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玉閣

  眾人衝到跟前,將兩人團團圍住。


  領頭的男人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橫眉怒目的指著魏瀾斥道:“你小子喝了酒就想跑,還真當那酒樓是自家開的了!來人啊,把他的腿給老子卸了!”


  “喂喂喂!等一下!”魏瀾比手止住衝上前來的兩個虎背熊腰的男人,“我們之間的過節,一會兒再算,你至少讓這位姑娘先離開吧。”


  領頭之人冷笑一聲,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個女子,扶著下巴不懷好意道:“小妹妹大晚上的,自己出來做什麽?待會去哥哥那裏坐會兒。”


  魏瀾咬了咬牙,想著這人可真夠惡心的。


  女子麵不改色,冷聲回了句:“出來殺人。”


  此話一出,魏瀾瞪了瞪眼睛,一時大驚。


  領頭之人嘴角上揚,不以為意的看了一眼女子旁邊的那具屍體後,抬起下巴輕笑道:“小丫頭說話可真有意思,那你就殺個人給哥哥看……”


  聲音戛然而止,眾人立刻不約而同的看向那個領頭之人,對方張大嘴巴,臉上滿是痛苦之色,顫抖的雙手附在脖子上,意圖抑製住不斷湧出的鮮血,可隻片刻的功夫,他就沒了呼吸,摔倒在地。


  眾人大驚失色,紛紛連滾帶爬的逃去。


  魏瀾看著多出來的那具屍首,不自覺的心間一沉。他的腦海中閃過不久之前,他還在那家酒樓之時,剛巧看到女子扶起小乞丐,並給了對方一些銀兩,當時的他,忍不住多瞧了幾眼那女子的背影,可現如今,這背影還在,可卻讓他覺得冰冷的不忍直視。


  沉默片刻,他開口問道,語氣一時凝重了許多:“趙宗主,也是你殺的?”


  女子表情依舊,不作遲疑的淡淡回了一個“是”字,啟唇之時,手中的三星鏢已朝著魏瀾的喉結刺去。


  魏瀾旋即側轉身體,安全躲過了那道寒刃,隻是可憐垂落肩上的一縷發絲被生生截斷。


  這魏家能在十二仙宗裏穩居第三,又怎能沒點看家本領,他們主修的“翎若功”能在眨眼之間行至百步之外,所用的法器“金塵鞭”能讓所有妖魔鬼怪無處遁形。


  魏瀾雖說武功造詣上有所欠佳,但他這翎若功可是無人能及,腳下抹油,大概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


  女子眉頭輕輕一皺,再次將手中的利器投擲出去,兩枚三星鏢旋轉之餘,猛然劃破冷凝的氣流,直刺向男子的那雙黑瞳,出手狠厲至極,不作絲毫手軟之意,本以為穩操勝券,卻再一次被魏瀾躲了過去。


  魏瀾舒了口氣,轉眸看了一眼深深插進牆壁裏的兩枚三星鏢後,氣呼呼的朝女子怒道:“喂!小爺就靠這雙眼睛找媳婦了,你竟然想毀了它,我告訴你,我可真的生氣了。”


  說話間,魏瀾手聚靈氣,一條金色的長鞭便赫然閃現了出來。


  “金塵鞭……”女子鎖眉,低聲而語。


  見女子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魏瀾略顯傲然,得意道:“怎麽,怕了?”


  女子心底冷笑,五年前,她被大火吞噬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沒有什麽可害怕的了。隻不過,這金塵鞭一揮,方圓幾裏內的妖魔鬼怪都可被其靈力探知到,她剛剛取了趙闊的魂魄,而此事絕對不能被魏瀾知道。


  她後退幾步,驀然消失在了那麵牆壁投下的影子中。


  魏瀾頓時一臉愕然,跑過去一頓張望搜尋,也找不出這是何等法術,比他的翎若功躥的還快。


  不過,當他再次看向趙闊的屍體時,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她到底是誰?為何要對十二仙宗的門派宗主下狠手……”


  沉思之時,魏瀾來到對麵的牆壁跟前,把那枚三星鏢拔了下來,拿在手裏仔仔細細的看了看,竟愈發覺得這東西有些眼熟。


  轉瞬間,他忽然想起了什麽,伸手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竹子削成的三星鏢,與那枚鐵製的一經比較,竟發現兩者似是同出一人之手。


  “難道……她是故珊?……”


  正思索著,巷口處一支支耀眼的火把突然映入他的眼簾。


  “就……就是他……殺人的就是他!”


