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天下誰人不識君!
阿琅這萬眾矚目的一箭……直接脫靶了!
羽箭直接從靶子的正上方飛了出去。
趙鳴愣了,隨後發出刺耳的嘲笑聲。
跟著趙鳴一起的公子哥同樣發出轟然的笑聲。
“顧六娘,你還是和爺爺求饒為好,看你那樣,還以為你箭術很好,好,好,真是好箭術……哈哈哈……”
趙鳴感覺自己要笑岔過氣去了。
燕七以前還覺得趙鳴還行,和他一樣的紈絝子弟,招貓逗狗的,今日覺得,他很刺眼。
“行了啊,趙鳴,顧六娘和你的婉妤姑娘不一樣,可沒跟在靖安侯身邊一天……”
他舔了舔嘴角,“聽說淳安長公主從前想要招靖安侯為駙馬,可惜……”
他嘖嘖兩聲,“趙鳴,你這樣莫不是為公主打抱不平?”
趙鳴那和公鴨嗓子一般的笑聲,戛然而止,怒視燕七。
阿琅對周邊的喧鬧不為所動,從箭筒裏抽出第二支箭,再次拉弓搭箭,射了出去。
這一次,比第一次要好一些,降低了一些高度,不過依然沒中靶。
未曾停歇的笑聲再一次爆發,眾人是笑得前仰後合。
趙鳴笑道,“顧六娘,還是回家找皇後娘娘學習學習怎麽做個淑女吧!可別到時候嫁不出去!”
蕭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阿琅的身上。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阿琅這樣了。
在侯府,老太太和婉妤輕視她,最後一個付出了性命,一個脫掉了尊貴的身份。
他那平靜的血液,忽然翻湧起來。
這一次,阿琅會從趙鳴這裏拿走什麽呢?
趙鳴笑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緩了緩,指著阿琅,
“顧六娘,你是來給我們逗樂的嗎?你可真有趣!”
阿琅沒有理會任何人的嘲笑,三箭,四箭……一直到第六箭,依然沒有挨上靶心。
眾位公子哥已經被她笑得肚子疼,笑不下去了,彎腰捧腹的看著阿琅。
覺得這位顧六娘是不是腦子有些不好。
明知自己丟臉,還一往無前。
就在眾人覺得無趣時,就在那一刹那,有人陡然尖叫起來。
“嗖”的一聲,羽箭穿破雲空,擦著趙鳴的發髻,飛了過去。
他身邊沒有任何人反應過來。
一瞬間,趙鳴手腳冰冷,站在那裏,動也動不得。
好半晌,他才厲喝,“你想要殺了我嗎?”
他顫巍巍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發髻。
發髻完好,沒有鬆散,好像剛剛那一出根本沒有發生。
可他依然感受到羽箭穿空而過的涼意。
“你為什麽要對著我射!你瞎了嗎?”趙鳴怒聲到。
阿琅又抽出一支羽箭,弓弦拉得滿滿的,對著趙鳴,淡淡地說道,
“我隻是想要告訴趙公子,我這人要玩就玩大的,玩高級的,射靶子,獵動物有什麽意思?”
她慢悠悠地,一字一字地,“獵人才更好玩!不是嗎?我剛才不過是給趙公子演示,怎麽將人當做活靶子呢。”
她輕笑一聲,“公子可要多謝我的準頭不準,否則,你現在……”
趙鳴變了臉,所以這個死丫頭把他當做活靶?
他失聲道,“你想和我玩這個?”
她瘋了吧!
哪有他們這個身份,來玩這個東西的?
趙鳴自然是玩過活靶子的,可那是偷偷的,私底下的,這樣的玩法折磨人,自然就很痛快。
阿琅淡淡地說,“怎麽,不能玩嗎?趙公子玩不起?”
她幽幽地看著趙鳴,“趙公子剛剛還揚言要讓我跪地求饒,怎麽這會還沒開始就慫了?”
