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刑罰
夜漸漸深了下來,廣闊無際的天空黑沉的如同染了濃墨。
故影站在西南邊的山腳下,略顯焦急地等著一人。
她不敢把欣兒帶回鬼玉閣,所以在半柱香之前,她按照穆軒教給她的咒法折了一隻紙鶴出來,一瞬間,紙鶴便擁有了生命,呼扇著翅膀慢慢飛向鬼玉閣,把她要說的話傳遞給穆軒。
又等了一會兒後,她果然看到穆軒披著黑沉沉的夜色大步朝她走來。
故影麵上神色微緩,急忙拉著欣兒迎上穆軒。
“故影姐,”穆軒有意壓了壓嗓音,表情明顯透著不安,“鬼主已經知道你任務失敗的事了,你還不回去給他服個軟說幾句好聽的話,留在這外麵做什麽呢?”
說著,他微微側轉臉龐,這才看向欣兒問:“這位姑娘是?”
故影沒有時間與他多做解釋,隻幹脆利落的與他說道:“穆軒,我需要你幫我給這位姑娘找個安全的住處,最好是鄉下那種偏僻一點的農戶,你多給他們一點錢,讓他們照顧好她。”
穆軒聽得愣了愣,他方才收到故影傳給他的紙鶴時,隻知道故影找他有重要的事,敢情這重要的事,就是幫這位姑娘找住處啊。
“不是……姐,這姑娘是你什麽人啊?”
故影睫毛輕顫,低頭沉默一瞬,回應穆軒:“你……你就當她是我妹子,你幫幫她。”
穆軒一聽“妹子”二字,瞬間表情僵了一下。與故影相識這麽久,他從未見過她這樣在乎過某人,既然如此,他自然是要幫的。
“你放心吧姐,我會安頓好她的,隻不過……”他忽然皺了皺眉,“我給鬼主熬著藥呢,這一會兒就到了他吃藥的時刻,我若不給他送過去,他會懷疑的。”
故影略一思慮:“我去,我去把藥給他端過去,順便就今日之事向他認錯。”
穆軒眼裏的神色有些糾結,不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示意一旁的欣兒跟他走。
欣兒看向故影,再次彎膝跪地,重重磕了一個響頭:“欣兒謝姐姐這般相助,來日若有用到我的地方,我即便為姐姐死,也在所不惜。”
故影聽過她的這番話,心裏頓時泛起一絲苦澀。她怎麽會忍心讓她為她死呢,畢竟她過去承受的一切侮辱和傷害,都是因為她,因為是她信了蕭之言,是她把這個不仁不義之人帶回了他們靈霧山莊……
她伸手扶欣兒起來,沉聲與她說道:“你若真想謝我,從今往後就好好活著,不要再提找唐衍報仇的事,因為唐衍,很快就會遭到報應了。”
欣兒一愣,驚詫地看她一眼後,便見故影已然轉身走近一片山石。
這時的夜空中,有一縷從黑沉的雲霧裏灑下來的月光落在了山石上,瞬間在地上投了一道陰影出來,故影就這樣走進那片陰影裏,忽地不見了蹤跡。
昏暗的鬼玉閣大殿內,一縷燭光虛虛跳動著。鬼主寒筠閉眼側臥在鋪了錦被的床榻上,捏著眉心思索著一些事情。
這時,殿門緩緩被人從外麵打開了。
他聞聲不慌不忙地睜開眼睛,一雙陰沉淡漠的眸子在看清來人後,瞬間添了幾分薄怒。
故影上前把手中的湯藥放在床頭邊,然後迅速往後退了幾步,撩了撩裙擺後,曲膝跪了下來。
她默不作聲,隻安靜地低頭跪在那裏。
榻上的寒筠目光幽沉地掃了一眼旁邊的湯藥,接著轉眸看向她,看了一會兒後,他緩緩起身,邁著穩重緩慢的步子,一步一步來到故影身前停住。
“為了一個妓.女,你不僅沒有把宋子俊的魂魄給我帶回來,還惹了唐氏宗門的唐衍,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他的聲音還是如往常那般冷漠而又無情,盯著故影的那雙眼睛裏,燃燒著一團戾氣之火。
故影垂著頭,麵無表情地回複他:“知道,我這就去刑房領罪。”
說著,她已經站起身來,欲要往殿外走去。卻不想鬼主寒筠突然叫住了她。
“等等。”
故影聞聲頓住步子,頭也不回地問:“鬼主還有什麽事嗎?”
