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痛
阿琅細無巨細,將這段時間的經曆通通都說了一遍。
末了,她看向四周,問,
“青檸,王嬤嬤他們呢?怎麽樣?”
明老夫人一哽,靖安侯府上下一百來口人,那也之間,竟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阿琅若是知道,怎麽受得了哇。
可這事又不可能忙得住。
“他們……都不在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蕭珩輕輕地說道。
阿琅牙齒止不住地打顫,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比她關在那地下石屋裏,還要讓她絕望……
眼淚滂沱而下。
那府裏的大多數人,跟著靖安侯夫婦征戰沙場,有些身體已經傷殘,但他們努力的活著。
如今,這個權利也被剝奪了。
最後,竟落得那樣的下場。
她抬起手背用力抹眼,她要回去侯府看看,也許,她能知道些什麽,也許,府中的那些人,和她一樣,被關在某個角落,等著她去搭救。
阿琅騰地一聲站起來,青檸當時被安置在廊下的欄杆上坐著,還有王嬤嬤他們,和那些蒙麵人纏鬥在一處。
大家隻有一個想法,護著她,不讓那些人傷她一點。
她也不能讓他們受到一點傷害。
聽說阿琅要回去侯府,明老夫人頓時緊張起來,
“琅琅,已經使人去十四巷通知你師父過來,還有太醫院那邊,人也快到了。”
“不若,讓太醫給你把把脈再去?”
阿琅擺手,“外祖母,我不會有事的,不回去一趟,我不安心。”
蕭珩道,“外祖母,我陪著她一同過去,事情一了,立刻帶她回來。”
明老夫人見狀,頓時無奈的決定讓阿琅回去看看。
她知道阿琅的性子,若真讓她不要去,就算太醫來了,也休想讓她安生的坐在那裏讓太醫把脈。
阿琅被蕭珩攬著,上了馬車,一路往靖安侯府去。
其實,她已經累極了,被蕭珩擁著,恨不能就在他懷裏沉沉睡去。
可她不能!
明府離侯府的距離並不是特別遠,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阿琅下了馬車,進了府。
侯府的宅子,是皇帝賞賜的,乃是前朝名士的建造的宅子,整個布局之類的,尤其的好。
從前,她每次從明府回來,門房的小廝見著她,立刻就會迎了上來。
還有二門的婆子,見著她也是笑吟吟的。
隻是,這些,今日沒有。
穿過一重重門檻和庭院,終於到了那日事發的書房。
院子裏,幹幹淨淨的,仿佛沒有任何的事情發生過。
可若是仔細的看,那些青磚縫隙裏,還是會有隱隱的褐色,還有那假山石,有些地方缺了一塊。
越看,阿琅越發覺得嗓子發幹,一時難以出聲。
“那日,我帶著人趕到時,侯府上下就空無一人,打鬥的痕跡也被清理的一幹二淨。”
“當時到處都是一片濕漉漉的,想必是他們讓人清洗了血跡……同時也是清洗痕跡……”
“阿琅,抱歉……”
阿琅聞言,立刻打斷蕭珩,“和你有什麽關係,誰能想到敵人會突然的發難。”
那麽多人,一下子就不見了,都去了哪裏?
阿琅感覺心口有一處裂開了,涓涓的流出了些什麽。
她轉身離開書房,往外去走,一路朝前,就是花園子,園子裏這會是到處點著火把,再過去就是一方大大的池塘。
遠遠的,阿琅就感覺有些不對,空氣中漂浮的氣味實在是有些不好。
“阿珩,你聞到什麽氣味嗎?”
這段時間以來,蕭珩經常會來這裏,就是想找到一些線索。
但並未得到什麽,至於氣味,他確實聞到一股泥腥味。
不過,好像每家府上,但凡有池塘的,附近差不多都是這個味道。
“不,不是泥腥味。”聽了蕭珩說的,阿琅搖搖頭,腳步越發快速地朝池塘走去。
月色下,池塘在火光的照耀下,散發著一種別樣的美,同時也散發著一種別樣的臭味。
在靠近的那一瞬間,阿琅的心猶如猛地被人用菜刀狠狠的剁著,剁的稀碎。
同時,鼻腔驀地湧起一股辛辣的嗆意。
她沒想到,還能聞到這樣的味道。
上次,是在顧婉妤的身上,當時她在顧老太太的藥湯裏動了手腳,以至於顧老太太一命嗚呼。
這會,她又在池塘上方聞到。
那散發著別樣美的池塘上頭,泛著幽幽的冷光。
她怎麽也不會想到,見慣生死的她,也見慣世態炎涼的她,會碰到這樣的事。
這方池塘裏,滿載著多少的冤魂,那些人,就不怕夜裏做噩夢嗎?
