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哪裏來的飯盒
婉妤帶著人離開皇子府的前一個時辰,有人到了七皇子府門前,遞上一張名帖。
送帖之人揚言要見七皇子,門房接過一看,上頭寫著‘雅和郡主’。
門房把帖子遞給七皇子時,七皇子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是阿琅送來的帖子。
頓時怒氣立刻湧上來。
他的人生,因為顧六娘已經是一塌糊塗。
她竟然還敢大喇喇地送帖子上門,邀請他去吃什麽茶?
一碗毒茶給她吃,要不要?
七皇子惡狠狠地看著那張帖子,一把奪過來,就扔到紙簍裏。
想得美,她說請吃茶他就要去麽?
他打發了送帖子的門房,坐在椅子上發愣。
也不知道那個顧六娘,發帖子過來做什麽!
他派去蜀地查探當年之事的人還沒回來。
顧六娘……
七皇子頓了頓。
望月樓的茶點很不錯,去吃點也不虧。
他不是去赴約的,就是去吃茶點的。
想了想,七皇子皺起眉,看向不遠處的紙簍。
那個粗俗的,大紅燙金帖。
他撇了撇嘴,這個帖子和顧六娘一樣俗氣。
他淡定的探身過去,用食指和中指拈起帖子,四處看了看,見無人,又嫌棄地看了眼帖子。
眉眼冷淡,揚聲叫人,“來人,更衣。”
婉妤帶著小桃出了門,她也不想帶小桃,可從小跟著她長大的芸枝,在她出門時,還沒見著人影。
一想到頭天夜裏,七皇子還不知道和芸枝如何的翻雲覆雨,被翻紅浪。
婉妤恨不能衝到前院書房將芸枝拎出來毒打一頓。
隻是芸枝往後可以好好的敲打,捏扁,今日要見的趙鳴,卻不是那麽好打發的。
到了望月樓門前,婉妤在小桃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她抬頭往二樓望去,果見著個窗前立著個人影,看起來好像是趙鳴。
婉妤咬了咬紅唇,示意小桃就在樓下等著,自己提起裙擺,往樓裏而去。
七皇子在府中換了十套衣衫後,終於選定一身衣裳,去了望月樓阿琅定好的包間。
隻是,他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邀約的人到來。
他盯著包間的門,臉色發沉。
周身縈繞著一股冷霧,把他周身的貴氣襯得更加分明。
果然,他就不該心軟,赴那個死丫頭的約,讓他不要遲到,自己卻遲遲不見人影。
是不是要他去三請四請才來呀?
七皇子臉都黑了。
他順風順水這麽些年,隻有在阿琅的身上才遇上一些挫折。
跟著七皇子出來的下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他起身站起來,想到窗邊透下氣,卻見阿琅人就在下麵,正和清河郡王,他的堂兄說說笑笑。
七皇子身上的寒意已經累積到了極點。
明明還沒有入冬,可他臉上仿佛被結了一層霜。
和男人勾勾搭搭成何體統?
幸好自己沒娶他,否則頭上還不綠油油的一片?
成為京中笑話?
阿琅推開包間的門,一抬頭,就看見窗邊站著的七皇子。
那陰沉的目光,讓她有種被抓.奸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七皇子穿著一身潔白,暗金紋長袍,腰間掛著玉佩,手中拿著折扇,頭上戴著金冠,看起來頗是玉樹臨風。
隻是阿琅最怕的就是穿白衣,
這讓她不由自主地回憶起當年母親去世時的場景。
漫天的雪白,因為血崩,母親和剛出生的弟弟都沒能救活。
阿琅唇邊帶著一絲笑,與七皇子潦草行了個拱手禮,
“本以為我來的早了,沒想殿下是如此迫不及待地與本郡主喝茶嗎?”
她隨意的坐到桌前,招呼門口站著的蕭珩。
就好像路過的路人,順腳過來看點熱鬧而已,帶著事不關己的輕鬆。
遠遠地看著阿琅,七皇子的眼神仿佛淬了冷冰,臉上混雜著一絲說不清的怒意和焦灼。
這會阿琅進來,他將這些不明情緒都極力按捺下去。
“顧六娘,是你請我來茶樓的……”七皇子嗓音沉沉的。
阿琅皺眉,“是啊,是我請你來的,怎麽了?坐下,坐下……有事慢慢說。”
簡直莫名其妙。
七皇子坐在阿琅的對麵,蕭珩則是慢吞吞地走到阿琅的身邊,淡定地坐下。
七皇子,“……”
他注意到,從樓下見到蕭珩的那一刻起,這位堂兄除了進門時,和他微微頷首後,從頭至尾一句話都沒說。
他的表情很平靜,一點好奇都沒有,可見他早就知道顧六娘約他來的目的。
蕭珩知情,自可鎮定如斯。
他不知情,但也不能表現的太過怯場不是。
七皇子輕輕喉嚨,帶著些微的羞惱,“你約我來,到底所為何事?”
