞞她。


  “這穗子裏藏著西域毒蛛的毒液,隻要那姓魏的帶在身上一天一夜,這毒就會滲入他的骨髓,讓他周身化成一攤膿血。”


  故影麵上驚了一下。唐衍這人果真心狠手辣,居然用這麽卑鄙又惡毒的手段來取魏瀾的性命,可是外麵的那些殺手呢?他為何不直接讓那些殺手去殺魏瀾?

  正疑惑著,唐衍又道:“若是你不願意做,我也不會勉強你,因為我已經在這醫館周圍埋伏了殺手,他們殺個魏瀾,再殺了你和那個女人簡直不費吹灰之力,隻不過到時必定會召來宋家的人,事情難免會多一些麻煩。”


  故影低著頭,一時沉默不語。這時,那女大夫忽然爬到了她的腳邊,哭著磕頭懇求道:“姑娘,求求你答應唐少主吧,我年紀尚輕,真的不想死啊。”


  故影垂眸掃她一眼後,隻猶豫片刻,便緩緩伸手拿過了唐衍手裏的流蘇穗子。


  “少主之命,奴婢不敢不聽,況且奴婢本就是唐家的丫鬟,定不會讓自家主子失望。”


  她這話說得自然而然,唐衍吃驚的同時也甚是歡喜,揚唇淺淺一笑後,就帶人離開了這間屋子。


  魏瀾在廳堂大約等了半個時辰才等到故影她們從後院出來。


  他一見到那女大夫便急忙上前兩步詢問道:“怎麽樣大夫?”


  女大夫裝得格外鎮定,笑了笑道:“公子放心吧,我已經給這位姑娘上了藥,等我再開一副生肌活血的方子,讓她連著服用三日,這傷便會好了。”


  魏瀾心中舒了口氣,臉上重新掛上了喜悅之色。等到女大夫把藥包好遞給他後,他一邊付了錢說了一聲謝謝,一邊轉眸看向始終低頭不言的故影。緊接著,他挪了挪步子走到故影跟前後,剛想彎腰重新抱起她,就被故影閃身避開道:“我沒瘸,自己能走。”


  說著,抬腳便往醫館外走去。魏瀾看著她冷冽的背影愣了一會兒,有些失了麵子似的對那女大夫尷尬一笑後,趕緊動身追了上去。


  回到客棧後,故影一進房門便將臉上的傷疤隱了去,然後一揚手,就把那個流蘇穗子很隨意地扔在了地上。


  魏瀾不知情地茫然片刻,俯下身去想要把那枚穗子撿起來,卻不想突然被故影扔過來的一根蠟燭嚇了一跳。


  那蠟燭點著火,一碰到那穗子就“滋滋”地冒出火星來。


  魏瀾趕緊往後躲了躲,愈發驚疑地盯著那穗子被燒成灰燼後,急忙跑到桌案前拿起茶壺潑了上去。


  等到火被熄滅後,他疾步走到故影身邊問:“好好的穗子,你不要可以給我啊,燒掉做什麽?”


  故影冷冷地眤他一眼,沉聲道:“唐衍給的,你想要啊?”


  “唐衍給的?”魏瀾不由得驚訝一瞬,這才後知後覺的明白了故影要燒這穗子的原因。


  “唐衍在這穗子上麵下了劇毒,他讓我把穗子交給你,到時你就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化成一攤膿血。”


  魏瀾聽得神色一惶,瞬間忍不住怒氣填胸:“我呸!這唐衍夠狠的。”


  他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問故影:“你如今把這穗子燒了,若是被唐衍知道,他定會把怨恨遷到你身上,我倒是不怕他,我隻怕他會傷你性命,如此,我們便隻能早些離開雲城了。”


  故影化了一枚三星鏢在掌心緊握,強忍著心底洶湧而上的恨意,切齒道:“傷我性命?……你應該說是我要了他的命。”


  聽到這句話,魏瀾的神色頓時沉重起來:“你要做什麽?”他的聲線因為驚慌有些發顫,握住故影的肩膀扳向自己道,“你不能去殺他……太危險了故影,你不能去殺他。”


  故影抬頭看著他,麵上表情冷漠,眼中的眸光卻深了幾分,她淡淡說道:“既然你認為危險,那你與我一同去殺他,我們兩個人,總能要了他的命吧。”


  魏瀾的眉心若有若無的攏了一下,突然沉默不言。


  故影冷笑一聲:“哦,我忘了,你們都是十二仙宗的人,你們都是正道之人,唐衍雖然無情,但你不能無義。”


  “故影,不是……”


  “行了,”她的心突然倦了下來,不想再聽魏瀾說一字一句,“我累了想要休息,你出去吧。”


  魏瀾微微啟唇想要說什麽,可是最終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隻能皺了皺眉,慢慢將手從故影的肩頭拿開後,神情落寞的轉身離開了她的房間。


  隻是他沒想到,等到日落西山,天色漸暗的時候,他端著剛剛熬好的湯藥給故影送過去,卻發現她並沒有在房間裏,隻桌案上平放著一張信箋,上麵用雋秀的字跡清清楚楚的寫著:“魏瀾,你的恩情我已經還了,下次再見,我與你不是路人便是仇人。”


  “不是路人,便是仇人……”魏瀾反反複複讀著這八個字,越讀越覺得煩悶,最後指著那張信箋質問道,“為什麽就不能是心上人?”


  他深深歎息一聲,忽然間麵上一慌,猛地想起了唐衍來。


  “故影說過要取唐衍的性命的,看她的樣子像是不殺唐衍絕不罷休,她不會現在就去唐家了吧……”他心神不寧的在屋子裏踱著步,“不不不,她不可能在唐家動唐衍,畢竟唐家戒備森嚴,故影就算殺了唐衍也定會丟掉性命,她不是那種莽撞的人,必定不會在唐家動手,那唯一的機會,就隻有幾天後蕭家辦喜宴,唐衍去南城蕭家的那段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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