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哪裏來的財產
這一天,靖安侯府都是鬧哄哄的。
大理寺於少卿帶走一批人回大理寺接受調查。
要不是老太太昏厥著,他都想請老太太這個知情人回大理寺配合調查。
隻是,老太太昏厥過去,流了那樣多的鮮血,隻有出氣沒有進氣,全靠著院判紮針吊著。
要真把人帶回去,大理寺還得攤上麻煩,於是放她在府上,留下人看守。
臨走前,於少卿同情的看了眼阿琅,這位六姑娘,可真是夠慘。
大理寺的官差來了又走,帶走一堆人,一堆證據,留下惶惶如喪家之犬的顧家人。
癱坐在椅子上的顧大老爺一刻不停地抹著汗,現任大理寺卿是個公正不阿的。
今日這些事是沒法善了了,老太太狠心的把親孫女丟了,抱回一個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嬰兒。
這些年,侯府如珠如寶的養大,這說出去,侯府的顏麵何在?
還有老太太被投毒的事,雖然沒有查出和這個假小姐有關,到底是她引出來的。
一樁樁,一件件,無論哪一件都能讓侯府,讓顧家一族顏麵掃地。
倘若這些事情全部被公之於眾,顧家好不容易上升的勢頭就會被打斷,從此淪為笑柄。
他們這些顧家人走到哪兒都要被人問一句:你家的姑娘被換了嗎?
這比他頭頂上綠油油的還要難看!
顧大老爺越想,氣得個火冒三丈。
可是,清河郡王在,他不得不把熊熊怒火壓下,要表現出孝子的態度,侍奉在老太太的床前。
老太太已經是不行了,眼看著就快要咽氣,卻偏偏一口氣吊在那裏,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門外。
阿琅知道,老太太這會是真的要死了。
她很想老太太死!卻又不想膈應自己為她送終守靈。
若不是老太太當年把她的孩子給調換了,想必生母也不會因為憂思過重,身子一直養不好。
若不是老太太當年調換了孩子,把婉妤這樣一條毒蛇,換到生母身邊,那她就不會早早的去。
所有人口中那樣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更不會做出丈夫去世後,跟著去的事情來。
她隻會照顧好女兒,把侯府打理好。
今日就不會有靖安侯府的醜事發生。
她可以去幫路上無人收屍的老翁守靈,她可以去幫路上的乞丐。給老太太守靈?請恕她辦不到!
隻是,這個時候離京,那必然是不行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和老太太一樣,病入膏肓。
她剛剛才展露了自己的風姿,口稱‘老子’,馬上就病入膏肓,有些不可能。
該怎麽辦呢?
阿琅的心情有些一言難盡。
好在,她今日帶了青檸和姚嬤嬤出來。
這一樁樁,一件件事情皇後娘娘都會知道。
以她和生母的情誼,若是她做些出格的事情,想必也不會怪罪她的。
思定後,阿琅垂眸,片刻後,眼眶發酸,鼻尖發紅,看起來可憐極了。
嗬嗬,裝模作樣,可不是隻有婉妤才會。
她眼眶中含淚,捂著胸口,不可置信地看著堂內眾人,
“祖母為什麽這樣對我……就算不喜我娘,難道我就不是我爹的孩子嗎?”
“她怎麽忍心,讓我流落在外十多年?若不是碰到我養父母,說不定我早就……”
阿琅眼眶發紅,淚珠撲簌簌下落,呼吸一岔,想來是太過激動,痛苦地咳嗽起來。
她用帕子捂住嘴,好一會,咳嗽方停,抬眸,
“老太太現在想要我原諒她,不過是因為被有些人傷透了心,所以悔得肝腸寸斷。”
“若是沒有這些事,說不定就是我死,也得不到這樣的好言語吧。”
“這是多麽可悲的一件事情呀!”
屋內的眾人,聽了阿琅的話,紛紛垂下頭去。
就是顧大老爺,原本想讓阿琅假意說些原諒的話,好讓老太太安心歸天,這會也說不出口了。
清河郡王默了默,好像說得確實有道理,無從反駁。
隻是,他蹙眉看著阿琅捂著嘴角的帕子,那方月白色的帕子背麵滲出淡淡血色……
心頭一驚,霍然起身,一把拿住阿琅的手,那帕子上,還有她蒼白的唇角那沾著未擦幹的血跡。
站在阿琅身後的姚嬤嬤驚呼一聲,“姑娘!”