阿琅撫掌笑道,“請殿下來吃茶呀,還能所為何事?”
七皇子端起茶盞大大的飲了一口,冷哼一聲,
“不要以為如今父皇和娘娘都喜歡你,就能到我麵前來耀武揚威,也不知道你到底哪裏好了。”
阿琅摸了摸自己的臉,臭不要臉了一把,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好,難道……是因為我臉長的好?”
七皇子死命忍住那句‘好個屁’不說出口,不要臉!
他被阿琅這種散漫的態度給氣的胸膛起伏。
就好比她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氣要與對方拚個你死我活,可是對方不但不接招。
還做出一副,“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那他當猴耍。
他忍了許久,都沒忍住,忿忿道,
“堂兄,你可要作證,不是我不要臉,是這個死丫頭不要臉!”
蕭珩隻是看了他一眼,指著桌上不知什麽時候斟滿的茶盞,
“喝茶水可解火……”
七皇子,“……”
喝什麽喝?一肚子的氣,喝不下了。
偏偏阿琅將茶盞推到他麵前,語氣淡淡,
“殿下,多喝一點吧,讓你火降一些,等會兒我怕你火壓不住,會和炮仗一樣,‘砰’的一聲,炸了……”
七皇子眸光閃了閃,反複握拳又反複鬆開,終是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他根本就沒品出茶的香味,倒是品出了一股苦味。
不過,這苦倒真是將他胸中翻騰的怒火給壓下去一些。
“你想說什麽?”再開口時,七皇子平靜的很,聲音平淡。
阿琅笑而不語,倒是隔壁,響起了一道女聲,
“趙公子,這個時候也隻有你還願意理我……”聲音淒婉低沉,裏頭帶著深深的遺憾。
這道聲音,七皇子很熟悉,曾經,他覺著這聲音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
婉妤,到底還有什麽事情瞞著他?
七皇子握著茶盞的手狠狠發力,骨節泛白。
他看著阿琅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顫抖的手,不自覺抬起摸了把臉。
對麵的‘趙公子’的聲音聽不清,仿佛說了幾句什麽話。
又聽婉妤的聲音響起,聽起來比哭還要難聽一些,
“趙公子,多謝你的關心,我如今不是從前的我,再也不是侯府嫡女,隻是個來曆不明之人。”
“殿下……殿下他挺好的,除了不進我的房……”
仿佛是說漏了嘴一樣,婉妤止住了,支支吾吾地轉移了話題,
“趙大哥,我能喊你趙大哥嗎?我很小就想要個哥哥……”
她苦笑一聲,“你是公主府的嬌子,我,是我妄想了……就連我的夫君都看不起我的出身,何況你呢……”輕輕自嘲一笑。
七皇子聽到這話,臉瞬間就黑了,額頭青筋暴跳,渾身都籠罩在一層低氣壓中,攥著茶盞的手指,用力地捏著,隻差給茶盞捏碎了。
深吸了好幾口氣,七皇子才壓下暴怒的情緒,唇抿成了一條線,緊緊盯著阿琅,
“你請我來就是聽這個?你設計的?又關你什麽事?”
“我可沒那樣好的本事,能讓貞潔烈女變DANG婦,本來,今日來,也隻是因為我也是其中一個受害者。”阿琅雙手環胸,看著七皇子。
七皇子拿起一邊的茶壺,又急又快地往茶盞裏斟了滿滿一杯茶水,最後抄起桌上茶盞,一口氣灌了下去。
心頭的火氣仍舊燒得極旺,完全無法平息。
“首先,我得澄清一點,當年對你的救命之恩,今日我也不想提,畢竟當時救你也沒想過要你回報我。”
“不過,不要你回報是不要你回報,但是你不能恩將仇報!”
阿琅慢悠悠地看著七皇子,不緊不慢地說著。
“拋了過去不說,我們來說說,幾個月前,婉妤姑娘聽到我即將回來的消息,是不是和你哭訴過?”
“這一哭訴,讓你的憐惜之心頓起,在我剛進京那天,就上門來退親?”