那個‘慫’字,她拖的音調特別長,聽在趙鳴的耳朵裏好像炮仗一樣要炸開了。
這大概就叫膽小的碰上膽大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蕭珩抄著手,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唇角高高揚起。
趙鳴氣急,拿起弓箭對著阿琅,想要咆哮,玩就玩,誰怕誰?
不過,他的咆哮,被阿琅不急不緩地打斷了,
“公子玩不起也沒什麽,那我們來比準頭,如何?”
趙鳴一腔咆哮被阿琅打斷,仿佛泄了氣的皮囊,再也鼓不起來。
隻是惡狠狠地,“你確定要跟我比準頭?”他指著遠處脫靶射在地上的羽箭,
“不要說我嘲笑你,顧六娘,你確定你沒瘋?”
阿琅掃他一眼,並不理會他,十分冷靜的走到馬前,腳下一蹬,跨坐上去。
並不理會眾人的目光,在馬背上夾緊雙腿,朝著趙鳴抬抬下巴,“來。”
趙鳴見她不僅要和自己比準頭,還要在馬上移動,而且神色認真,不似玩笑。
頓時,也收起了笑容,譏諷地看著她一笑。
阿琅,“我若輸了,自會去請陛下將我這郡主的頭銜給奪了,送予你的婉妤妹妹。”
圍觀的公子哥一片嘩然,不太明白阿琅為何如此的篤定。
騎在馬上的阿琅,身形拔高,抬著下巴,仿佛睥睨眾生,等著趙鳴過來。
趙鳴攥了攥手心,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你確定?”
“確定!”
“不悔?”
阿琅嫣然一笑,“不悔。”
她指著蕭珩,“清河郡王做證。”
蕭珩點頭,“人當言而有信,我替顧六娘作證。”
“好。”趙鳴翻身上馬,踱步到和阿琅並排的位置。
他獰笑著看向阿琅,毫不掩飾臉上的嘲諷之意。
然而,他並未在阿琅的臉上看見憤怒,或者敵視。
眼前的女孩,從麵容到眼神,都仿佛湖水一般平靜,目光不斷在幾個箭耙之間巡視,很鄭重的樣子。
或是感覺到自己在看她,扭過頭來,朝他咧嘴一笑。
那笑意很單純,卻把趙鳴的眼睛給刺了下。
呸!
現在想來求饒,已經晚了!
他是不會放過她的!
他一定要為婉妤姑娘出一口惡氣。
比試的規則,重新製定,三十個靶子一字排開,箭矢並不在兩人的手中,而是錯亂無章的插在靶子前的地上。
既要去搶箭矢,還要去打靶,誰中靶心多,誰就贏。
這樣的規則,對於阿琅一個女孩來說,難度加強了不少,就說去搶地上的箭矢。
不僅需要馬背上的功夫,還需要本身會一些武,彎腰,躲避對方的攻擊。
趙鳴拿著長弓,冷冷地看著阿琅,“顧六娘,一旦鑼鼓聲敲起,別說男人欺負女人的話,你若退縮,還來得及。”
阿琅含笑搖頭,示意他盡管放馬過來。
鑼鼓聲響起,兩人立即夾緊馬腹朝前飛奔而去。
第一支箭被趙鳴先搶到,阿琅並未停留,從側麵越過他,一手拉著韁繩,彎腰去搶第二支箭。
等她搶著箭時,趙鳴已經拉弓搭箭,羽箭正中靶心。
約莫為了搶時間,阿琅抓起第二支箭後,夾著馬腹上前,迅速搭箭上弓。
她鬆手極快,似乎沒怎麽瞄準,羽箭‘咻’的一聲,離弦而去,羽箭堪堪落在靶心外圍的位置。
趙鳴不屑地回頭,去搶第三支箭,他勒著韁繩,調整方向,奔馳過去,與此同時,他感覺到阿琅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
到了第三支箭前,趙鳴彎腰,準備去抓,手指已經快要碰到箭羽,斜裏伸出一隻手,比他更快,一把將羽箭拔走。
趙鳴眼皮一跳,才發現阿琅已經到了他跟前,從另外一個方向貼過來,搶走羽箭。
隻見她上半身彎得極低,長長地伸著手臂,低得想要落馬一樣。
拿到羽箭後,根本沒看他,而是細長的手指,緊緊勒著韁繩,騰出位置抓馬鞍,借力坐直。
動作瀟灑流暢,半點看不出是個嬌弱的姑娘。
她的騎術非常精湛!
