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仇人
故影與那兩個暗衛走出殿門沒多遠,就被突然躥上前來的一人擋住了去路。
她抬頭,眼見那人是穆軒,還沒開口喚他的名字,就見他一邊往那兩個暗衛的手裏塞了一樣東西,一邊低聲請求道:“兩位大哥行行好,讓我跟我姐姐說幾句話,就幾句話即可。”
兩個暗衛互相看了一眼,雖說他們隻聽從鬼主寒筠的吩咐,但是如今穆軒往他們手裏塞的靈芝草實在珍貴,對他們這種每天活在刀刃上的人來說更是價值連城。於是,二人猶豫片刻,又回頭見鬼主寒筠的寢殿裏熄了燈,想來寒筠已經睡下就不會再踏出寢殿了,便一時應下了穆軒的請求。
穆軒謝過那兩人後,就拉著故影去到了旁邊的一棵大槐樹下。
七月的槐花開得正好,滿樹的雪白芳香四溢,獨有一番寧靜。
穆軒看著故影,臉色難得這麽沉重,忙伸手從腰間拿了一個瓷瓶出來,然後倒了一顆藥丸在手心裏。緊接著,他把藥丸送到故影的嘴邊,看到她乖乖吃下後,才開口埋怨道:“故影姐,你為何就是不跟鬼主服軟呢,如今他趕你出鬼玉閣,往後就你自己也無人照應,你知道會有多危險嗎?”
故影微垂著眼眸,雖服了藥,但胸口仍是一陣陣的疼痛。
穆軒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殺十二仙宗的人,而現如今,有一個與我們鬼玉閣來往的金主,他也想殺十二仙宗的人,你大可倚仗著鬼玉閣,倚仗著鬼主來找十二仙宗報仇……”他的語氣急切了幾分,“故影姐,你聽我勸,你現在去向鬼主認個錯,再說上幾句好聽的話,他怎麽都是個男人,是男人就過不了美人關,你……”
“穆軒,”故影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她抬頭看著他,因為忍著痛眼睛霧蒙蒙的,可說出的話卻異常清晰,“我知道你擔心我的安危,可是鬼主想要的,我給不了他……我雖然這輩子隻能是一把殺人的刀,但是這把刀,注定不能有主人。”
雪白的槐花這時落在了她的肩頭,穆軒抬手幫她拂了去,等沉默了許久後,終歸順應了她的心意,無聲地點了點頭,由她而去。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穆軒神色黯然,垂在身側的手驀地緊了緊。一轉頭,突然看到不遠處的山石掩映間,有一紅色的影子匆匆閃過。他怔了一下,轉而又以為自己眼花了,便沒有放在心上。
等下了山以後,故影無處落腳,身上又帶著傷,便隻能暫且在雲城的市鎮上尋家客棧來住。
此刻亥時已過,長街上空空蕩蕩不見其他人。
故影一手捂著胸口,拖著沉重的步子慢慢走著。
就在這時,路旁的巷口裏突然傳出幾個男人的笑罵聲。故影聽得刺耳,不覺強忍著疼痛加快了腳步。
不料剛離了那巷子口幾丈遠,背後就有人指著她的身影渾笑道:“哥幾個瞅那個女人!我賭一兩銀子,賭她是個美人!”
跟著有人接話道:“我賭五兩銀子,賭她是個醜八怪!”
幾個男人喝了酒,說話的聲音出奇的大,在這寂靜的長街上蔓延開的時候,隻震得故影的耳朵疼。
她不作理會,繼續埋頭往前走著,誰知身後的腳步聲和渾笑聲越來越近,不出片刻,那幾人就已經繞到了她的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故影抬起冷凝的眸子打量向那幾個人,隻一眼,便引得一陣輕浮又不懷好意的驚呼。
“吆,沒想到還真是個美人,哥幾個今晚有豔福了!”
“你們看她衣服上還帶著血呢,怕不是女鬼吧,哈哈……”
“之前在醉仙樓沒吃飽,現在就算是女鬼,我也得來一口。”
“你小子哪有吃飽的時候啊,哈哈哈!”