七皇子的目光和阿琅冷淡的視線交匯。
他嘴唇動了動,沒說話,但臉上的神情複雜無比。
他回想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隻覺得十分荒謬。
而最最荒謬的是,他拚命護著的人,不過是個騙子。
而真正救了他的人,被他極盡刁難。
就算去蜀地的人還沒回來,他從皇帝的口中旁敲側擊,確定了當年之事的蹊蹺處。
七皇子的心情很複雜。
甚至有些沒精打采的。
七皇子死死地盯著眼前這人,半晌說不出話。
阿琅繼續道,
“我回來後,上京對我的那些流言,還有對我母親的流言,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都是你的妤兒妹妹呀,派人去外麵傳的,怎麽?殿下不相信麽?”
“你那冰清玉潔,嬌弱如蓮花的妤兒妹妹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對不對?”
她歪著頭微笑,
“你可以等一等,等我說完了,你就相信了。我手裏還有人證呢!”
此時的侯府,大理寺官差正帶著人上門,接待他的是府中的管事張魏。
張魏以為大理寺的人上門是找阿琅的,正想說阿琅人不在府,若是有事,可以代為轉告。
就聽官差道,
“我們上門,貴府郡主是知曉的,是為了一樁舊事,關於前段時間上京流傳的,關於靖安侯夫人及郡主的謠言。”
“日前,當初傳播謠言的人已經全部被抓獲。”
“他們都指認是貴府的一名叫張青的家生子花錢買通他們去上京散布謠言的。”
張魏眼皮狠狠一跳,邊上的人都已經驚呆了。
當初上京關於夫人和郡主的謠言可凶了,一直沒抓到元凶,結果現在人抓到了卻是府中家生子指使的?
張魏攥了攥拳頭,拱手道,
“大人所說的張青乃是小民之子,隻是,他已經……已經……”
張魏哽咽,抬手抹淚。
張青死了,莫名其妙的,要不是一點跡象都沒有,他們都想報官讓官府處理。
當時七姑娘還在府裏,拿了好大一筆銀子給他們,說若是沒意外,就不要報官了,免得對侯府的名聲不好。
為首官差擺擺手,安慰張魏,“節哀,張青已死,我們知道,不僅僅是張青,城南碼頭也發現兩三個人死了。”
“這些人死前,都見過張青,死時也很安詳,唯獨就是手掌有些發青光。”
“若是老丈願意,我們想開棺驗屍,看看他們的死因是不是一樣。”
張魏聽了官差的話,心中咯噔一聲,難道說兒子的死有異常嗎?
手掌發青光?
他當時給兒子收殮,好像確實是看到,當時太過傷心,隻以為是人死後都會這樣。
張魏臉色發白,看向官差,“同意,當然同意,隻要能查清我兒死因。”
這個時候,他身子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當時他要報官,七姑娘攔著他,不讓報,還有那麽多銀錢。
官差不僅要征得張魏的同意,開棺驗屍,還讓張魏帶著去了當時張青住的地方,以及詢問張青還留下什麽遺物沒有。
安置玉縣顧家的院子裏。
姚嬤嬤帶著兩個宮女,一臉嚴肅地找到顧三老爺夫婦,
“我們郡主說,關於玉縣顧家的那些產業,她今日找了七皇子,清河郡王等,在望月樓等你們。”
“會把這些產業的歸處說清楚,請你們現在就過去。”
烏氏敏銳地覺得有些不對,這個顧雲琅,將他們晾在這裏已經好長時間。
她知道,阿琅不可能將顧家那些產業還給他們的。
當時收到婉妤的信,慫恿顧三老爺等進京,不過就是想來看看自己的女兒。
現在阿琅說要把那些產業歸還,怎麽都覺得怪異。
隻是顧三老爺卻是很高興,聽說阿琅要把產業說清楚,又請了七皇子等。
他根本就沒想過別的,隻以為阿琅會還產業。
那可是好大一注產業,三輩子都吃穿不愁。
烏氏的臉陰沉不定,顧三老爺的臉喜氣洋洋,也沒收拾,就往望月樓去了。
望月樓裏,隔壁婉妤和那位‘趙公子’又嚶嚶地說了許多話。
阿琅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目光落在虛空處,
“前些日子,我去同泰寺的路上,遇到劫匪,想必殿下應該知道吧?”
“可惜,他們都不知道,我是會些拳腳的,當時幾個蒙麵人,被我斬殺兩個,其餘丟到大理寺大牢裏了。”
“殿下可知,這些人是誰派去的呢?”
“你一定覺得,我怎麽就這麽命硬呢?這樣都能全身而退,是不是?”
她輕笑一聲,“是呀,我就是這樣的命硬,殿下,不如你看看,那些人是誰?”
