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

  宋氏監牢之內,魏瀾悠閑自得的躺在蒲草上,嘴邊叼著的一根枯枝,隨著唇齒的閉合不斷晃動著。


  他掰起手指,大體估摸了一下時間,想著撈他之人應該馬上就到了。


  果不其然,片刻的功夫後,他清楚的聽到牢房外的主事諂媚殷勤的喊道:“少主子!……這牢房汙濁之地您怎麽來了,快快快!踩著小的衣服走,莫要弄髒了您的錦靴。”


  隻是他這般殷勤,這位“少主子”好像並不上心,隻雙手握住他的肩膀,著急忙慌的問道:“行了行了,你別脫衣服了,昨天晚上才關進來的那個人呢?”


  牢房主事被他冷不丁的一問,多少有些呆滯,等反應過來後,他才張了張嘴,訝然說道:“他呀,那個殺人的……”


  “殺什麽人啊,你快帶我去見他。”


  “明明殺人了……”主事小聲嘟囔了一句,然後迅速轉言道,“少主子請隨小的這邊來。”


  他快步在前麵帶路,不一會兒,就把人帶到了魏瀾的麵前。


  魏瀾仍是那副悠然閑適的模樣躺在地上,聽到牢房開鎖的聲音後,微微偏頭眯著眼睛眤了那來人一眼,嘴裏不耐煩的說了一句:“宋子俊,你怎麽這麽晚才來。”


  他這話一說出口,名為“宋子俊”的少主子剛垂了頭準備回一番討好的話,卻被那個不通透的主事搶先怒道:“大膽!你怎敢直呼我家主子的名諱!信不信我把你舌頭拔了!”


  此話一出,宋子俊連忙想要去捂住主事的嘴:“說什麽呢?魏家少宗主的舌頭也是你說拔就拔的?”


  “魏家少宗主?!”主事麵上大驚,不由自主的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著頭連聲求饒,“小的有眼無珠!有眼無珠!魏爺饒命!饒命啊!”


  那廂的魏瀾不以為意的勾唇輕笑,緊接著,他慢慢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胳膊腿後,便大搖大擺的向門口走去,自始至終,都沒看那主事一眼。


  等從監牢出來後,魏瀾挺著胸脯,一臉知足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正準備抬腳往前走的時候,就聽到身後追上來的宋子俊大聲喊道:“魏兄等等我!等等我!”


  這宋子俊生的一臉的書生氣,行事作風也像極了羸弱的書生,就比如現在,跑了兩步的他就喘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這麽些年連紮個馬步都紮不穩,可憐他爹宋記慎一身的武藝隻能傳女不傳男。


  不過這宋子俊雖然不會武功,但卻把他們宋家主修的法器“楠月琴”修煉到了上乘,十指撥弦輕彈,便可瞬間攝人心神。


  “魏兄還生我氣呢,”宋子俊一副甚是委屈的模樣看著魏瀾解釋道,“我昨天一整天都被我爹督率著練琴,所以就沒能空出時間給魏兄把錢送過去,我今天早上天還沒亮就跑去了客棧,隻是客棧老板說你去了對麵的酒樓,我去酒樓一打聽才知道……才知道你進了我們宋家的大牢……”


  他抬著眼皮偷偷打量魏瀾麵上的神色,見對方不喜不怒,便繼續說道:“你說你也是,好端端的幹嘛要離家出走,還不許除我以外的人知道你的行蹤。”


  魏瀾繼續往前走著,隻在聽到他說“離家出走”四個字的時候皺了一下眉,惱道:“什麽離家出走啊,小爺我是出來放鬆心情的。”


  宋子俊從小就怕魏瀾,現在也怕,便隻能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沉默了一會兒後,他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眨了眨眼,然後靠近魏瀾的耳側討好道:“這樣吧魏兄,既然你是來雲城放鬆心情的,那子俊我便帶你去個放鬆心情的好地方。”


  魏瀾眉梢輕挑,轉眸看他一眼問:“什麽地方?”


