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

  魏瀾眉心攏了攏,疑惑宋記慎為何要這樣說,便問道:“鬼玉閣的鬼主有何特殊身份?”


  宋記慎並不回答,隻麵色愈發難看。等緩了片刻後,才反問魏瀾:“魏賢侄,你當真不知道關於那女子的其他事了?”


  魏瀾搖頭,動作並不遲疑。


  宋記慎見魏瀾不像在撒謊,便沒再質問什麽。


  而一旁的唐衍認為魏瀾徹底被那妖女迷了心智,此時必定不會說實話,就也沒再追問,而是轉身對著宋記慎躬了躬身,留下幾句賞臉赴宴的話後,就離開了宋家。


  待他走後,宋子俊有些疑惑地問宋記慎:“什麽赴宴啊爹?”


  宋記慎淡淡回複他:“唐宗主前不久又喜得一子,三日後是那孩子的百日宴,你爹我身為這雲城主守,自然要給足唐家麵子,前去赴這個宴……”說完,他又看著宋子俊補充了一句,“你大姐和你妹妹如今在靈安寺進香,得過幾天才能回來,所以此次唐家設宴,你隨我一道去。”


  聽到最後一句話,宋子俊眼睛一瞪,眉頭輕皺,明顯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


  不過宋記慎此刻並不在乎宋子俊願意不願意,隻看向魏瀾,囑咐他好好休養後,就離開了那間客房。


  兩日後,魏瀾的傷已經不再疼痛,進進出出也已經不再需要人照顧。趁著外麵陽光大好,他特地去宋家的廚房裏拿了一小壺清酒,帶去後院的清涼亭偷著品嚐。


  卻不想酒喝了一半,就被宋子俊逮了個正著。不過他從骨子裏就懼怕魏瀾,自然不會勸他什麽,隻管順著他的意,讓他高興就行。可是今日,他不知道抽了哪門子風,非要吵著嚷著要把他偷喝酒的事告訴魏憶含去,任憑魏瀾如何暴力威脅都不管用。


  沒辦法,魏瀾隻得妥協,聽這宋子俊把讓自己守口如瓶的條件說出了口:“魏兄,明日唐家赴宴,你跟我一塊去唄。”


  魏瀾側目,白了他一眼。


  宋子俊知道魏瀾不說話就是默默應下了,一時笑著道:“你知道我最不喜歡這種禮節上的事情了,到時候往那宴席上一坐,指不定有多少雙眼睛盯在身上,你跟我一起去,席上咱倆說說話,相互間也不寂寞。”


  魏瀾冷哼一聲,一針見血的回道:“我看你啊,是因為害怕在宴席上碰到蕭之言吧。”


  一句話戳破宋子俊的心頭事,不免讓當事人麵上一陣窘迫。


  “你既然什麽都知道,那更要隨我一起赴這個宴了。”


  魏瀾板著臉嘖了嘖,端起手中的酒壺送到嘴邊,喝了一口清酒後感歎道:“你呀你,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遙想十多年前,那時候的蕭之言無名無姓,還是宋家管事從人市上買回來給少爺宋子俊做書童的下人。身份卑賤,沒少在宋子俊的手底下吃苦頭。


  隻是宋子俊做夢也想不到,七年前他把蕭之言趕出宋府後,僅僅兩年的時間,他就搖身一變,成了蕭家的少宗主,甚至馬上就會是他的姐夫。


  此等錯綜複雜、離奇曲折之事,對宋子俊來說,便是人生的一道驚雷。雖然蕭之言說過不計前嫌,但他總覺得心裏不踏實,老覺得對方說不定哪天就會把他拖到牆角揍上一頓。


  “魏兄,”宋子俊作可憐樣往魏瀾的身前湊了湊,“你的翎若功出神入化,來去如風,若有你在我身邊保護我,我定不會怕他蕭之言。”


  魏瀾再次白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拆穿道:“我看你不是想讓我保護你,隻是想讓蕭之言把恨意放我身上吧。”


  宋子俊嘴角抽了抽,又一次被魏瀾一語中的。五年前,靈霧山莊被屠,故珊葬身火海後,魏瀾曾瘋了一般的闖進蕭家,狠狠抽了蕭之言一記金塵鞭。從此,魏瀾與蕭之言的仇算是立下了。


  “算了,看在你們宋家的清酒這麽好喝的份上,無論你出於何意,這次赴宴小爺都隨你去了。”


  說著,魏瀾一個仰頭,就把壺裏的清酒一飲而盡。


  是夜,唐家灶房,六七個丫頭正在準備著明天設宴用的菜品食材。


  這時,突然有人撞的門扇“哐啷”一聲巨響。幾個人聞聲回頭,眼見少主唐衍滿身酒氣的闖了進來。


  他抬手隨意一點,指向一個生得標致玲瓏的丫頭道:“你留下,其他人都給我出去!”