隻見阿琅麵如金紙地倒在姚嬤嬤身上,邊上的青檸手忙腳亂地上前和姚嬤嬤一起扶住她。
因為阿琅倒的太過突然,兩個人猝不及防之下,差點摔了。
清河郡王幾乎是在阿琅倒下去的時候,就衝了過去,在她摔倒前,一把抱住阿琅,手中攥著的那條帕子飄落在地上。
“我沒事。”阿琅虛弱得說道,掙紮著想要從蕭珩的懷裏出來。
開什麽玩笑,她又不是真的暈倒吐血,倒在姚嬤嬤和青檸的懷裏,他們就算知道也會幫著遮掩的。
至於清河郡王……她這樣自己略有點為難呀。
清河郡王抱起阿琅,麵色隱忍,沉沉道,“把六姑娘的東西帶上,送她回去。”
廳內眾人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大,險些脫眶而出,清河郡王,阿琅,他們是怎麽回事?
尤其是顧大老爺,心裏竟然想著,是不是顧家出了這麽多事,都是郡王大人在暗地裏做鬼?
不然好端端的,怎麽會發生這樣多的事情?
越想越覺得是這麽一回事的顧大老爺背上滿是冷汗,看向婉妤的目光越發不善。
都怪婉妤!
隻是回去?這就是侯府,能回到哪裏去?
顧大老爺腦子飛快的轉著,連忙上前給蕭珩帶路,
“郡王,阿琅暈了過去,若是耽擱了總是不好,還是留在侯府醫治吧,正巧許院判也在呀。”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讓阿琅出侯府!
顧大老爺隻有這個念頭。
婉妤見蕭珩將阿琅抱起,心頭因為嫉恨一驚扭曲一片,卻不能表現出來。
她現在最重要的是安撫好七皇子,她不能再失去入七皇子府這條路了!!
她楚楚可憐地看向七皇子,剛要啟唇,卻見七皇子正陰沉沉地盯著蕭珩抱著的阿琅。
那眼神好似阿琅給他戴了一大頂綠帽一般。
婉妤內心是絕望的,隻是,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七皇子的袖子,柔弱無助地,
“郡哥哥……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呀。”
她慘然一笑,終於將七皇子的目光拉了過來。
片刻失神後,看著麵前失魂落魄,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到的婉妤。
“郡哥哥……”婉妤三分期待七分害怕地問,“郡哥哥,你也不要我了嗎?我是不是就要流落街頭了?”
婉妤今日的遭遇,可以說是從雲端跌落到泥裏。
七皇子皺起眉頭,婉妤一直是性情單純,她定然不會和慧靜師太說的那樣惡毒的。
若是侯府不認她,再失去自己,她就真的要沒地方去了。
如今,她真的隻剩自己了……
頓時,七皇子心裏對於她身份的不快淡得了無痕跡。
想著,開口對婉妤說道,“妤兒妹妹,你別擔心,我會和父皇好好說的,被換身份,也不是你的錯。”
“你是靖安侯養大的,想來父皇不會不同意我們的婚事的。”
婉妤擰著帕子,一臉依賴的看著七皇子。
沒辦法從清河郡王懷裏掙紮出來的阿琅,幹脆眼睛一閉,暈過去了。
本就亂成一鍋粥的侯府,這會更亂了。
清河郡王找了個院子,將阿琅放下,揪了本在醫治老太太的院判過來給阿琅診治。
院判大人見著床上人事不省的阿琅,心頭唏噓。
這個姑娘也真是命苦,原本好好的侯府千金,愣是做了十幾年的村姑。
回府後,竟還被苛待。
隻是被氣的吐血,已經算她堅強了。
這府裏的老太太可真夠狠心的,連個剛出生的孩子都不放過。
幫阿琅診脈過後,院判到一邊去寫脈案,同時開方子。
姚嬤嬤同青檸在邊上守著,阿琅本是裝暈,知道清河郡王會讓人來診脈,又折騰了會,等到太醫走後,她整個人才放鬆下來。
做戲做全套,氣成那樣,暈倒過去,怎麽能一下就醒來呢?