  魏瀾轉身看去,見來者除了酒樓的那幾個小廝外,還有一些身穿白色輕衣的男子,那白衣的袖口上細致縫製的藍色祥雲圖紋,用的乃是宋氏特有的冰絲繡線。


  “原來是宋氏子弟。”魏瀾小聲嘟囔了一句。


  這雲城歸宋家主守,凡有殺人放火之事,宋家自會派人出麵。不過那小廝剛剛的話,實在有些讓人氣惱,明明不是他做的,非要讓他去蹲大牢。


  魏瀾扶著額,無奈的搖了搖頭,蹲大牢就去蹲唄,反正自會有人去撈他,所以他也沒有什麽好擔慮的。


  而現如今,更加讓他心裏不安的,仍是剛剛的那個女子,魏瀾依舊不敢妄下斷言,認定那人就是死去的故珊,可如若不是,她又是誰?如若她是,那她是如何活下來的,又可否還能記得他……


  女子來到雲城西南的山巔之上,當眼前顯露出一個戾氣環繞的殿宇時,她頓住腳步,緊緊攥了攥拳頭,微微想了半刻後,才再次踱步走了進去。


  昏暗的大殿內,一陣陣歡愛之聲刺透她的耳膜,讓她不自覺的皺了皺眉。


  “鬼主,你要的東西我帶來了。”


  聽到女子的聲音後,榻上的男人才放開身下的女人,起身拿起旁邊的衣物穿上。


  鬼玉閣之主——寒筠,年過中旬,卻仍是一副年輕英俊的模樣。


  他緩緩走到女子的麵前,狠戾肅殺的目光中霎時閃過一絲溫柔之色,他攤平掌心,示意女子把東西給他。


  女子將細軟的手指微微覆於寒筠寬厚的掌心上,紅光閃過,那團虛晃之物便滲入男人的皮膚,融進了他的血脈。


  寒筠深吸一口氣,臉上盡是享受之色,眼角處一些細小的皺紋轉瞬間無處可尋。


  女子見他已經將那趙闊的魂魄吸食殆盡,便欲要把手指遠離對方的掌心,可動作還未做出,寒筠的那隻手就已經輕微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女子的肩膀輕顫了一下,下意識的向後縮了縮被寒筠握住的那隻手,可終是無法脫離對方的束縛。


  寒筠微微揚起另一隻手,動作一出,榻上那個嬌媚的女人瞬間很識趣的退出了殿堂。


  他勾了勾唇畔,深邃多情的桃花眸,端凝的落在眼前女子的麵龐上,開口喚了聲:“故珊……”


  女子眸色一深,即刻回應,聲音盡顯冰冷:“鬼主記錯了,我名喚故影,不是故珊。”


  寒筠笑得淡然:“如今,人人都道我鬼玉閣是天下第一的殺手組織,隻要是入了我鬼玉閣冥簿之人,就絕對活不過明天,”他向前兩步,聲線中透著勾魂奪魄的邪肆魅惑,“而在我訓教的這些殺手中,隻有你,從不會讓我失望,也隻有你,能夠帶給我比那些錢財,還要讓我心儀的東西。”


  故影並沒有去細細揣摩寒筠話裏的意思,隻冷聲回了句:“鬼主讓我重獲新生,作為報答,我自然會為鬼主攝取魂魄,助鬼主永駐青春之色。”


  寒筠眉頭輕蹙,語氣中多了一些沉鬱:“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故影能夠感覺到對方的那隻手握的她愈發緊湊,但依舊不改冷然,詢問道:“我隻是一具能夠呼吸的屍體,鬼主還要讓我做什麽?”


  寒筠的臉色瞬間轉向最初的陰沉淡漠,帶了一絲命令之意,冷冷道:“你明明知道我寒筠最喜女色,而你如今投身的這具身體,曾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女奴,那你覺得,我還需要你做什麽?”