  宋子俊笑得一臉深意:“醉仙樓。”


  臨江而立的醉仙樓,笙歌彌漫,香粉之氣十裏飄香。是雲城富貴人家的子弟最喜歡去的消遣之地。


  而今日,醉仙樓的老鴇聲稱樓內新來了一位天仙佳人。身材豐盈,舞姿曼妙,是個男人都會動心。於是,雲城有錢的主都聞訊來到了這醉仙樓,人人都想見一見這讓人“動心”的女子該是有多美。


  當魏瀾被宋子俊帶到此地的時候,他本是有些抗拒的,可直到從那股濃鬱的胭脂味中嗅到了一股上好的酒香之氣時,他便再也忍受不住,趕緊跟著宋子俊進到了樓裏。


  兩隻腳甫一踏過門檻,就有幾個羅裙粉黛湊了過來。


  “宋少主~您可是許久都不來看我們了,今日可得自罰三杯~”


  魏瀾神色一頓,探究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宋子俊春光滿麵的臉,雙臂在胸前略略環抱後,戲謔道:“沒想到啊宋子俊,你還是這裏的常客。”


  他說話間,那幾個嬌豔的女子早就已經把眼睛粘在了他的身上,隻見她們眸中春意波蕩,鬆了挽在宋子俊臂彎處的纖纖玉手後,跟著就要朝魏瀾撲過去。


  “這位大爺是宋少主的朋友吧……”


  魏瀾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躲,順勢避開了那些掛香的裙角。


  “伺候好你們的宋少主就行,小爺我隻喜歡美酒,不喜歡美人。”


  他的聲線慵懶,語氣卻是實打實的透著一絲不容置喙的篤定。隻是在他轉身望向正前方被鮮花擁簇的圓台時,台上那個穿著白色舞衣翩翩起舞的女子,硬是生生把他剛剛的篤定擊了個粉碎。


  不得不說,這女子的確是生了一副“天仙佳人”的好皮囊,她膚色勝雪,清塵冷豔的眉目間,眼波淨澈靈動,兩片薄薄的紅唇鮮豔嬌媚卻不風塵庸俗,如同天上月雪中花,驚世脫俗,讓人可望而不可及。


  魏瀾從沒想到,在這種地方能夠見到長得這般昳麗卻又清雅的女子,不覺一時愣住,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女子白皙柔滑的足尖微微踮起,接著和著四周的樂音旋轉出一個美麗的弧度後,手中一把藍色的嵌珠團扇隨著她腰肢的擺動慢慢飄散出七彩的流光來,若即若離,若仙若靈。


  魏瀾看得入迷,直到宋子俊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他才猛地回過神來,聽到宋子俊故意嘖了一聲調侃道:“果然是傾國傾城的容貌,讓人癡醉的身姿,就連魏兄這棵千年鐵樹也會動心。”


  魏瀾白他一眼,緩緩動身走到一張梨木香桌前坐了下來,端了酒壺直接仰頭暢飲一口後,繼續轉眸看向那女子跳舞。


  就在這時,女子突然輕輕往這邊掃了一眼。


  一瞬間,當女子與魏瀾四目相對時,女子神色微沉,趕緊又不動聲色的挪開了視線。


  而魏瀾看過那雙清淡的眸子後,心底竟無端生出一縷似曾相識的感覺來。


  他定了定神,正努力思索著這種感覺因何而來,卻忽然看到宋子俊走到老鴇身邊竊竊私語了幾句。緊接著,他慢慢走了回來,嗓音含笑地彎腰在魏瀾身側說道:“魏兄,老板娘說這姑娘是樓裏的清倌,不過我是誰啊,我可是宋家的少主,隻我一句話,老板娘就說一會兒把那姑娘送我房裏去。”


  話音未落,魏瀾突然麵色一冷,狠狠地瞪向宋子俊。


  宋子俊被他這一記眼刀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趕緊補充道:“當然,我這麽做都是為了魏兄高興,所以待會兒我會把魏兄帶到那間房,然後我絕對不踏進門裏半步。”


  他把話說完,卻眼見魏瀾的臉色越來越冰冷。


  宋子俊知道魏瀾這副模樣就是真的生氣了,不過他想不明白,自己好心送一位讓他心動的姑娘給他,他為何不接受?都動心了,為何不接受?