阿琅的心,仿佛這池塘一樣,泛著冷冷的寒光。
蕭珩站在阿琅的身邊,見著她沉默不語,以及眼眶中的那晶瑩,頓時明白過來。
立刻揚聲叫人,“來人,吩咐下去,安排人手,下池塘打撈……”
阿琅阻止他,
“池塘裏打撈不出什麽東西的……”
怪不得蕭珩說趕到侯府時,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他們並不是在清洗痕跡啊……他們是要把那熏天的惡臭給清洗掉。
他們這是用了化屍水,將侯府上下的屍體給化了,然後用水衝走,順著院子裏挖出來的小水槽,慢慢流走,匯聚到院外排雨水的水溝中,最後匯集在池塘裏。
再被慢慢流入城外的江流中。
這些時日,京中雨水並不多,府裏的池塘水並未滿,同樣,也無人打理。
故而,那些衝洗的水匯聚在池塘中,堆積在這池塘裏,氣味故而一時散不去。
化屍水,不過幾滴就能讓血肉腐化成水。
來前,阿琅是想要找一些線索,看能不能將靖安侯府的人救回來。
沒曾想,人,是找不回來了。
她被高高的拋起,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那些熟悉的麵孔,一張張在她麵前顯現。
阿琅一頭栽倒,什麽都不知道了。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五馬分屍,車輪碾壓,整個人沉沉浮浮,痛,真的太痛了!
不僅僅頭疼,傷口疼,哪兒都疼,仿佛連呼吸的力氣都沒了。
無論傷口斬裂還是骨肉酸痛,她就如同剛出生的小羔羊,隻能任人宰割。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好像沒有盡頭一樣,夢裏各式各樣的場景如同走馬燈一樣重現。
她也好像聽到有人的哭聲,激烈的爭吵聲,還有那苦得不得了的藥湯,被緩緩喂入她的口中。
許許多多的聲音。
她也聽到了外祖父的嚎叫,更聽到外祖母的哭聲,還有各種殷切的呼喚聲。
她很思念父親,她也想從未謀麵的生母。
她多想和她說上一句話,讓她知道,自己是多麽的好。
造化弄人,她就好像一個掃把星,對,她深深地覺得,顧老太太一直說她是掃把精,說得很對。
不論生她,還是養她的父母,都早早的去了黃泉相聚。
獨獨留下她,在紅塵裏輾轉反側。
阿琅數日高燒不退,明家上下急得不可開交,就連宮裏,帝後恨不能出宮來明府。
裕王妃還有蕭令昕,陳夫人,還有燕王妃並寶珠郡主,就連益陽縣主也顧不上養病。
聽說阿琅回來就病倒了,當即上門來,把給她調養身子的大夫也跟著一起帶到明府。
隻想著阿琅能夠快些醒過來。
沒日沒夜的熬了幾輪,阿琅的熱度終於退下來一些,每個人都累的憔悴蠟黃。
蕭珩一邊要處理同泰寺的善後,一邊要過府來看阿琅。
偏偏,這個時候江叔趕去藥王穀為太子取藥。
江固雖會一些醫術,可還沒阿琅好,故而也是在邊上幹著急。
蕭珩每日總要撥出一些功夫守在阿琅的榻邊,一遍一遍地喊著她的名字。
幫她擦拭手臂,用棉布沾水打濕阿琅的唇。
阿琅眼皮發粘,無論如何都睜不開眼,身上仿佛千鈞重石,壓得她無力動彈。
她努力的睜開眼,終於,好像看到一道光,。
她的手被緊緊地攥著,身邊是顫抖的聲音,還有她的手被緊緊地握著,柔軟又粗糙的東西摩挲著。
她惶然睜大眼睛四處看,隨便一動彈,胸口就撕裂般地痛。
“琅琅。”是蕭珩焦急的聲音。
旋即又驚喜地道,“醒了?醒了,終於醒了。”
麵前是蕭珩焦急的麵龐。
“阿珩……”阿琅喃喃地叫到,望著他衣襟前蟒龍,他隻有正式的大朝會,才會穿上象征王爺的袍服。
“是我,是我,醒來就好!”蕭珩眼裏滿是驚喜。
他拉著阿琅的手,溫聲道,“想吃水嗎?感覺如何?還要不要睡?我守著你,你別怕。”
阿琅搖搖頭,道,“睡夠了。”
“阿珩,同泰寺的善後怎麽樣?那些機關拆了嗎?沒傷到人吧?”
“回來那日,我還有話沒說,那些機關,是我教給別人的,沒想到用在自己的身上。”
蕭珩將阿琅的頭托了起來,讓她躺得更舒服。
“我知道,是韓長風對不對?”
“隻是,我們特意查過,那日,他竟然有不在場的證據。”
“而且,他早就已經接了陛下的任務,去做了暗探。”
也就是說,這事上,看起來和韓長風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早就想法子,把自己脫的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