這是唯一停留在趙鳴腦海裏的想法。
隻是,沒關係,她就算拿到箭又如何?準頭不夠,一樣輸。
這個念頭還沒落下,就見阿琅飛快地射箭出去,那黑點最終落在紅心的位置。
趙鳴咬牙!
死丫頭,剛剛分明是在耍他!
就在趙鳴分神的時候,阿琅已經馭馬拿到第四支箭。
隻見她再次數量的搭弓射箭,手指勒著弓弦,拉滿,唇角抿成一條線,眼睛在落日的餘暉下,閃閃發亮。
她好像很認真,又好像漫不經心的樣子,箭矢離弦後,根本不去看結果,而是奔向下一支羽箭。
這姿勢,這速度,這精準,一氣嗬成,沒有半點猶豫。
趙鳴不敢相信!
一個鄉下野丫頭,怎麽可能這樣厲害。
箭術不僅僅靠的是眼力,還有多年訓練而培養出的‘感覺’,這個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顧六娘哪裏來的感覺?她又怎麽可能多年訓練?
隻能說趙鳴不知道阿琅的過往,顧衡能夠在世道不怎麽太平時,帶著妻女在外遊走,怎麽可能是一個無用之人呢?
從小,阿琅學會走路,就已經學會騎馬,學會拿筷子,就已經學會拿弓箭。
且不說趙鳴的心中駭然得如同掀起滔天巨浪,圍觀的人群,同樣是驚歎不已。
蕭珩站在那裏,隻覺得胸中仿佛被人塞入了一大束的火把,滾燙發熱。
他低低的笑了起來,把邊上的燕七笑得毛骨悚然。
場上,趙鳴收拾了下心情,拋掉雜念,快速的追上阿琅,阻止她繼續射箭。
這是阿琅撿起的第五支箭,才剛要出手,一把長弓敲擊在她的箭身上。
猝不及防之下,箭支偏離了方向,還沒到箭靶時,就已經落地。
她的馬也被靠近的人給衝撞,馬身一個快速的躍動,差點把阿琅給甩下馬背。
阿琅快速的穩住身子,抱住馬脖子,冷淡的目光對上趙鳴充滿殺氣的眼眸。
她笑了笑,好似挑釁,掉轉馬頭,繞過他往另外一邊而去。
接下來,阿琅好像一條泥鰍,專門避著趙鳴走,隻要趙鳴想過來找茬,她就滑溜地往另外一邊走,放棄這支箭。
兩人一來一回,很快就到了靶場的盡頭。
鑼鼓聲敲響,比賽結束了。
有公子哥迫不及待地去點數。
阿琅搶到二十支箭,十五支正中靶心,另外四支落在靶心不遠的黑圈上,另外一支,因為趙鳴的敲打脫靶。
從結果上來看,阿琅比趙鳴要厲害許多,甚至比眾人想的更厲害!
趙鳴呆了。
燕七呆了。
眾圍觀的公子哥呆了!
由於過於驚訝,眾人久久沒反應過來。
唯獨蕭珩,遙遙地看著阿琅,唇角笑意肆揚,緩步走上去,接過她手中的韁繩。
好似一個忠誠的馬仆,牽著載著她的馬兒往場外走。
“我贏了吧?”
阿琅問。
趙鳴臉色漲紅,用力等著阿琅,簡直想從她臉上剮下一塊肉來,語氣生硬道,
“是我技不如人,沒想到顧六娘竟然是如此深藏不露之人。”
說完,他下了馬,拂袖就要走!
