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兒

  故影的身子當即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臉色沉穩地轉頭看向魏瀾,強忍著要把魏瀾的那隻手剁下來的衝動,聽到唐衍有些驚訝地問了句:“翎若功?……你是魏家的人?”


  魏瀾淡淡一笑,問題是唐衍問的,可是他卻是側了側頭看向身邊的故影,漆黑的雙瞳定定地落在她的眼裏,溫和道:“在下魏瀾。”


  不知為何,他的這雙眼睛忽然勾了一下故影的心神。


  大概是她很久沒有見到過這麽透亮溫暖的眼睛了吧。


  她這樣想了一會兒,就聽到唐衍很是囂張地輕笑道:“魏瀾,原來是魏家的小公子啊,”他瞥了一眼魏瀾搭在故影肩膀上的手,“怎麽?魏小公子是要跟在下爭一個妓.女嗎?”


  魏瀾搖頭,麵上神色不變,可一雙眼睛卻冷了下來。


  “唐少主說錯了,不是爭,因為從現在開始,她就是小爺我的人,而且她不再是妓.女。”


  故影難得心裏驚了一下,眼見魏瀾鬆開攬住她肩膀的手,從懷裏拿了一塊晶瑩剔透的冰彩玉髓出來。


  這冰彩玉髓乃是魏家的傳家之寶,當年十二仙宗中的其他宗門花大價錢想要買魏家的這塊玉髓都是徒勞往返。


  現如今,魏瀾竟把這冰彩玉髓拿出來後,揚手扔給了醉仙樓的老鴇。


  “我用這玉髓買了這位姑娘了,煩請老板娘應允。”


  老鴇盯著手裏的玉髓,一臉的愕然。她定下神來,打眼看向故影,眼見故影剛好也看向她。


  兩人視線交換,一瞬間,便心領神會。


  老鴇笑盈盈地抬腳走上前來,在魏瀾的身邊站定後,將那塊冰彩玉髓輕輕塞進了他的鞶帶。


  魏瀾不解,轉眸看著老鴇,聽她慢慢解釋道:“魏少主第一次來我們雲城的醉仙樓吧,也難怪您不懂這裏的規矩,在我們這裏呀,所有的姑娘立的都是永生契,除非死,不然是離不開這醉仙樓的。”


  魏瀾聽得又驚又惱,剛要破口吐幾個髒字出來,卻突然聽到那廂的唐衍揚聲狂笑起來。他一時更加氣憤,攥了拳惡狠狠地瞪向唐衍。


  而唐衍自然也不甘示弱,他手指微動,身後的幾個隨從已經往前近了兩步。


  四周的嫖客立時聞到了濃濃的火.藥味,旋即識趣地丟下美女美酒,迅速逃離了現場。


  故影一見此刻的形勢對她的刺殺極為不利,她眉宇輕蹙,再次淩厲下眸光覷了那老鴇一眼。


  老鴇與她一樣,也是鬼玉閣的人,她受鬼主的吩咐,一定要協助故影殺了宋子俊的,如今這兩個不速之客,實在讓她有些亂了手腳。


  快速思慮了一下後,她滿臉堆笑的去到了唐衍的麵前,傾身貼近對方的耳廓後,微微啟唇,便有一縷暗香浮動的霧氣順勢進了唐衍的耳朵裏,隻聽得老鴇幽幽說道:“欣兒那丫頭最近又不安分了,唐大少爺不想去教訓教訓她嗎?”


