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蠶絲
魏瀾一時間忽然覺得胸口堵得慌,麵色沉了沉對宋雨道:“娶什麽娶?等小爺我回了江陵,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魏家的大門拆了。”
他這話本是說的鄭重其事,可不知為何,故影聽著就像是兒戲一般,嘴邊的笑瞬間更加明朗。
而宋雨當了真,頓時被魏瀾氣的直跺腳,可依舊不死心的問:“我到底哪裏不好了?讓你寧願看上個這麽醜的丫鬟,也看不上我?”
她說著,突然衝上前來,一把抓住了魏瀾的衣袖,一邊使勁搖晃著,一邊哭哭唧唧地喊著:“你說!你到底為什麽看不上我?!為什麽看不上我?!”
魏瀾回複的幹脆:“因為的可多了,例如……我不喜歡話多的女子。”
宋雨一愣,立時不再說話,等抽泣了兩聲後小聲說道:“那我以後少說話。”
魏瀾覺得宋雨這丫頭就是一根筋,他歎息一聲道:“那如果我說,我不喜歡個頭太矮的女子呢?”
宋雨忙接話:“那我今後多吃飯,過不了多久一定會長高的。”
“阿雨,”魏瀾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你這樣就很好了,不需要為了我改變什麽,再說了,我都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不會娶你的。”
他最後幾個字說的格外認真,認真到帶了幾分決絕的氣息。一瞬間,宋雨的眼淚就決了堤,哇哇大哭了起來。
故影見她哭的那般傷心,又見幾個宋氏子弟聞聲湊了過來,指指點點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不過他們的目光無不聚焦在他們三人的身上,故影被他們看得不自在,蹙了眉對魏瀾道:“你還不哄哄她。”
魏瀾貼近她的耳畔,輕聲道:“不能哄,哄了就前功盡棄了。”
他這話倒也沒錯,畢竟他對這宋雨並無男女之情,讓她哭一會兒斷了對他的心意,也好。
隻是沒想到,宋雨平時一個輕易不落淚的姑娘,如今反倒哭個沒完了。
就在故影實在聽不下去,想喝她一嗓子的時候,突然有一人先她之前開了口。
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聲調不輕不重,卻格外鏗鏘有力,陡然插進這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哭聲中時,帶了幾分不容置喙的力量。
“別哭了。”
刹那間,宋雨果真在這三個字落下時止住了哭聲,呆愣愣地扭頭去看來人,口中下意識地喚了一聲:“長姐。”
故影聽到這聲稱呼,便知這人就是宋家的大小姐宋雪。
她越過人群,緩緩走上前來,一身淡紫色的裙衫隨風微微浮動著,遠遠的,故影就聞到了一股馥鬱的幽香。
這香味如同宋雪這個人,溫和清雅,端莊大方,一顰一笑都盡顯貴女風範。
她站定腳步,向著魏瀾簡簡單單的拘禮後,慢慢說道:“魏少主不止一次來我宋家,自然是知道家妹的脾性,她說話,你自當小孩子不懂事,不必放在心上。”
魏瀾拱手回禮,還未開口說話就被一旁的宋雨搶言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說的句句屬實,我真的想嫁給……”
“小雨!”宋雪語氣加重了一些,隻單單叫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宋雨就立刻乖順地安靜了下來。
她這一言一行,不禁讓故影看得心中一怔,忽然間想起了蕭之言來。隻覺這二人甚是想像,也不怪世人說他們天生一對。
想到這裏,她的目光暗淡下去,嘴邊泛起一絲苦澀的笑來。不過很快,眼底的那道暗淡立時變得沉厲,仿若暗夜裏的一把刀子,隻看得人脊背生涼。
宋雪正好與故影相對站著,她似是感受到了這道不尋常的目光,抬眸迎上了故影的那雙眼睛。
頃刻間,宋雪神色微變,緊盯著故影看了許久,隻覺她眼裏的眸光愈發冷的刺骨,連帶著她的眸光也冷了下來。
她急忙稍稍垂眸移開視線,淺笑著問道:“這位姑娘氣質非凡,不知出自哪家仙門宗派?”
故影不言,仍是冷冷地看著她。
這時,魏瀾替她回複道:“宋雪姐言重了,她是我的意中人,身份原是唐氏宗門的一個丫鬟,並不敢稱出自哪門哪派。”
“哦?”宋雪又看了故影一眼,半信半疑地說道,“這就奇怪了,我見這位姑娘像是有些靈氣的習武之人,竟是一個丫鬟?”
“習武……”旁邊的宋雨小聲嘟囔了一下這兩個字,驀然之間怒喊道,“既然我姐覺得你是習武之人,那你便是了,如此,我便要與你一較高下,縱然我宋雨哪裏都比不上你,可這武功我絕對不輸你!”
她的話音未落,故影就見她忽然抬起手來,微微張開五指後,五根纖細如發的白絲便從她的指甲裏驟然生出,若不是身處陽光下,故影根本看不到它們。
這是宋家做楠木琴所用的冰蠶絲,晶瑩透亮,亦張亦弛,堅不可摧。若直接拿來當武器的話,可柔可剛,被攻擊者若不能從源頭上斷了對方的那隻手,唯有躲避。
隻是,宋雨甩出的冰蠶絲乍一看無影無痕,速度又快得如同閃電,故影若是躲了,便證明她真的是習武修行之人。而現如今,旁邊的宋雪並沒有要阻攔宋雨的意思,便是要利用自家妹妹的蠻橫脾氣試她一試。
於是,當那冰蠶絲朝著故影疾卷而來時,她沒有躲,隻回身麵向宋雨的方向,有些癡愣地顫了顫睫毛。
也就這一眨眼的功夫,身前突然籠下一道漆黑的身影來,摟住她的身子,旋即側轉到了安全的地方。
魏瀾清亮的眸光深了幾分,看著她沉聲問道:“你怎麽不知道躲?”