七皇子順著她指尖看去,門口站著幾個人,他不太認識,不過,那個女人,竟看起來有些和婉妤神似。
她身邊站著幾個五花大綁,傷痕累累的男子。
不等七皇子開口,那些早就受夠酷刑的男子就跪倒在地,聲聲求饒,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全都說了。
“殿下,求您饒命呀!小的們,也是受人指使,才會去偷襲這位郡主娘娘。”
“要是知道,就是借小的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行凶啊。”
然後,他們把當時是誰找到他們,給了他們多少銀錢,要阿琅怎麽死,都通通說出來。
不僅僅是他們,還有那個轉消息的,也都跳了出來,磕頭求饒,把知道的通通都倒了出來。
“夠了!別說了!”七皇子將手裏的茶盞狠狠地砸過去,立即砸在一個男子的頭上,鮮血直流。
讓這些人噤若寒蟬。
阿琅卻還優哉遊哉地飲著茶,等到七皇子粗重的喘息微微平複,才道,
“殿下,這些事情,還隻是冰山一角,若是你現在就氣成這樣,後麵的那還不直接讓你氣死呀。”
“本郡主可不敢做這樣的事情來。”
她盯著七皇子,從懷裏抽出一張藥方,正是婉妤在外頭買過的藥材,輕輕推到七皇子麵前。
一字一句道,
“這個,是當日宮宴被趕出來後,你的皇子妃去外麵藥鋪買來的藥材。”
她‘啪啪’拍了兩下手,就見青檸帶著小桃走了進來。
小桃‘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奴婢是來講事情經過的,那日宮宴出宮後,皇子妃沒讓我們跟著,離開好久,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房中。”
“奴婢守在外麵能聞到一股子刺鼻藥味,等到皇子妃出來後,讓奴婢把一包藥渣去扔掉。”
“就埋在正院牆角的一株大桂花樹下……不信,殿下可讓人去挖。”
小桃臉色青白交替,她想了許多事情。
想到往後若是還跟著七皇子妃,頂多和芸枝一樣,被七皇子拖去當通房。
寧做雞頭,不做鳳尾,她情願做普通人的正妻,也不願意做皇子妾。
之所以跟著七姑娘進皇子府,不過是想嫁個位置高點的管事。
剛剛青檸說隻要她說出實情,就將她脫去奴籍,給一些銀子,好好安頓下半輩子的生活。
反正七姑娘就是個冒牌貨,該怎麽選擇,人人都知曉。
“這個藥,到底是給誰吃的,都還不知道呢。”阿琅輕聲道。
七皇子想起那被打翻的醒酒湯,他都沒喝,不過是身上濺到一些,後來拉著芸枝,多少次才停下來,隻覺得一陣陣惡心。
他雙手死死地壓在桌上,仿佛肩頭有萬斤壓著,會讓他粉身碎骨。
阿琅接過邊上蕭珩貼心倒滿的茶盞,慢飲慢言,
“你是不是還有些可憐她原本是好好的靖安侯府嫡女,忽然就變成來曆不明之人?”
“你看她算計得多好?所有人都對不起她,虧欠她,於是都同情她,原諒她。”
“然而,我不是一個傻子,你可以問問這位高貴的太太,七皇子妃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一句話,一針見血,刺得七皇子不知所措。
烏氏神色慌亂地看著七皇子,阿琅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又是怎麽知道的?
七皇子忽然起身,一腳踹在和隔壁相連的牆上。
‘牆’應聲而倒,兩邊的人,除了阿琅和蕭珩,都嚇了一跳。
隔壁房間裏,渾身不安的趙鳴,被嚇得跳了起來,正好抽出被婉妤抓住的手。
要死了,要死了!
他為什麽不好好的學武,為什麽要敗給阿琅?
若是贏了,他用得著出賣自己的色相嗎?
還被人家丈夫抓了個正著……
趙鳴跳腳,婉妤麵色清白,一顆心不斷往下墜,腦子裏隻有兩個字‘完了’。
她麵色蒼白,強自鎮定,走到七皇子的麵前,嗓音似砂礫一般的粗糲,
“殿下,我……你相信我,什麽都沒有……是他……是他威脅我,讓我來這裏的……”
她的樣子,仿佛是不堪忍受趙鳴的威脅。
趙鳴‘呸’了一聲,“我當初是瞎過眼,愛慕過你,如今你可是他人婦,天下又不是女人死絕了,我堂堂公主之子,在你這顆歪脖子樹上吊死?”
七皇子忽然笑了,語氣冰冷,“是麽?他威脅你?是怎麽威脅你的,是威脅你派人散布謠言,還是威脅你讓你去殺人?”
“若是我一直不原諒你,你是不是就一直給我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