眼睛閉著閉著,加之有姚嬤嬤和青檸在,阿琅竟然睡過去了。
再睜開眼時,屋內一片昏黃。
她本想起身的,被床前一道身影嚇了一跳。
等看清是誰,阿琅忽爾臉色一變,眼底聚起霧氣,像是終於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
床前坐著的人是蕭珩,阿琅略有些詫異,隻是擦拭了下眼眸,做出要下床見禮的姿態。
“姑娘不必多禮。”蕭珩出聲阻止。
正巧青檸從外麵進來,手上端著一碗湯藥,見著阿琅醒來,歡喜地叫起來,
“嬤嬤,姑娘醒了。”
阿琅捏了捏拳,怔怔地看著他們,眼底汪著淚,水盈盈一片。
姚嬤嬤進來,麻利地在阿琅身後墊了個大枕頭,又把她的被子蓋好。
“陛下和娘娘聽聞今日侯府發生的事,特意命我出宮,你父親是功臣,縱然不在了,也不能讓人欺淩你。”
“所以,姑娘的委屈和要求都可以說出來,陛下的意思是,絕不能讓你受委屈,凶手一定要嚴懲以待。”
阿琅肩膀細細顫抖,豆大的眼淚沿著麵頰滑落,聲音漸漸低下來,
“祖母他……”
她頓了頓,艱澀出聲,“我真的是我祖母給換了的嗎?還有我娘的死……”
美人垂淚,蕭珩的目光在她布滿淚痕的麵頰上定了一定,心裏湧出一股濃濃的堵塞之感。
“你確實是你祖母給調換了,至於那位七姑娘的身份,如今還不能考,陛下已經著人去查。”
“還有,侯夫人的死,老太太身邊的嬤嬤招供,確實有老太太的手筆!”
“慧靜師太是知道的,至於她為何隱瞞……”
蕭珩把阿琅‘昏迷’時,大理寺查到的情況一一告訴了阿琅,慧靜師太為何明知孩子被換,卻隱而不報。
中間的彎彎繞繞全部都說給了阿琅聽。
阿琅像是被晴天霹靂擊中,呆愣在那裏,眼眶裏的淚要降不降的。
許久,在姚嬤嬤等人擔憂的目光下,阿琅牽了牽嘴角,那弧度像笑,眼裏卻隻有荒涼,
“原來如此。”
隻是,她不相信,慧靜師太在老太太最後出現的時候,明明是要揭發婉妤做下的壞事。
偏偏,被打斷了。
叫她如何願意去給老太太送終守靈?
臨時,雖然拉婉妤下水了,卻還是幫著她逃脫了最重要的責罰。
揭穿了婉妤的身份又如何呢?她還不是要嫁入到七皇子府?
這個時候,七皇子肯定不會拋下婉妤不要的,那不符合他在人前樹立的形象。
說不定,他此刻堅持將婉妤娶入府中,還會得到很多人的讚揚,說他不離不棄,重情重意。
她坐在床上,無聲淚流,心裏卻是想著,沒關係,就算婉妤嫁入到七皇子府,她也會讓婉妤的婚後生活過得多姿多彩的。
不揭穿她,不過是讓她玩的高興些,多做幾日白日夢罷了。
婉妤得到什麽,她都會讓她一樣一樣的吐出來,幹幹淨淨的。
隻是可惜,聽說慧靜師太也死了!
阿琅對醫術雖然不是特別精通,可是,她的鼻子靈敏,她在慧靜師太的身上,也聞到了那若有似無的腐爛味道。
和在婉妤身上聞到的差不多,隻不過略淡一些。
慧靜師太的死,難道也和婉妤有關麽?
見著阿琅梨花帶雨,姿態楚楚,青檸快言快語道,
“姑娘,老太太已經死了,那婉妤不是侯府的姑娘,陛下說了,侯府是你的。”
“你要招贅,要過繼都好。”
“你莫要難過,為了那些人不值當,你是侯府遺孤,以後會過得很好的。”
阿琅聞言,頓時眼淚成串成串的滾落下來,
“我要這些有何用呢?”