  “欣兒”這個名字,像帶了某種邪惡的力量,一下子激起了唐衍心底深處最罪惡的欲望。他眸光一閃,低頭看了那老鴇一眼後,唇邊瞬間蔓延開一絲陰惻惻的笑。


  緊接著,甚是輕蔑的眤了一下魏瀾,轉身領著一眾隨從往後院走去。


  故影不知道老鴇與唐衍說了什麽,隻是知道剛剛老鴇對唐衍用了迷魂香,才會讓他暫時安分下來。不過,這迷魂香並不能控製人的心神,隻能把人心裏的欲念放大,那看來這醉仙樓的後院定是藏著某個讓唐衍饑渴交加的人。


  這時,老鴇碰了碰還僵硬地坐在梨木桌前的宋子俊,接著又勾著豔紅的唇角看了看魏瀾,笑道:“如雪姑娘啊,不僅舞跳的好,撫琴也是我們醉仙樓的一絕啊,今日有幸兩位少主都垂愛我們如雪姑娘,不如就讓她去上房給兩位少主撫上一曲?”


  一聽故影還會撫琴,宋子俊頓時來了興趣。


  “姑娘會撫琴,那宋某作為同樣愛琴之人,自然要聽上一曲。”


  可是魏瀾卻一時興致缺缺。他方才一聽說這位“如雪”姑娘要一輩子都待在這種汙穢不堪的地方時,心間立刻涼了下來。如今,他覺得這位姑娘跳再好看的舞,彈再好聽的琴,對他來說,都是迫不得已。


  既然是迫不得已之事,他又有何興致去觀賞。


  於是,他伸手再次拿出了那顆冰彩玉髓,往老鴇身側的桌麵上一放,淡淡說道:“我雖無法為這位姑娘贖身,但也不希望她在這醉仙樓遭人淩.辱,所以這玉髓就當我魏瀾買下她一輩子的清白,還請老板娘不要拒絕。”


  他把話說完,清亮的眸光中忽地閃過一縷黯然,轉頭看了一眼故影後,就隨手拿起桌上的酒壺,一邊喝著酒一邊慢悠悠地往樓外走去。


  故影抬頭,靜靜地看向他挺直的後背,那道桀驁又略顯落寞的背影,突然讓她的心尖微微顫動了一下。


  是像活人一樣,最真實不過的跳動。


  她收回目光,顫了顫卷翹的睫毛,眼瞼處的陰影忽明忽暗,看向宋子俊後,柔聲道:“宋少主先去上房休息,奴家取了琴就來。”


  宋子俊瞪著眼睛,視線還停留在魏瀾走過的門口處。他本是想追出去與他一道離開的,可一轉念,自己之前為了用這“如雪”姑娘討好他,給了這醉仙樓的老鴇許多錢,此刻若不留下來聽一曲,又如何對得起他那些白花花的銀子。


  因此,他起身上樓,進了慣常去的那間上房。


  不多時,故影取了琴慢慢走向那間房,袖中的三星鏢早已經躍躍欲試。


  隻是她剛來到門口處,還未推門而進,就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呼。


  她本不想理會的,可當那女子跌跌撞撞地跑向大堂時,她倏然間聽到一陣清脆的銀鈴聲。


  她的思緒猛地一滯。過往的記憶如同潮汐一般湧了上來。


  銀鈴,故鳶,阿姐……


  下意識地,她迅速轉身,站到扶欄邊往樓下大堂望去。眼見一個衣不遮體的女人正沒命地往醉仙樓外跑去。


  她渾身上下鞭痕密布,每跑一步,身後都會留下一抹鮮紅的血跡駭人眼目。


  故影站在樓上,從她的那個視角,根本看不到女人的容貌,隻見女人的右腳踝上確確實實戴著一圈小巧的銀鈴鐺,與她記憶裏的故鳶一樣。


  她正遲疑著這女人到底是不是故鳶時,就見唐衍罵罵咧咧地領著幾個隨從從後院衝了出來。


  唐衍捂著一隻耳朵,似是被人咬下了耳垂,血止不住的往下流,肩頭浸紅一片,猙獰著麵孔狠聲吩咐手下:“給我抓住這個賤人!”


