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須死
眼前似乎有輕柔的風拂過,她怔在那裏,漸漸陷入了悠遠的回憶。
十一歲的故珊,天真爛漫,無憂無慮。
那一日,是她阿姐故鳶的生日,她用竹子削了許多的小玩意想要送給故鳶,卻覺得哪一件故鳶都不會喜歡。
發愁之時,她想起師哥師姐們每次出山回來,總會說起人間的街市琳琅滿目,想買什麽就能買到什麽。
於是,她擇了個故恒睡午覺的時間,偷偷從靈霧山莊跑了出去。從她很小的時候開始,故恒就讓她記住進出靈霧山莊的那張輿圖,所以這山莊外的地形地貌她都了如指掌,既不會迷路,也不會跑到狼窩裏去,就那樣輕輕鬆鬆地就下了山。
她記得,當時自己在人來人往的街市上轉悠了半天,終於相中了一個彩色蝴蝶風箏,隻是萬萬沒想到,她出來的急,竟忘了帶錢。
正暗暗責備自己如此糊塗的時候,她突然注意到那廂的脂粉店前站了一個和她一般大的小少年,手裏正拿著一隻好看的蝴蝶風箏,他清亮的眼睛時不時的看向那家脂粉店,似乎在等著某個人。
故珊望著他手裏的風箏想了一會兒,突然間計上心頭,從腰間的荷包裏拿了兩枚竹削的三星鏢出來。
等到她偷偷把其中一枚深深嵌進一棵大柳樹的樹皮後,就拿著另外一枚走到了小少年的跟前。
“你這風箏多少錢?”
小少年瞅著她愣了愣,這才回道:“五文錢。”
“那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給你一個價值好多好多文錢的寶貝,你給我這個風箏好不好?”
小少年半信半疑地問她:“什麽寶貝?”
故珊衝他甜甜一笑,把那枚三星鏢在他眼前晃了晃:“就是這個,這東西可厲害了,威力無敵,百發百中。”
小少年搖頭,把手裏的風箏抱緊後,表示不信。
“你別不相信,我現在就示範給你看。”
說著,故珊有模有樣的拿著那枚三星鏢,纖細的手腕輕輕一翻,然後立刻把手中的三星鏢不動聲色的藏進了袖口裏,接著指著不遠處的那棵大柳樹得意洋洋地說道:“你看!百發百中,厲不厲害?”
小少年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幾步,盯著樹幹上的那枚三星鏢大吃一驚。
“真的好厲害。”
他不由得出聲感歎。
故珊偷著一笑:“我可以向你保證,你若是有了這個寶貝,往後沒人敢欺負你,它就是你的護身符,可以永遠保護你。”
小少年一聽這話,瞅著那枚竹削的三星鏢看了一會兒後,低頭又看了看手裏的那隻風箏,二話不說就塞到了故珊懷裏,緊接著,把那枚三星鏢從柳樹皮中拔下來後,仔細地放進了懷裏。
最後,故珊心滿意足的拿了蝴蝶風箏就要走,卻不想忽然被身後的小少年叫住。她一愣,以為那少年反悔了,正卯足了勁準備往前狂奔,就聽見少年說道:“謝謝你把這個寶貝送給我,你叫什麽名字啊?”
故珊心裏鬆了口氣,回身看向他,本是又要說謊騙他一騙的,可奈何小少年的眼睛晶閃閃的,她實在沒忍心再騙他,便告訴他:“姑娘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靈霧山莊故珊是也。”
那時候的故珊怕是做夢也沒有想到,小少年會把那枚竹削的三星鏢保存了許多年,會把她的名字記了許多年……
牢房內,故影的臉籠在一片陰影裏,看著麵前坦然赴死的魏瀾,心裏突然苦澀的不成樣子。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留著這枚三星鏢?為什麽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為什麽你還要記得我的名字?