趙鳴覺得自己就像是被當猴耍了,自己剛在在那裏打了半天靶子,沒準在人家眼裏好像耍猴戲一樣。
阿琅叫住他,“站住,這就要走了?”
趙鳴咬牙轉身,“你想怎麽樣?已經讓你贏了。”
燕七在邊上不滿地喊,“趙鳴,輸了也要有輸了的風度,可別讓人看不起你,剛剛是你先挑釁六娘。”
“你這樣離開,算怎麽回事?”
趙鳴看了眼靜默的蕭珩,冷笑,“燕七,少蹬鼻子上臉,和你有什麽關係?”
蕭珩牽著韁繩,不急不緩地開了口,
“趙鳴,男子漢做事要有擔當,你丟的不僅僅是公主府的臉,還有整個皇室的臉,想想清楚再走。”
他終於撕破了剛才那靜默的臉,淡淡地道,
“你若是想要從公主府裏除名,可以轉身就走。”
趙鳴梗著脖子,怪不得。
顧六娘膽子大,下手快,因為有蕭珩在背後做支撐!
就算今日他贏了,想必也能夠全身而退吧!
阿琅下了馬兒,
“趙公子,你還沒聽我的要求,就想走了嗎?”
趙鳴,“你想怎麽樣?”
阿琅將手中的長弓放回武器架上,看著趙鳴,
“加上今日,我統共和公子見過兩次,可公子每次見我,都帶著滿滿的惡意。”
“更是出口不遜,我不知道哪裏得罪了公子。”
“還是說,公子一貫作風就是喜歡逞一時之快,結難解仇家?”
“若不是,還請公子說個一二三出來。”
“大家同在上京,抬頭不見低頭見。冷靜些,將事情說清楚,依理直言既好。”
趙鳴,“有什麽好說的,是我輸了,沒想到一介莽夫之女,竟然也生了副好口舌,和那些酸臭文人一樣嘰嘰歪歪。”
阿琅上前一步,直視著趙鳴,
“趙公子的話,哪一句我都不愛聽!”
“你的意思是既看不起武將,同樣也瞧不上文臣麽?”
“那什麽能入你的眼?如婉妤一樣的女子麽?你的世界隻能見著她麽?”
阿琅帶著慍怒的眼,落在趙鳴的身上,仿佛帶著火。
“武將就是莽夫嗎?那你知道做一個武將要具備什麽嗎?他要學武,一日不可荒廢,寒冬酷暑,每日都要在外操練。”
“雙腳要翻越多少冰河高山?他們做的是最危險的事,過的是天底下最操勞的日子。”
“那拳腳力氣不是別人給的,是他們自己一點點練出來的。”
“他們不僅要學武,還要善謀略,懂布局,否則在戰場如何能勝敵人?”
“他們憑什麽被你說一句‘莽夫’?若是沒有他們這樣保家衛國的莽夫,你能夠在上京過膏粱錦繡的生活嗎?”
跟著趙鳴身後的,也有幾個武將之子,聽了阿琅的話,頓時變得沉默。
他們雖跟隨著趙鳴,但時常被趙鳴拿出來說,說他們隻有力氣,沒有腦子。
這個顧六娘,好像真的不一樣。
阿琅停了片刻,話鋒一轉,又道,“趙公子,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何如此看待旁人,文人就酸臭了嗎?”
“他們學仁義,學治世之道,滿腹才情,風雅些,怎麽了?他們也是頭懸梁,錐刺股的學出來的。”
“他們說話高深一些,怎麽了?”
在場的人,紛紛低下頭去,燕七覺得,他的耳邊好像有電閃雷鳴般的樂聲響起。
曾經,有一個話本上說,有這樣的仙樂響起,那就是他遇見了自己最愛的人。
難道,顧六娘,是他愛的人嗎?