  話音未落,幾個高大的男人就已經追到女人身邊,鉗住了女人的胳膊。


  本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身上又帶了傷,怎能敵過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故影眼見她嘶喊著掙紮了兩下後,就被帶到了唐衍的麵前。


  唐衍咬著牙齒瞠目看著她,甩手一巴掌扇在了女人的臉上。


  疼痛與恐懼讓女人低聲哭了起來,但她隻是哭,並沒有求饒之意。


  這時,老鴇急忙去到唐衍的跟前,她見唐衍一副殺氣凜凜的模樣,立刻抬手擰了那女人一把,怒道:“臭丫頭!我看你真是活膩了!來人!把她帶柴房……”


  老鴇的話還未說完,唐衍就厲聲打斷了她:“不必!”


  隻見唐衍仍是瞠目狠狠瞪著那個女人,突然嘴角上揚,勾出一抹殘忍的笑後,緩緩把手伸向腰間的匕首。


  寒涼的刃光刺進故影眼裏的那一刹那,她依舊在猶豫。她知道,唐衍一定會殺了那個女人,而她一旦出手阻攔,此次她奉命刺殺宋子俊的任務便是完成不了了。


  可若她不救,這女人又真的是她的堂姐故鳶,那麽她必定會悔恨一輩子。


  樓內靜的詭異,隻剩下女人低低的嗚咽聲,唐衍嘴邊的笑霎時斂了去,緊緊攥住劍柄慢慢抵向女人的心口。


  鋒利的劍尖刺破女人心口的皮肉,一寸一寸地深入她的心。


  不過,那劍尖隻是歿了女人胸口不足半寸,就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勁力擊中,“當啷”一下,應聲落地,轉眼就碎成數截。


  唐衍明顯吃了一驚,低頭一看那枚隨著匕首落地的三星鏢後,瞬間抬頭望向站在扶欄旁的故影,涼薄的雙眸中殺意不覺深了幾分。


  而老鴇更是又驚又懼。她沒想到故影竟然會為了一個妓.女暴露身份。


  於是,她趕緊作恐慌無辜狀,一邊驚喊著醉仙樓的男役,一邊惶惶不安的急忙離開此地。


  故影縱身從二樓躍下,足尖點地之前,兩枚寒光熠熠的三星鏢已經從她的指間翻轉而出,隻一眨眼的功夫,就生生穿透了女人旁邊那兩個大漢的胸膛。


  鮮血噴湧而出,兩個大漢摔倒在地的刹那,唐衍立時瞳仁輕顫,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而故影借勢上前,抓了女人的肩膀把人帶到了自己身側。


  她凝神看向女人的容貌,頃刻間,心底沉了沉,眼神卻亮了一分。


  女人一副小巧秀美的麵容,並不是她的堂姐故鳶,而是故鳶的陪嫁丫頭——欣兒。


  總歸是她靈霧山莊的人。


  她清楚的記得年少時自己犯了錯,堂姐故鳶會護著她,欣兒也會護著她。隻不過後來故鳶帶著欣兒嫁去天水城的方家後,她便日日見不到她們了。


  那天是她與蕭之言成親的日子,她本以為可以見到故鳶和欣兒,可故鳶因為有了身孕,不易勞途奔波,就沒有帶著欣兒回靈霧山莊。


  也真是慶幸,那天她們沒有回來……


  靈霧山莊出事後,那五年內,她不知道故鳶和她的婆家人遭遇了什麽事情,她隻知道,等她被鬼主寒筠救活後,她曾去找過她的堂姐故鳶,可是不僅是故鳶,整個方家都空無一人,她打聽了一下,但是與方家熟識的人都緘默不言,不敢談論方家之事。


  如今,欣兒還活著,那是不是她的阿姐也活著?


  她沉思一瞬,思緒快速轉了回來,帶著欣兒跑出醉仙樓後,乘上了江上的一條烏篷船。


  故影囑咐欣兒坐穩後,立刻催動身上的靈氣在掌心匯聚,跟著覆手在兩側的江水裏分別打下一道氣力後,船側的江水瞬間湧起層層漣漪,推著船身迅速朝著遠方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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