故珊已經死了,我現在是故影。
片刻的猶豫後,故影再次冷靜了下來。
指間的三星鏢,在盤旋的氣流裏微微翻轉兩下後,倏然脫指而去,準確無誤的歿入了魏瀾心口處的皮肉,卻在觸及心房的那一刻轉了方向,沒能傷及要害。
當帶血的三星鏢穿透魏瀾的後背直插進那麵冰冷的石牆時,魏瀾應聲倒地。
故影站在原地僵了一會兒,然後慢慢附下身去,神色沉冷地看著他狠絕道:“你必須死……你……必須死……”
她把這四個字來來回回重複了幾遍後,方才站起身來,一邊踏著搖搖晃晃的腳步往牢房外走去,一邊喊過看守這間牢房的那兩個人,說道:“把這具屍體,扔到山下的亂葬崗。”
那兩人聞聲照做,拿了一張破席子就把魏瀾抬了出去。
當故影邁著沉重的步子重新回到鬼主寒筠所在的殿宇時,寒筠正赤.裸著上身側臥在床榻上。
旁邊一個看起來呆頭呆腦,卻長相極佳的女人正滿臉羞澀的在整理身上的衣衫。
新的女奴,有人給鬼主寒筠送來了新的女奴,這也就代表鬼玉閣又接手了一個新任務。
女人見到故影後,很是守規矩的躬了躬身,然後邁著細碎的步子退出了大殿。
等她走後,故影才冷聲開口說道:“那人……我已經殺了。”
榻上的寒筠慢慢睜開眼睛,似醉非醉的桃花眸灼灼地落在故影的臉上。等看了一會兒後,他問道:“他的魂魄呢?你為什麽不把他的魂魄帶來給我?”
故影不作遲疑地回複他:“香柔姑娘在,我就沒有取他的魂魄,直接讓人扔去山下的亂葬崗了。”
她這樣堂而皇之的說謊,並不擔心鬼主寒筠會識破。因為她身上擁有一半的伏冥玨,能吸取魂魄一事,這世上隻有寒筠一人知道,而且他也絕對不會泄露給其他人。
所以,即使她說香柔在場,鬼主寒筠也不會找來香柔質問什麽。不過故影可以斷定的是,以寒筠的脾性,他一定會安排人到亂葬崗查看一下魏瀾的屍體,並讓其在亂葬崗守上幾日才安心。
果不其然,寒筠思慮了一會兒後,就喊了一個暗衛近上前去,附在對方的耳邊吩咐了幾句話後,那人便去做了。
接著,他站起身來,拾了一旁的衣服草草往肩上一搭後,走到了故影的身前。
故影的臉還是煞白的如薄紙,整個人憔悴的惹人心疼。
寒筠凝視著她的臉,冰冷的聲線裏多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與我們長期往來的那個金主,因為我們沒能殺了宋子俊,撤了一半的酬金回去,限我們一個月內必須殺了宋子俊,不然另一半酬金便也會落空。”
他的話說到這裏,故影接話道:“我會去殺了宋子俊的。”
寒筠垂了垂眼角:“不必了,這件事我會安排暗衛去做,我有其他的事交給你去做。”
故影抬頭,疲累從她的眼底滲透出來,她盡量穩下思緒凝神看向他。
“金主今日又送了幾個女奴過來,讓我們在這一個月內,同時做好另外一件事情,這件事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我本是想讓別人去做的,可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由你去做,畢竟讓你了解一下唐氏宗門的人,日後殺起唐衍來更加順手。”
聽到“唐衍”二字,故影心中一驚,她的眉宇若有若無的皺了一下,不過僅僅片刻的功夫,就被鬼主寒筠抓了個正著。
寒筠看著她勾唇冷笑一聲:“你為什麽會救那個妓.女,我已經知道原因了,你想殺唐衍的心思如今也早已經倒海移山了吧。”
故影咬了咬唇角,一時沉默不言。
寒筠抬起手來,用手指撩了撩故影額前的一縷碎發,貼向她的耳邊低聲說道:“想殺就殺,不過我勸你,時機未到就要學會沉住氣,這路得慢慢鋪,刀得慢慢磨。”
故影垂眸回味著鬼主寒筠的這番話,這時卻又聽他說道:“十下幽冥鞭,就算是大羅神仙都得沒半條命,你先回去休息吧,等十天以後,我再告訴你要去唐家做什麽。”
故影略一沉思,最後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