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孩子的出現是一場意外。


  或許在混沌初始的時候，生命的本身也是上帝在無意之中創造的。


  這位沉寂在悠長時間中的造物主，可能是覺得無盡的空虛未免太過無聊。


  於是，祂便吹了一縷微渺的風塵，由此在光與大地之間創造擁有‘自我’的生命。


  本來，每個月都會定時定點來一次的焦慮，到了這個月卻忽然停止了，千春小姐懷著忐忑的心情去到附近的藥店買了一支驗孕棒。


  叮咚的一個響聲，自動感應的玻璃門緩緩開啟，隨之迎來了藥店關門前的最後一位客人，站在櫃台後麵的是一位也是住在附近，在藥店當兼職的姑娘。


  由於這附近一代的生活區內就隻有這麽一家藥店，自幼便在這個地區生活的姑娘一眼就認出了走入店裏麵的客人就是最近搬來的吉泉家的女主人。


  當吉泉家的太太有些害羞地問這位顯然比她還有小上好幾歲的孩子，店裏有沒有驗孕棒的時候，姑娘忍俊不禁地看著吉泉太太那一副害羞的模樣，就禁不止翹起嘴角，露出真誠的笑容。


  藥店裏怎麽可能沒有驗孕棒賣，男女之間發生在褲襠裏的那些破事兒，自古以來就是最能吸引人民群眾的注意力，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的事兒，哪怕是處於再怎麽禁欲，連脖子以下都不能描述的封閉年代，與‘交配’有關的字眼仍然是層出不窮，屢禁不止。


  最好的例子就是日不落帝國的維多利亞時期，當時那個帝國的上流社會不可謂是談‘性’色變，但凡是未婚的男女稍稍碰了一下手，都像是犯下了彌天大禍一樣，恨不得把碰到對方的那隻手剁掉，以向全天下的人們宣告自己的清白和潔身自好。


  可不同尋常的，也正是那個滿地白蓮的年代，一大批素質相當不錯的****，卻暗暗地在見不著高堂的地下，大為流行，風靡一時，其講述故事的技巧和文學修養，不可謂專業和高超，令人歎為觀止，幾乎不可能是出自於那些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的草根階層。


  那年頭，能認識字的人本就不多，還能有閑心靜下來觀摩文學作品，並模仿其創作手法進行寫作****的家夥們，出身大多非富即貴，恰好便是來自於那一幫推行禁欲的上流階層。


  似乎，人們對於交配的向往，本來有著如飛蛾撲火般的狂熱和瘋狂。


  況且，在這個人人濫情、人均泰迪的年代，驗孕棒這件商品，那可是跟增加作戰時長的特效藥，人稱治療心血管類疾病的西地那非一樣，一直都是店裏麵數一數二的暢銷產品，而姑娘每個月領取到的薪水裏麵，其中就有很大一部分是來源於出售這兩樣主打商品而得到的利潤。


  見識過太多跟男人們哭著喊著，大吵著‘懷孕了怎麽辦，我可不想要孩子’的女人的姑娘，當然知道懷上孩子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可是人生的一次重要的經曆。


  所以，聽到千春小姐說的那根棒子時，姑娘還是不也避免地愣了一下，但她很快意識到吉泉太太跟那些大喊大叫的女人們有所不同，孩子對於她來說，不是累贅和負擔，而是一份天賜的禮物。


  她旋即眨眨眼睛，眼含笑意地看著這位有可能即將成為母親的女人，很是隆重地把自己的祝福放在那一支宣布孩子是否存在的棒子上麵，輕輕地交給了她眼中的那位吉泉家的太太。


  回到家以後，千春小姐心急地拆開驗孕棒的包裝，就像西方神話裏的那位名叫潘多拉的女人，心急如焚地打開一個神賜予她的魔盒。


  一如潘多拉不知道盒子裏究竟收藏著些什麽，是貪婪、是虛偽、是誹謗、是痛苦……還是希望，或者什麽無法言喻的東西呢？

  她也同樣不知道這個孩子出現在她和吉泉先生的生命裏，究竟是不是正確的。


  因為，不是每個孩子的出生都是正確的，也不是每個孩子都是上帝賜予父母的禮物，最好的例子就是她.……

  她絕不認為自己是上帝賜予父親和母親的禮物，如果非要比作什麽的話，就應該說她是上帝丟給她父母的累贅才更加準確。
……

  客廳的掛鍾滴答滴答地響，窗戶外麵的天空黑下去已經很久了，圍牆上的街燈幽幽地亮起，白色的光芒如絨毛般鋪灑在層層疊疊的石磚上，就像一種能夠軟化一切的柔和劑。


  驗孕棒汲取體液以後，沒多久就出現結果了，不出意外，驗孕棒的觀察窗內浮現出了的兩條清晰的線段，表示她的體液內含有一定濃度的人絨毛膜促性腺激素，懷孕的幾率高達85%-95%。


  其實，都可以直接宣布是百分之一百的，對於孩子的到來，千春小姐的內心早有預示，隻是那種預示毫無征兆，不明不白。


  這就像是人與人之間的心靈的感應一樣，每個人總是會有那麽一兩個靈光一閃的時刻，讓你忽然體會到遙遠而未知的未來。


  你不能說它不存在，但你又不能證明它的存在。


  如今，千春小姐和吉泉先生的愛情結晶正沉睡在千春小姐的肚子裏，汲取著來自母體的養分，就像春天埋進濕泥地裏的種子，如果一切順利，那麽等到下一個春季來臨的時候，估計就該萌發了吧？


  晚餐吃的是醬燒銀鱈魚，是千春小姐看了一部名叫《孤獨的美食家》的電視劇其中的一集，講得就是這一道特別下飯和開胃的菜。


  有過一陣子，吉泉先生的食欲忽然間變得不怎麽好，每天回到家裏對著飯桌，拿起筷子來扒拉幾口，怎麽都沒法咽下半碗米飯。


  千春小姐很是抱歉，以為是自己的手藝不好，沒能做出吉泉先生想要吃的飯菜，可吉泉先生卻隻顧著搖頭，歎著氣地說，不是，不是你想的這樣的，隻是沒胃口，跟你做東西好不好吃沒有關係。


  千春小姐不信吉泉先生說的話，她覺得他說這些話的目的，可能隻是在安慰她而已，也可能是他真的累了，累到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了。


  為此，千春小姐特地拜訪了電視劇上的那一家飯店，努力認真地學會了這道醬燒銀鱈魚，隻為了讓吉泉先生重新提起胃口，可牆壁上的掛鍾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午夜的十二點。


  門關還是一片昏暗，吉泉先生還沒回來，信息沒回，手機號碼也撥不通，問過所有相熟的朋友，但誰都說沒有見到過吉泉先生，他在房子外麵的世界，孤身一人，像是被黑夜的剪刀，剪斷了一切的連線，其中也包括了那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心靈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