  話音剛落,寒筠手中加力,將故影扯進了懷裏。


  一瞬間,故影本就白皙的麵孔一時更顯蒼白,她不作遲疑的一把推開了近在咫尺的男人,略顯慌亂的向後退了幾步。


  世人皆知,這鬼主寒筠喜怒無常,最不能容忍手下之人有所回駁。


  霎時,男人眼中透出的寒刃似乎要將故影剝皮削骨,手中蔓延開的一縷縷逼人的戾氣足以奪了眼前之人的性命,可片刻,他竟是強壓下那股戾氣,怒聲問道:“你既然知道自己隻是一具屍體,為何又要如此在乎?因為蕭之言嗎?!”


  聽到“蕭之言”三個字,故影的心間猛的一顫。這個名字,曾經深深刻在她的心頭,讓她許諾永生難忘,可如今,前世的她已死,這個名字卻還在那裏,讓她每次想起,都會抑製不住的心口生疼。


  當年蕭之言承諾她生死相依,不離不棄,現在想來,她隻覺好笑,笑他的背叛,更笑自己的愚蠢。


  如此不仁不義的偽君子,怎配得上自己的執著。


  “他殺了我的父親,我對他,隻有恨。”


  寒筠眸光一深,努力平息下浮動的胸腔,一轉平常的冷漠,沉聲道:“記住你的這句話,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需要他的魂魄之時,你會讓我失望。”


  故影心間淩亂,一時沉默不語。她的確恨他,可每當自己對其動了殺念時,心底深處總有一個地方莫名疼痛。


  這時,身後的殿門突然被人推開了,故影隻聽得一陣輕快的笑聲傳來,一瞬間,竟讓她沉重的內心也變得輕鬆了許多。


  “鬼主大人,小穆軒剛釀成的好酒,要不要嚐嚐?!”


  說話者,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眉清目朗,長得很是幹淨俊秀,笑起來的時候,臉上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此人名為穆軒,也是這鬼玉閣的殺手之一,可他卻從未殺死過任何一人,這若換作他人,鬼主寒筠早就會將其擰斷脖子丟落懸崖,但這穆軒利用山上的果實釀成醇酒,意外討得寒筠的歡心後,竟借機活了下來,從此也不再做什麽殺手,而是本本分分的做起了釀酒的工作。


  不得不說,他來的恰是時候。酒香之氣撲鼻而來,寒筠的欲念與火氣頓時消了大半,他揚手示意穆軒把酒壇放於一旁的桌案後,再次對故影說道:“新接的生意,宋家獨子——宋子俊。”


  宋家,十二仙宗中排名第二的宗門,宗主宋記慎可是出了名的大善人,與各宗門的關係也很是融洽,竟然還會有人打宋家獨子的主意,可當真讓人驚訝。


  不過,拿人錢財,就要.替人.消災,更何況,這鬼主寒筠還需要死人的魂魄來維持自己年輕的樣貌,如此有利可圖之事,他自然不必拒絕。而十二仙宗屠她靈霧山莊,心狠手辣,不留一絲薄麵,她又何必心慈手軟。


  故影伸手拿過寒筠遞過來的簿記,上麵清清楚楚的寫明了宋子俊最近一段時間的行程。她微微頷首,側臉看了一眼正凝視著自己的穆軒後,便轉身退到了殿外。


  出了殿堂沒走幾步,身後的穆軒就快步追了上來,他隨行在故影的身旁,沉默片刻,低聲問道:“你又要去殺人嗎?”


  故影止住步子,轉眸看向他,那雙寒意外露的眼睛中,多少能窺得一絲明澈:“他們該死。”


  穆軒低頭不語,眉宇輕皺,想了一下後,扯下腰間掛著的酒葫蘆遞到了故影麵前,笑道:“加了你最喜歡的銀杏果。”


  故影的臉上難得有了一絲溫和的笑意,她拿過酒葫蘆,道了一聲“多謝”後,便一麵飲著酒,一麵朝著山下走去。


  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穆軒的目光中平添了一抹悵然,似是惋惜可憐之意,又似乎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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