眾人一怔,蕭珩禁不住心下惻然,是啊,父族就隻剩她一人,侯府其他的幾房也不是好相與的。
母族如今還不在上京,一個孤弱女子,身上擔負著重責,是禍是福誰也不知道。
阿琅含著淚水,抿了抿唇角,聲音不高,卻語氣堅定。
“侯府是我爹娘用命掙下來的,老太太以德報怨,不僅將我換了,讓我流離失所,還把我娘也害死!”
“我不允許她在侯府裏出喪,還有婉妤!她雖然是無辜的,可她不是侯府的孩子!我不允許她繼續在侯府住下去。”
阿琅知道,若是婉妤繼續住在侯府,肯定是更好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隻是,老太太她都要趕出去發喪,算是六親不認了,又留著婉妤做什麽呢?
而且,以婉妤的腦子,說不定在侯府反而會束手束腳,沒有動作,更抓不到把柄。
畢竟,外麵那是天大地大,廣闊的很呢,說不定她施展的範圍更廣,更大呢。
人,隻要有行為,就能有跡可查。
她要的,就是婉妤放開手腳。
蕭珩略一思索,頷首,“你放心,這事我幫你辦妥當的。”
靠在床上的阿琅向他施了一禮,感激涕零,“多謝郡王大恩,沒齒難忘。”
所以,你趕緊走吧!
也不知道她睡著的時候有沒有說夢話!
蕭珩身子沒動,清泉般的聲音響起,“我曾經聽人說過一回,人這一生,漫長的苦難中間,是夾雜著星星點點,無數的歡喜的。”
清晨頂著露珠招展的野草;一片盛開的花;一隻受傷的鬆鼠,嚇得朝你扔了一堆榛子;陌生人的一件衣服,一個微笑;旅途中,遠遠的炊煙籠罩的村莊……
有了這樣星星點點的歡喜,苦難也就沒什麽了。
阿琅笑容無比苦澀,掩唇咳了幾聲,臉色更加慘白,這……不是她當年用來安慰人的嗎?
哦,安慰的就是那個落在陷阱裏的人,眼前的郡王大人。
難為他竟然記得這樣清楚……
她是隨口胡說的啊。
當時,她不是怕人沒救上來,先死了麽?
讓他堅強一些呢。
好一會,她才’嗯‘了一聲,低低歎了口氣,笑著看向蕭珩,“多謝郡王,我不會想不開的……”
蕭珩檢視內心,心疼的注視著那麵色蒼白,孱弱的姑娘。
經曆了今日的種種,她還能笑得如此堅強,這需要多大的勇氣與毅力。
這一刻,郡王大人的心裏,那濃濃的堵塞之感,變成了無以複加的心疼。
門外,蕭珩的侍衛走了進來,拱手道,“王爺,侯府外麵有一群人,說是要找六姑娘。”
“什麽?”阿琅疑惑。找她?江叔夫婦是不可能來找她的。
就算是他們,那也夠不上一群人啊。
甲一道,“說是你養父母家人,找上門來了。”
阿琅慢慢怔住,玉縣顧家的人嗎?
當時她會急匆匆的跟著張嬤嬤上京,就是因為顧家的人逼迫她交出養父的東西。
拿不到那些東西,竟追到上京來了麽?
這會,侯府大門外,白色燈籠飄搖,一群人站在門口。
“侯府的正門可不是你們走的,要找什麽人去側門問一問。”
“左側門是主子們走的,右側門是下人走的,你看看自己要找誰。”
“不過,如今侯府老太太剛過世,你想找人不是那麽便當。”
侯府門房的態度算是較好的。
不過,一群人裏為首的那個,卻是理直氣壯的,“找我侄女。”
門房愣了下,“你們找誰?”
“你說的是哪個侄女?你說下名字,我去幫你問問。”門房這會也不想生事。
侯府老太太過世的雲板已經敲響,消息也在送往各處,到時肯定很多人上門吊唁。
把這些人打發了才好。
“我找我侄女阿琅,她就在你們府上。”來人理直氣壯的。
門房皺眉,侄女阿琅?難道是六姑娘嗎?
可是,如今能叫六姑娘侄女的,可都在裏頭料理老太太的喪事,這些人莫不是騙子?
他揮揮手,趕這些人離開。
那人怒不可遏,“什麽玩意,認了祖宗,就不要我們這些養大她的人了?”
“不認也行,讓她把顧家的財產還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