燕七雙眸熠熠生輝,看著阿琅,隻覺她周身光芒萬丈。
阿琅:“趙公子,不知我這樣說你可認可?我不需要你給我跪地求饒,更不用你喊我什麽,但是,我有一件事想請你老實的回答我。”
趙鳴閉上眼睛,心一橫,說道,“什麽事,你說吧,隻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阿琅問,“我知道你今日為何向我挑戰,你是為婉妤打抱不平,是也不是?”
“若是,我問你,你是否曾經幫助過她做了某些事!”
可以說,今日和趙鳴這一戰,是阿琅仔細考量過的。
她知道,皇帝封她為郡主,必然會有很多不和諧的聲音。
那些人自然不敢說到她的麵前來,畢竟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不被人說?
隻是,她不願意英名的陛下,因為她遭受質疑,更不想那些人說到皇後的麵前去。
她能夠被封為郡主,確實是受了生父生母,乃至養父的遺澤。
正因為如此,她才更不想已經死去的長輩被人拿出來說。
可以說,和趙鳴這一戰後,再沒人敢對她說三道四。
她還想讓帝後知道,封她為郡主,值得!
趙鳴這一群人,跟著的都是上京裏數得著身份的貴公子。
她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她不是隨意可以被人欺辱的。
弱者,人恒欺之,不能指望他們良心發現,那就幹幹脆脆的,讓他們看清楚自己擁有的實力!
事實證明,有本事的人,總是叫人忌憚的。
這些公子哥看著她的眼神,和之前一點也不一樣,眼裏多了一樣東西:敬畏。
更重要的,她和清河郡王去過大理寺後,除去原本的那些線索,竟然再難查出別的線索。
當日打劫的那幾個蒙麵人,接頭的方式和當初在玉縣碼頭上,聯係船工的方式是一模一樣的。
轉了好幾道手!
她派人盯住如今還在侯府的烏氏,以及死心塌地跟著婉妤的幾個下人,包括那個張青。
好像知道她會盯著一樣,這些人都沒有動作。
可人隻要一動,那都是有跡可循的。
找不到蹤跡,那就努力找,死命找。
在宮裏被趙鳴刁難過後,她就讓江叔去查過趙鳴,知道趙鳴一直暗中喜歡婉妤。
好幾次都為婉妤解決了一些麻煩。
她就想,會不會這些事上,趙鳴也幫助過婉妤?
她還沒去找趙鳴,就自動送上門來,一箭雙雕的好機會,不用白不用。
趙鳴暗暗罵了一聲艸,她是怎麽看出來的?
她可和那些從小在上京養大,被家人灌輸各種知識的貴女!
“趙公子,你怎麽說?”阿琅道。
趙鳴麵色越發陰沉,心底很不舒服,冷笑一聲,
“幫過!不過可和你沒關係,隻是讓我府上的下人送過一封信而已。”
“放心吧,烏龜王八遺臭萬年,你不是絲毫沒有損傷,還做了人上人麽?”
阿琅隨手取下剛剛放回去的長弓,重重的推在趙鳴的身上,把他推的連連後退。
“我之所以願意給趙公子一個機會,是看在長公主的麵子上,同時我也是為了讓趙公子知道,我已經知曉了多少背後的事。”
趙鳴本想高聲發笑,若是真的知道了一切,還會如此故弄玄虛麽?
隻是,他很快又撿回理智。
陛下能給人一切,也能收回一切,顧六娘乍然得了富貴,必然怕失去一切。
與其說是看在母親的麵上,不如說看在陛下的威嚴上。
他回頭去看站在馬兒邊上的蕭珩,這會正巧蕭珩的目光也看過來,冷冰冰地盯著趙鳴,目露不善。
趙鳴再也忍不住驚駭!
看來清河郡王是真的要給顧六娘撐腰到底了。
他壓下複雜的神色,“我隻是讓人送了一封信,並沒有做別的什麽。”
阿琅還是不緊不慢的,雲淡風輕的,卻步步緊逼,“什麽時候讓人送信?送到哪裏?給什麽人?信上說的什麽?”