……
故影聽著他們的汙言穢語,那雙幽冷的眼睛漸漸浸染了胸口的血,垂在身側的一隻手不知不覺間已經亮出了一枚三星鏢來。
就在她準備動手割向那幾個人的脖頸時,突然間一道疾風襲來,故影隻聽得“啪啪”兩聲,就見身前的那幾個男人痛呼倒地,蜷縮著身子連聲叫罵。
“小爺的女人你們也敢調戲,敢情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故影不用打眼去瞧來人,隻聽這說話的聲音就辨出了對方是誰,隻是白天剛說了“再無瓜葛”,此時卻又相見,不由得神色凝重了幾分。
魏瀾不慌不忙地收起手中的金塵鞭,走上前來把倒地的那幾個人挨個踢了一腳後,厲聲罵了一個“滾”字。
幾個男人原本就是色厲內荏之徒,這時心裏更是十分惶恐,忙連滾帶爬地往遠處逃竄。
等他們離開後,魏瀾見故影受了傷,立刻皺了皺眉大步走向她,不想卻見故影往後退了兩步,明顯對他避之不及。
魏瀾難得這麽識趣,果真停下了腳步,不再湊上前去,隻滿懷擔憂地詢問她:“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故影眨了眨眼睛,抬眸看向他,一張白皙的臉被月光塗上了一層冷霜,她似是自嘲的語氣說道:“托你吉言,我被鬼主寒筠趕出了鬼玉閣,這傷是他賞我的最後一次懲罰。”
一聽故影被趕出了鬼玉閣,魏瀾眸光一亮,嘴角順勢彎了起來,忍不住往前又走了幾步。
“真的嗎?”
故影神色一惱,再次後退。
魏瀾急忙刹住腳步,乖乖往後退了退,不過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看著故影認真道:“你既然離開了那個破地方,那麽往後就讓我照顧你吧。”
“你照顧我?”故影聽得好笑,不禁冷笑了一聲道,“你為什麽要照顧我?”
“因為我親了你,”魏瀾回複的幹脆,盡管聲線慵懶,話卻說得鄭重,“親了你,你就是我的人,我當然要對你負責,照顧你一輩子了。”
故影之前老是聽到魏瀾要麽說她是他的人,要麽說她是他家的,總之這一係列輕浮之語她聽著就來氣,如今也是,不由得怒上心頭,化了一枚三星鏢在指間。
刹那間,她左手微揚,那枚三星鏢便從魏瀾的身側一閃而過,飛出兩丈遠才“錚”地一聲插在石板路上。
魏瀾心裏驚顫,想著自己定是說錯話了,才惹得故影生了氣,不禁急忙抬手捂住了嘴巴。
故影見他如此,麵上的火氣突然褪了下去,可說出的話依舊帶著怒意:“你若以後再說我是你的人,我就割了你的舌頭,再挖了你的眼睛。”
她這話說的狠辣,魏瀾卻一點也不害怕,隻是為了表現的乖順,他故作驚恐,使勁點了點頭。
故影瞪了他一眼,之後便不再看他,隻抬起腳步,有些晃晃悠悠地繼續往前走去。
魏瀾看她踉踉蹌蹌的似乎有摔倒之意,可是又不敢去扶她,怕一碰到她就惹她又生了氣。
就這樣跟在她的身後糾結了許久,突然見故影停下來晃悠了兩下後,一時難忍頭暈眼花,人不由自主地直直向地上栽去。
魏瀾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托住了她的身子,把她打橫抱進了懷裏。
身子忽然一輕,故影反倒又清醒了過來,可是她已然沒有了力氣,想掙紮也掙紮不動,隻能抬手揪住魏瀾的衣襟,勉力維持著最後一絲凶狠道:“你放開我。”
魏瀾見她都這般虛弱了還逞強,不免覺得好笑。他勾了唇輕聲笑過後,回複她:“不放又如何?”
故影聲音極低,氣勢全無:“我殺了你……”
魏瀾再次出聲笑了笑:“好好好,你殺你殺,你隨便殺。”
他這樣與她說著話,已經往前走出了一段距離,就在他抱著她拐進一個巷子口時,月光在這裏漸漸隱沒了,半空中突然有一黑衣男人自暗黑色的夜幕裏飛身而來,要不是他手中那兩把彎月刀的刀刃甚是亮眼,魏瀾一時間還真注意不到他。
那男人飛落下來後,隔了魏瀾他們兩三丈的距離,可殺意卻已經蔓延到了魏瀾的腳邊。
這時懷裏的故影似乎也感覺到了凜然的殺氣,她微微側頭,定了定神去看那個男人。
她認得這人,他是鬼玉閣的殺手——無樂。此人因為早些年做任務失了手,又瞎了一隻眼睛,鬼主寒筠便很少安排刺殺的任務給他了,隻讓他在人間收集一些宗門世家的情報。
可看他現在這架勢,明顯是來殺人的。但他不是殺魏瀾的,而是要殺她。
故影想不明白,她前腳剛離開鬼玉閣,後腳就遭到鬼玉閣殺手的追殺,那他是奉了誰的命?
一番快速的思索後,她忽然想起此人好像與香柔關係密切,而香柔從來看她都帶著恨意,如今知道她被寒筠趕出了鬼玉閣,自然要找人對她殺之而後快。
魏瀾見故影的神色愈發沉重,便小聲問她:“這是你的仇人還是我的仇人?”
故影被他問得一愣,接著吐了兩個字給他:“我的。”
魏瀾忽然長舒一口氣:“那我就放心了。”
故影不解:“你放心什麽?”
“放心我不用思考我與他何仇何怨,不用思考他該不該死,直接開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