寒筠踱步靠近她,瞬間再次縮短了兩人的距離,仿佛他覺得,隻有故影離他一步之遙的時候,他才多少能夠控製住她。
“故影,”他把嘴唇貼向故影的耳廓,語氣突然變得輕飄飄的,喚她的時候,顫動的聲線裏透著幾分若有若無的誘惑力,“若是受了我鬼玉閣的幽冥刑罰,即便不死,人也會脫層皮的,你知道,我不會舍得……”
說話間,他慢慢抬起手臂,最終一個猛力將身前的故影緊緊攬進了懷裏。
下一刻,寒筠稍稍愣了愣,因為他沒想到這一次懷裏的故影竟然沒有拒絕他,而是靜靜站在那裏,仍由他抱著。
寒筠想起剛剛的那碗藥是故影給他送過來的,那是用於合歡安神之藥……她親自給他送過來,現在又讓他抱著她,莫非……
想到這裏,寒筠一時勾唇笑了笑,繼續附在故影的耳邊說道:“你若是今晚留下來陪我,那刑罰自然就可以免了。”
他把話說完,冰涼的唇瓣在故影的耳際蹭了一下,卻忽然聽到故影出聲笑了起來,這笑聲淒淒涼涼,入心冷的讓人發顫。
寒筠一怔,手下的力道不由自主地輕了幾分,眼見故影轉了身直視向他的眼睛。
“鬼主,”她神色冰冷,一雙眸子染了重重的血色,“你不是問我為什麽如此在乎自己的這具身體嗎?其實,我在乎的不是身子,我在乎的是我的魂魄,是故珊的魂魄!因為故珊什麽都沒有了,就隻剩下這絲魂魄了,我絕對不能讓她失了我們靈霧山莊的風骨,淪為娼女。”
聽到最後兩個字,寒筠頓時眉頭蹙起,深邃的眼眸裏重新添了怒意:“難道在你眼裏,跟著我鬼主寒筠的女人就是娼女嗎?”
“是!”故影一把甩開了寒筠摟在她腰間的手臂,僅僅一個字便是絲毫不留情麵。
寒筠徹底被她激怒了,他攥了攥拳,突然伸手鉗住故影的手腕,猛地把人拽到身前後,抬起另一隻手來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頸,冷聲說道:“故影,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你別忘了,我之所以招回你的魂魄,隻是因為你的魂魄裏藏有一半的伏冥玨,剛好可以幫我攝取魂魄而已,可是我當年若是吃了你的魂魄,伏冥玨就會進入我的身體,我照樣可以吸食魂魄永葆青春,而我之所以沒有這麽做,就是因為我覺得你算的上是一把有價值的兵刃,可現在,你是連這兵刃都不想做了嗎?”
故影被他掐的脖頸生疼,微仰著頭,久久陷入沉默,隻一雙淒冷的眼眸蒙了霧似的看著寒筠。她的仇還沒有報完,十二仙宗還沒有殺盡,所以這兵刃,她必須得做。
“對不起鬼主,”她張了張嘴,難得服軟,顫抖的聲調柔了幾分,可說出的話卻是異常堅決,“我很感激你讓我活過來,隻是,除了殺人,我實在沒有辦法再為你做其他事情。”
寒筠周身的戾氣收斂了幾分,沉著臉凝視故影片刻後,突然放開了她。接著轉身大步走向床頭邊,端起那碗藥來一口飲下後,複又轉身將碗狠狠地擲於故影腳下,“啪啦”一聲,碎落一地瓷白。
“來人!”他厲聲喊道。
眨眼間,故影的左右身側分別多了一個眉目肅穆的男人。
他們是鬼主寒筠養的暗衛,衷心護主,從無二心,也心甘情願為寒筠做任何事情。
“你們兩個,把她帶去刑房,罰幽冥鞭……十下。”
在這鬼玉閣裏,隻有犯了大錯的殺手才會被罰用幽冥鞭抽身五下,而現在,寒筠下令打她十鞭子,當真是想要她去幽冥走一遭了。
不過故影神色沉靜,不驚不懼,反而覺得寒筠已經是網開一麵了。她對著寒筠微微躬了躬身後,就被那兩人押著邁出了殿門。
門外,一個美豔妖嬈的女子已經等候多時了,她見故影出來後,瞬間翹起唇角淺淺一笑,眼裏的不屑與冷漠與她那身彰顯著炙熱的紅色雲衫大相徑庭。
“影姑娘——走好。”她譏誚而語,聲音極低,說完就慢慢轉身進了那扇殿門。
故影與這人並不熟悉,隻知她名喚“香柔”,也是這鬼玉閣的殺手,同時也是鬼主最愛喚到枕邊的人。
“我竟不知道,這麽多人盼著我死啊。”
故影自言自語地苦笑著,不一會兒便被帶到了刑房。
鬼玉閣的刑房,陰冷潮濕的很,一進去,便有一股泥腥的黴味混雜著甜膩的血氣迎麵而來,灌入鼻吸。
故影被嗆的咳了兩聲,眼見那兩個暗衛拿起鏽跡斑斑的鐵拷牢牢箍住了她的兩隻手腕。這鐵拷的一端連接著一條粗重的鐵鏈,他們把鐵鏈繞過一個橫架在高處的鐵棍後,稍稍用力一扯,便讓她雙腳離地,晃晃悠悠地懸掛在了半空中。
隨後,那兩人便又如同鬼魅一般,倏然間消失在了原地。
故影閉了閉眼,等待著即將到來的酷刑。這時,有人邁著悠閑的步子慢慢朝她靠近。
她轉眸一看,便見這刑房的管事正一臉奸佞的衝著她冷笑。
“吆,這不是影姑娘嗎?這次來刑房難不成還是來教訓在下的?”
他說完,揚聲狂笑了兩聲,眼裏的得逞與狠辣一時盡顯無遺。
故影咬了咬牙,狠狠剜了他一眼。這人名為薑瀚,生得其貌不揚,還裝有一肚子的花花腸子。
那日,故影見他調戲鬼玉閣的一個女奴,一氣之下,剁了他兩根手指頭。看他如今這副神態,必是想著報仇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