“你最好從實說,否則,我們就到禦前去說說,我懷疑趙公子和一樁謀財害命的官司有關聯……”
趙鳴的臉色驟變,不自覺地攥緊了手指,用力到指節都發出劈啪一聲響。
他動了動唇,“我……”
*
七皇子府後院,新房裏,龍鳳燭燈芯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時不時有燈花跳出來。
婉妤和衣靠在床頭欄柱上,滿頭墨發如瀑布般披散,本就精致的小臉半掩在發絲中,越發顯得唇紅齒白,明眸善睞。
若是有人見著這一幕,大約心頭也會微微一跳吧。
可惜,從七皇子說去外頭待客,已經過去一兩個時辰,卻不見人回轉。
她咬咬唇,若是今夜七皇子不到新房裏留宿,明日喜嬤嬤來收帕子,看到那潔白的帕子,還不知道該如何的腹誹她。
今後,她又如何的在這個府裏立足?
想了想,揚聲叫了芸枝進來。
“你去前頭看看,外頭賓客散了沒有?為何殿下還不回來?莫不是吃醉了?小心可別在醉倒在半道上。”
其實,婉妤心裏知道,七皇子不可能醉倒在半路上的。
一個皇子,還是參與朝事的皇子,身邊怎麽可能沒有服侍的人?
隻是,讓她什麽也不做,又不甘心。
芸枝得了婉妤的命令,立刻轉身出門,不過才剛走到門口,見就見到一身火紅喜服的七皇子踉蹌著,被兩個小侍從扶著過來。
她歡喜道,“殿下,您回來了?”
轉身殷勤地將新房門打開,喜氣洋洋地,“皇子妃,殿下已經回來了。”
婉妤聽到外頭的動靜,立刻站了起來,迎上去,聲音柔柔的,
“殿下怎喝得這樣醉……”
她朝兩個小侍從溫柔一笑,溫聲道,“多謝兩位,殿下交給我吧,芸枝,替我送送兩位公公。”
芸枝會意‘哎’了一聲,送兩位小內侍出去,一人塞了一個厚厚的紅封。
“今日大喜,給兩位小哥喝兩杯喜茶。”
兩位小內侍互相看了眼,幹脆的接過芸枝手上的紅封,道了謝,轉身就走。
芸枝看著兩人的背影,撇了撇嘴。
屋內,婉妤攙扶著七皇子到了床邊,又忙不迭的讓人送清水進來,同時讓人去廚房端醒酒湯。
她擰了帕子,幫七皇子擦臉,
“郡哥哥,妤兒幫你擦擦臉,換了衣衫,再睡吧。”
帕子微涼,七皇子有片刻的清醒,他努力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婉妤那張完美無瑕的臉蛋,一時間愣了愣。
婉妤握住他一隻手,柔聲詢問,“郡哥哥,你好些了嗎?已經讓人去端醒酒湯了。”
七皇子腦子裏這會有些迷糊,也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厭惡,他一麵搖頭,一麵往後躲,順勢睜開對方握著自己的手。
婉妤僵硬了片刻,放開他的手,笑道,
“看來郡哥哥是真的受了姐姐的影響,開始後悔娶我了嗎?”
她低落地垂著頭,又擰了一條帕子,打算幫七皇子擦臉。
七皇子這會沒有躲閃,任她手中的帕子在自己的臉上擦拭,眼眸定定地盯著婉妤。
婉妤被盯的有些不自在,不禁摸了摸臉,笑道,“郡哥哥,可是我的臉上沾了什麽髒東西?”
七皇子喉頭一動,還沒來得及推開婉妤,口中穢物噴了出來。
噴在婉妤的衣裙上。
一時間,室內隻有七皇子嘔吐的聲音,好半晌,才停歇下來。
婉妤想要上前幫他拍背,被七皇子一把推開。
端了茶水過來,也被七皇子推開。
隻見他抬起頭,用袖子抹了抹唇角,猙獰地看著婉妤,
“顧六娘根本就沒有說你的壞話,她不過是告訴了我一個事實!”
