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千春小姐,能不能請你大致說一下,”警官用盡可能溫和的口吻,明知故問地詢問坐在對麵的那位神色憔悴的女人,“吉泉星野,你和他.……到底是什麽樣的關係?”
坐在對麵的女人沒有說話。
“最近有看電視麽,新聞上播放的幾宗失蹤案,你有看到麽?”警官又問。
“如果你是不想說,刻意對警視廳有所隱藏,或者是,確實不知道,都沒關係,”男人頓了頓,“他的所作所為,接下來,就讓我慢慢告訴你吧。”
“首先,是第一位失蹤的女性.……”
他故意加重語氣地把女性這個字眼說出來,隨後便老練地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坐在對麵的這個女人的神情,企圖從她素白色的臉上找到與案件有關的蛛絲馬跡。
然而,千春小姐卻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男人的手段在這個就跟一個洗得發白的老舊布娃娃似的女人身上得不到任何的反饋。
她對男人說的這些話,就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一樣,置若罔聞。
白色的電燈懸掛在這間審訊室的天花板上,直直地打下來,她的眼睛定定地盯著在光柱中飛舞的灰塵,目光透露著一股近乎凝滯般的呆板,似乎在來到這裏之前,她早已預料到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正在她和她的愛人之間發生。
“山本嘉子,跟你以前一樣,在新宿的夜店工作,”男人說,“幹的是皮肉買賣,案發以後,我們專程調出她的聊天記錄,我們發現,她同時跟很多男人都有保持著不明不白的關係。”
“這當然很正常,並不值得單獨拿出來講,”男人深深地看著坐在對麵的女人,自顧自地繼續說,“像她們這一類人,所謂的漂亮的寄生蟲,說的不就是要靠著討好那些有錢的男人,謀求他們的施舍,才得以在這個地方生存下去的意思麽?”
“我討厭這些人,”他毫不忌諱地說,“就是這一些人,總是為了一己之利,不厭其煩地把我們的社會秩序弄得一塌糊塗,總是樂意給大家製造一大堆的麻煩。”
“就跟幼兒園裏的那些調皮搗蛋的孩子一樣,如果不用盡力氣去搗亂,那就意味著吸引不到別人的目光,得不到別人的關注,找不到存在感.……”
“存在感可真是一樣麻煩的東西呐.……”
男人忽然呼了一口氣,低下頭,從長風衣的口袋裏摸出了一包煙。
“這東西往往跟實際反著來,就好比,越是白癡的那種人就越想裝得自己好像什麽都懂,好向其他人證明自己不是一個白癡,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聰明人。”
“同樣的,越是沒有存在感的人就越想製造一些引人注意的事情來吸引大家的目光,好告訴大家,他還沒有死。”
煙的牌子是柔和七星,通體白色,看起來十分女性化,不像是他這樣粗魯的男人應該抽的煙。
可他就是嫻熟地從盒子內抽出了一根煙的煙頭,連著煙盒一起遞給坐在桌子對麵的千春小姐。
寫有商標的盒子在桌麵的上空停留了半分鍾之久,但看到千春小姐還是沒有反應以後,他便把煙盒收了回來。
抽出那根煙,點著,動作一氣嗬成,隨後男人便微暗的燈光下,悠然自得地抽了起來,一時間,雲遮霧障,也不在意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在他的那些不著邊際的話。
“山本嘉子的主業是陪酒,陪酒之餘,就是陪男人睡覺,做做皮肉買賣,”他吐了口煙,眼神隱匿在迷離的煙氣後麵,自顧自地繼續說,“我們查過她的銀行賬戶,這些生意確實都很能來錢。”
“但她每個月的開支同樣也不小,有時候甚至會有入不敷出的情況出現。”
“果然,除非是生在這個社會的高層,否則,即便有再怎麽高的收入,到頭來,卻還是經不住藥癮的消耗。”
“人一旦染上那種東西,可就是等於掉進了無底洞啊,”男人說,“人都是有自知之明的生物,就算是再怎麽瘋狂、再怎麽墮落的家夥,她的心靈也同樣存在著神靈。”
“因為有神靈的存在,所以會體會到發生在自我身上的罪惡和墮落,所以會渴望得到製止,從而得到救贖。”
“吉泉星野,”他又一次對著那個布偶一樣的女人說出了這個名字,“他就是負責給她們這些人販賣救贖的人,他手裏頭有一種未經過批準的藥,據說可以幫助山本嘉子那種人輕鬆戒掉藥癮,重新回歸到正常生活。”
“隻是,那種藥有明顯的副作用,服用過的人雖然短期之內可以維持清醒,自以為果真戒掉了藥癮,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潛伏過後,藥的副作用就會顯現,使得服用者精神失常,最後下落不明。”
……
“什麽是救贖?”
坐在桌子對麵的那位一直保持著沉默的女人忽然發問,她的聲音響起在死水般平靜的黑暗裏,卻不明確,就像浪跡的浮萍一樣,還是很小很小……
一如很多年前站在客廳門旁的那位入世未深的姑娘,時間這種比男人還要無情無義的東西,似乎都沒能在她的身上留下過多痕跡。
她的眼眸蕩漾在微亮的光芒,迷茫和彷徨就像是失而複得的咒語一樣,在她的靈魂深處回響,她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位準備宣判她愛人有罪的男人,平靜地問他……
“活著,本來就是這樣痛苦的事情,為什麽不能墮落,為什麽不能罪惡?”
“你們這些坐在辦公室,寫字樓裏的家夥,不才是漂亮的寄生蟲麽?”
“就是因為有那些陷在泥濘裏,渾身赤裸和醜惡的人存在,由他們在到處潑髒水,到處搗亂,你們這些衣光亮麗的人,才能得到如今這樣審訊別人的工作,不是麽?”
“你們拿著我們這些人通過努力上繳出去的稅收,養家糊口,現在,又反過來埋怨我們這些給你們提供工作機會的人,說我們太過分了,影響到你們的工作。”
“你難道不覺得.……這很搞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