  等想了一會兒後,他急忙識相的說道:“行吧,就當我剛剛什麽都沒說。”


  聽到這話,魏瀾神情稍緩,剛要轉頭繼續去看那女子,卻突然聽到身後大門的方向傳來一句冷傲的男音:“天仙佳人在哪呢?!快站出來讓本大爺瞧瞧!”


  圓台上跳著團扇舞的故影,聞聲後動作隨之停住,她微微抬眸,凝神看向門口處那個帶了大約七八個隨從大搖大擺走進樓來的男人。


  她認得此人。唐家的長子唐衍,此人長得倒是一表人才,隻可惜卻生了一顆流氓地痞的心,荒淫無恥,心狠手辣。


  既然他想見她,那便讓他見見好了。


  她不慌不忙的將團扇交給旁邊的一個小廝,接著提了裙裾赤足從圓台上走下來後,就清冷起麵孔慢慢走到了唐衍的麵前。


  她低著頭不曾說話,而一旁的老鴇早就已經扭著身子站到了唐衍的身邊,眼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恬笑著對唐衍道:“唐少主,這位是我們醉仙樓裏剛來的如雪姑娘,您看她配不配得上天仙佳人四個字?”


  唐衍在看到故影的那一刹那,心間的欲念之火早已悄無聲息的點燃,隻怕不出片刻,便可迎來燎原之勢。


  於是,他幹脆也不掩飾,當著四周那麽多人的麵,直截了當的和老鴇說道:“今天本少爺就要這女人,至於價錢,你開多少我給多少。”


  “開多少給多少!……”老鴇喜出望外,不過轉瞬間就斂了笑臉,略帶遺憾的說道,“今日還真是不湊巧,如雪姑娘被宋少主點了名了。”


  “宋少主?”唐衍眉頭輕皺,倨傲的目光往人群裏一掃,就注意到了宋子俊。


  他們唐家雖然在十二仙宗裏排名第四,但是卻絲毫不畏懼排名第二的宋家,畢竟唐家宗主的親妹妹是蕭家宗主的原配夫人。而蕭家宗主蕭洛出了名的尊重自己的夫人,在家裏,夫人說一不二。


  所以,外麵的人都在傳,說這蕭家如今是唐夫人主事。


  而論起輩分,這位唐夫人就是唐衍的親姑母。姑母掌管著位居十二仙宗之首的蕭家,他唐衍連蕭家少主蕭之言都不怕,又為何要怕一個宋家少主。


  於是,他走到宋子俊的跟前,勾了勾唇角後,裝模作樣的抱了抱拳。


  “宋少主也來了,幸會幸會,隻不過我聽說宋宗主最不喜這種煙花之地,教導門下的子弟也是決不能粘花惹絮,不知宋少主是如何說服宋宗主的,竟同意宋少主來這醉仙樓?”


  宋子俊手下一顫,眉心攢動的同時,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盼著這唐衍千萬別派人到他們宋家通風報信說他在這醉仙樓裏,不然的話,他以後在他爹麵前可就沒有好果子吃了。


  唐衍見宋子俊這副惴惴不安的神情就覺得好笑,隻是他的嘴角處還未等勾起一抹嗤笑的弧度,就突然聽到宋子俊旁邊的那人狀似無意的開口道:“宋宗主教導門下子弟決不能粘花惹絮,著實是傷神又費心,卻還管不住門下子弟,這一點當真是比不過唐宗主,唐宗主在外左擁右抱,在家娶了一房又一房,唐家的弟子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在這十二仙宗各位宗主裏,論起教導有方的,還要屬唐宗主啊。”


  “你!”


  唐衍瞬間被魏瀾嗆得大怒。不過唐家與魏家沒有往來的交情,所以唐衍並不認識魏瀾,又見他看起來不像宋家子弟,便隻當他是醉仙樓裏的一個酒鬼來教訓。


  於是,唐衍的掌心立刻運了氣力,一拳朝著魏瀾的麵門擊去。


  魏瀾眸光一深,在場之人還未看清楚他的動作,他就已經閃身去了故影的旁邊,一伸手,便極其親密的攬住了故影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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