他咬牙切齒的,眼角猩紅,
“顧婉妤,你到底是什麽人?你不是靖安侯府的嫡女,也就算了。”
“反正,我娶你不是為了你的身份,可你呢?你處心竭慮的,一步步的,將我騙入你的牢籠,是不是很得意?”
婉妤看著碎裂在地上的瓷碗,有些不知所措,麵色慘白如紙,帶著哭腔,
“郡哥哥,你到底在說什麽?是,我不是靖安侯府的姑娘,很抱歉!”
“可是,我也不知道啊,都是老太太當年造孽,才會有如此的陰差陽錯。”
“我除了這個,再無半點欺瞞你的事情呀!”
婉妤心頭不停的讓自己鎮定,鎮定,當年在蜀地,她確實救了七皇子呀,不過是沒有說的那樣,豁出命而已。
七皇子根本就不聽婉妤說得,
“你沒騙我?你沒騙我為何要心虛的在身上抹東西?你口口聲聲說我受顧六娘的影響。”
“若是我真的受她的影響,根本就不會娶你。”
“你大概不知道,自從當日我在蜀地遇險,回來後,父皇教了我很多東西,其中一樣,就是識辨迷藥。”
“你想做什麽?”
他一把掀翻婉妤,將她壓在地上,
“你想把我迷暈,是想和當日一樣,獲取什麽功勞呢?”
“你想看我像個傻子一樣的任你擺布嗎?”
他一把撕開婉妤身上的衣裙,
“還是你想遮掩什麽?你這個騙子,根本不是你救的我,卻說是我的救命恩人?”
“否則,我怎麽會娶你!”
婉妤被七皇子說得一敗塗地,這樣雜亂無章的話語,讓她知道,原來七皇子知道了當年救他的不是自己嗎?
她推搡著七皇子,哀哀哭求,
“郡哥哥,不是的,不是的,是我救的你呀,你往日待我溫柔體貼,你說要照顧我一生一世。”
“你說過的話不作數了嗎?我真的救了你呀。”
七皇子狠狠地甩了婉妤一巴掌,“你蒙騙我,讓我娶你,你把我當成傻子糊弄嗎?”
“你還想指望我相信你?若是你救了我,你的肩頭應該會有一個傷痕!”
他掀開婉妤的衣裳,肩膀上光滑潔白,除去手腕上那個刺青上去的桃花印記,哪裏還有別的印記。
婉妤顧不得自己披頭散發的狼狽模樣,扯著七皇子的手,聲聲哀切,
“郡哥哥,我對你的一片心意做不得假呀,縱然我身份是假的,可是我這個人是真的呀……”
她沒想到表現的好像草包一樣的七皇子,竟然私底下學了很多東西。
他說自己欺騙他,難道他就沒欺騙嗎?
七皇子一把推開婉妤,呼哧呼哧地喘氣,
“真是老天對我有眼無珠的懲罰,我不會動你,往後,你就在後院裏老死吧!”
說完,他將身上的喜服一扯,扔在地上,踩了幾腳,甩袖離去。
婉妤躺在地上,涕泗橫流,忘記了自己是個’與世無爭‘的柔弱女子,責罵道,
“蕭珺,你這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我為你付出所有,你最後竟如此待我,想將我囚禁在後宅屈辱一生,你好狠的心啊!”
婉妤沒想到,她的迷藥竟然失效了!
她滿以為,七皇子會把她當成易碎的寶貝供起來,卻沒料到,供奉是供奉,卻是讓她守寡過一輩子。
她身體一陣陣發冷,覺得不甘怨恨,又覺得恐懼彷徨,看著就要出門的七皇子,終是咬牙,摘下頭上的簪子,狠狠朝手腕上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