故影麵色平靜地抬眸看向他,目光一瞥,剛巧注意到那五根冰蠶絲已經隨著他們剛剛的動作轉了方向,此刻正直衝著魏瀾的後背而來。
她明明知道這冰蠶絲是宋雨操控著,絕對不會傷及魏瀾,隻會越過魏瀾攻擊她。可是這一刻,她也不知道是出於有心還是無意,竟伸手推了魏瀾一下,然後挺身迎上了那五根冰蠶絲。
刹那間,身體被那細如發絲的白蠶絲纏了個結實,蠶絲狠狠勒進她的皮肉的同時,青色的雲衫上頓時有血滲了出來。
故影咬了咬牙,屏住呼吸忍下了溢到嘴邊的那聲痛呼,隻麵上的痛苦之色難以隱藏。
那廂的宋雪神色微微一驚,剛要出聲製止宋雨,卻不想話還未出口,就忽覺麵前的氣流翻卷,吹的她臉頰一冷後,魏瀾手中的金塵鞭已經朝著宋雨的手猛然抽甩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隻突然聽到“啪”得一聲,隨之而來的便是宋雨淒慘的尖叫。
鮮紅的液體啪嗒啪嗒的從她的手指上滴落在地時,纏在故影身上的冰蠶絲也從宋雨的指甲裏脫落了下來,一下子落進了泥土裏,完全沒了之前的張狂之勢,而故影眼前黑了一瞬,搖晃著作勢往地上摔去。
坐倒之時,魏瀾伸過來的兩條手臂堪堪接住了她,就著她的力慢慢讓她坐到了地上,腦袋順勢斜靠進他的臂彎裏。
此刻,宋雪不見喜怒的神情難得慌了一下,趕緊大步走到宋雨的身邊,握緊她的手腕查看傷勢。
不得不說,魏瀾的這一鞭子,下手出奇的狠,直接讓宋雨纖細的手指近乎見了骨,恐怕若再用上半分勁力,這手指就保不住了。
宋雨忍不住痛,再次哇哇大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去看魏瀾,當見到對方隻顧關心故影的傷,根本就不在意她時,不覺哭的更加厲害了,嘴裏痛恨地罵道:“魏瀾你個王八蛋!你竟然為了她打我!你以後別想再進我宋家的大門!……”
她的話音未落,從幾丈開外響起的一道渾厚的男聲立時打斷了她。
“放肆!”
是宋家宗主宋記慎。
他板著臉走上前來,隻淡淡掃了一眼宋雨手上的傷後,就立刻命人帶她回房處理傷口了。
而這時的宋雪低頭向父親附身行禮後,便緊隨宋雨的步伐離開了那裏。不過在臨走之前,她又轉眸望了一眼故影,那眸子裏的神情不清不楚,隻比之前多了一些深沉凜冽。
故影抬眸,麵無表情地回她一眼後,便不再看她,隻悄無聲息的伸手觸地,指尖處一道紅色靈光幽幽閃過後,地上落著的一根冰蠶絲就瞬間被她藏進了指甲裏。緊接著,她神色淡然地轉頭,見魏瀾的臉上多了一絲愧疚之色,抿了抿嘴唇剛要開口對宋記慎說什麽,就被對方搶先說道:“魏賢侄不必自責,是伯父教女無方,慣了她這樣一個蠻橫無理的性子,今日之事,就當賢侄代為伯給她個教訓。”
世人常說宋記慎是“大善人”,這個善字不僅指他博施濟眾,更指他為人和善,從不與人起衝突。
魏瀾見他如此說,一時也不知道該回複什麽,隻拱手禮貌性的回了個禮後,忽然附身把地上的故影打橫抱了起來。
故影神色微怔,但也沒有做任何的掙紮,等到被他抱著出了宋家以後,她才冷下臉,用命令的語氣對魏瀾道:“放我下來。”
魏瀾沉著臉,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一邊尋著路邊的醫館,一邊低聲說道:“今日若不是我拿你擋桃花,你也不至於被宋雨所傷,本來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痊愈,如今又因為我受了傷,我實在心中有愧,你就全當我是驢馬一樣的代步工具,讓我抱著你走。”
“心中有愧?”故影有意冷笑一聲道,“你是因為傷了宋雨才心中有愧吧。”
魏瀾眉頭輕皺,忽然停住了腳步,低頭看向故影道:“但凡傷你之人,我再傷他決不會覺得有愧,隻有沒能護你周全的時候,我魏瀾才會愧疚。”
他這話說得格外認真,聽起來無半點虛假,不由得讓故影心間輕顫,神色突然變得有些不自然。
等緩了緩神以後,她略一抬眸,竟見魏瀾仍低頭瞧著她看,一時心中惱羞,抬手就扇了魏瀾一記耳光。
魏瀾被她打得既委屈又迷茫,瞪著眼睛問她:“我說的都是真心話,為什麽你就是不信我呢?”
他誤以為故影是因為覺得他胡言亂語才打他的,說話時的語氣不免著急了一些。
故影原本也不知自己為何就扇了魏瀾一巴掌,如今他這樣以為,她便正好順著他心中所想撿個台階下。
“你們男人的嘴哪個不是用來騙人的,心又有幾個是真的,我打你是讓你長個記性,以後這種話你說給宋雨那種十來歲的小姑娘聽聽也就罷了,若在我麵前說,我聽一次打一次。”
聽到故影這樣說,魏瀾瞬間更加委屈了。不過他沒再反駁什麽,隻深深歎了口氣後,抱著故影走進了一家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