  此話一出,除了那個叫“若蘭”的丫頭神色惶恐地怔在原地外,其餘幾個丫頭瞬間快步退出了灶房。


  屋內很快隻剩下他們兩人。聞著四周彌漫開的酒氣,若蘭的臉很快白得沒了一點血色。


  唐衍踏著輕慢的步子,淫.笑著朝她走近時,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直到身子抵到灶台邊,退無可退之時,整個人才控製不住的顫抖起來,忽覺從頭到腳的每一個毛孔裏都被人塞滿了恐懼。


  她的嘴唇因為哆嗦,話都說不齊整:“少……少爺……我……我今日的活還沒幹完……”


  唐衍已經立在了她的身前,抬著頭鬆了鬆脖上的衣襟後,還未等她把話說完,就急不可耐的抓住那副瘦弱的肩膀,把人轉向按在了灶台上。緊接著,一手攬緊女人纖細的腰肢,一手去撩她身下的裙擺。


  若蘭附在灶上的手用力攥了攥,縱使心中有萬般痛與恨,此刻也隻能咬著嘴唇忍耐住這份無情的羞辱。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甘冽卻又異常清晰的叫喚:“若蘭姐!……”


  唐衍的興致立時被打斷,冷了臉寥寥收拾了一下衣服後,轉身去看門外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隻可惜張了嘴,一聲謾罵還未出口,女人就再次開口淡淡說道:“若蘭姐,老夫人睡不著,讓你熬碗安神湯給她送過去。”


  聽到這句話,好不容易穩住呼吸的若蘭如獲大赦一般,趕緊接話道:“好,我這就去。”


  說完,急忙邁開腳步,匆匆拿了一旁的熬藥罐後,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


  待她走後,女人衝著屋裏的唐衍彎了彎腰正準備退下去的時候,卻忽然被唐衍厲聲喝在了原地:“站住!”


  女人乖乖停住步子,低著頭一動不動的盯著地麵。


  唐衍皺了眉朝她走過去,方才女人立在暗處,他看不真切,如今走近一看,不想女人的胸部豐滿,腰部纖細,身姿曼妙的讓人心潮翻湧。


  他的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嘴邊勾起一抹奸邪的笑後,伸手一把捏住女人的下巴,迫使對方抬起了頭。


  僅僅片刻,唐衍的臉立時鐵青,驚恐之餘,忙鬆了手像躲瘟疫一般的往後退了一步,避開臉厲聲厭惡道:“你個死丫頭!想嚇死本少主嗎?!快滾!快滾!”


  故影垂著頭勾了勾唇畔,等的就是唐衍的這句話,立刻識趣的轉身離開了那裏。她知道,唐衍並沒有認出她來。


  當時在醉仙樓的時候她化了濃妝,而此刻,她不僅沒有施一點粉黛,額頭和左臉上還各有一條兩寸長的傷疤,哪怕唐衍與她麵對麵站著,也絕對想不到她就是那日的“如雪姑娘”。


  從灶房到奴婢睡覺的下房還有很長一段路。她慢慢走著的同時,仔細回想著鬼主寒筠安排她來唐家的任務。


  寒筠:“唐家宗主唐昆新添一小兒,本月十五便是那小兒的百日宴,到時蕭家宗主蕭洛和他的夫人唐芊慧一定會前去赴宴,而你要做的,就是給那百日小兒下一種毒。”


  故影:“什麽毒?”


  “惜子。”


  “惜子?”故影一驚,麵上有些疑惑,“不是說這種毒早就已經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難不成鬼主還能尋到這種毒?”


  寒筠輕聲笑了笑,抬起一隻手來,手腕一翻。故影眼見他的掌心裏閃過一道墨綠色的凜凜幽光後,隨之便有一小節鬼藤搖曳而生。


  藤枝隨幽光晃動,“哢嚓”一聲,卻被寒筠掌心躥升出的戾氣攔腰折斷。


  故影眸光一暗,不知道寒筠是何意思,正猜想著,忽覺寒筠端起了她的手,把斷下的那節鬼藤放到了她的手心裏。


  “如你所言,‘惜子’這種毒已經在世上銷聲匿跡了,再無人可以尋得,不過,我這鬼藤卻與‘惜子’有異曲同工之處,若是你將這節鬼藤放入那小兒的心口處,鬼藤在他體內吸血,會使他的身體產生青色的淤斑,而心口的一些血脈會因為破裂產生形如細線的暗紅色血絲,此番形狀,便如同服用了惜子一樣。”


  故影領悟,卻也一時神色凝重起來,問:“可是,惜子的毒解起來並不難,隻要這孩子的父親取一滴心頭血給他服下,毒就可解了,但若用鬼藤替代,如何算準哪時哪刻,這孩子剛好服下心頭血,而鬼藤也剛好離了他的身,萬一鬼藤吸血成性,不離他的身,要了他的性命又該怎麽辦?”


  寒筠看著她冷笑一聲,知曉後麵的一問才是重點:“故影,我發現你最近做事,顧慮越來越多了。”


  故影眉心微動,垂頭不言。


  “放心吧,”寒筠淡漠而語,“金主不讓傷了這小兒的性命,我的鬼藤自然也有分寸,你隻管把鬼藤放他身體裏就行。”


  故影應下一聲,但忍不住問道:“這金主讓我們給唐昆的兒子下‘惜子’,而唐昆自會給他的兒子解了這毒,如此多此一舉之事,做起來有何意義?”


  寒筠勾唇淡淡笑過,反問故影:“你怎麽就確定唐昆一定能解這毒?”


  ……


  “啪嗒”一聲,故影的思緒突然被腳下踢翻的杏黃燈籠拽了回來。


  她垂眸看了看,想著八成是哪個毛毛糙糙的丫頭不小心丟在這裏的。


  她慢慢彎腰,附低身子去撿地上的燈籠。當手指觸碰到燈罩時,上麵的餘溫立刻灼了她一下。她下意識地收手,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


  就在這時,距離她一丈之遙的假山後麵突然傳出一聲沉沉的悶響。


  故影怔了一下,往那邊的假山看了看後,小心翼翼地抬起步子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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