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酒醒以後,張菊長回到不苟言笑的狀態,他說,工程招標是要對比各方的實力,然後,再作出最優的選擇,其間沒有捷徑可言。
經過多方麵的斟酌,競標的環節來到最後,張菊長還是把這個招標的工程交給了他小舅的公司,說,與該公司有過多次合作的經驗,他們全菊上下都無比認同該公司的資質和信譽。
陳喜笑了笑,沒有說話。
在離場之前,他跟助手耳語了幾句。
吩咐助手把那天晚上在高級套房裏發生的戰鬥錄像,拷貝一份。
今晚務必親自送到張菊長的府上。
張菊長沒有正麵作出回應,而那一個平靜的晚上,也就這麽普普通通地過去了。
等到第二天旭陽初升時,張菊長如往常一樣早起,洗漱完畢,咕嚕咕嚕地喝過一杯溫水,隨便就告別家人,下樓,環繞著小區附近的那條河流開始晨跑。
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小區裏相熟的住戶,他熱情親切地跟他們一一打打招呼。
然後,他微笑著,打趣地跟他們說,一日之計在於晨,要是早上打不起精神氣來,那整整一天可都要啞火了。
他的朋友們紛紛表示讚同,都說張菊不愧是一菊之長,果然是氣度不凡。
張菊長一笑而過,繼續打起精神,迎著天邊逐漸綻放的晨曦,開始快步奔跑。
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不知不覺,竟已來到了某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粼粼的波光徘徊著天光雲影,樹木隨風搖擺。
飛鳥棲息,它們昂起胸膛,在山野裏深情款款地鳴囀,葉片的顏色,重重疊疊,斑駁的深綠,猶如河岸上方的碧濤,一層蓋過一層,一浪湧過一浪。
空氣幹淨透明。
雖有風聲、水聲,樹葉搖晃的聲音,以及鳥鳴的聲音,可又顯得寂靜萬分。
風光無限好。
整個世界放眼望去,仿佛一枚停歇在荷葉上的清新水珠,當真是…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然後,他默默地念著這首詩,回過頭,呆呆地望著來時走過的那些路。
….
張菊長的屍體是某個在野外蹲點釣魚的老哥在次日發現的。
該釣魚老哥說,大概是淩晨四點左右的時候吧,他釣到了這具浮屍,那個時候,浮屍已經死透了,早就沒救了,那張臉泡得發腫,就跟個泡了水的饅頭似的。
可老哥為了不影響自己辛辛苦苦打好的窩,他還是毅然決然地等到天亮了以後才報警,當警察駕駛著警車,嗡鳴著趕來現場時,蹲在屍體旁邊的老哥恰好釣上了一條三斤多重的鰱鱅。
老哥喜形於色,警官們麵色陰沉,著手開始清理現場。
驗屍的法醫表示,釣魚那兄弟說的沒錯,菊長是自己掉入河裏,溺水而亡的,死亡時間大概是在發現屍體的前一日的上午時分,當時這個兄弟正在女仆店和他們的朋友們玩兒精神層麵的柏拉圖遊戲,這些可以通過店內的錄像來作證,他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收到父親的噩耗後,張菊長的兒子從海外連夜搭乘飛機回國。
當警察局準備把這一起案子定義為意外溺水死亡的時候,張菊長的兒子瞞過他的母親,把那一盒放在保險櫃裏的錄像帶交給了警方。
於是乎,這起案子的性質就變了,變得不同尋常,不能按常理來處理。
包括張菊長的兒子在內,不少的人都認為他這是畏罪自殺。
追悼會那天,出席張菊長葬禮的人寥寥無幾。
因為他的那些朋友們和夥伴們大多都收到了相關部門已經介入調查的風聲,彼時,都在忙於銷毀證據,打聽情報,以及與這位違法亂紀的蛀蟲劃清界限。
就連蒙受張菊長多年關照的小舅都說,最近業務繁忙,無法出席,很是抱歉。
可這位素來聰明的小舅卻忘了屏蔽張菊長的兒子和張菊長的太太的朋友圈,從張菊長失蹤超過了十二個小時以後,這位成功的鄉鎮企業家就拿起時刻準備好的護照,搭乘最近的那一趟海外航班,飛到異國他鄉的海灘上度假去了。
當釣魚老哥釣到菊長的時候,估摸著,這位身家豐厚的企業家正和一位或者幾位肌膚曬成麥子顏色,身材火辣,穿著草裙和比基尼的姑娘你儂我儂地調情呢。
道別儀式舉行完畢,張菊長被裝在廉價的棺木裏,隨著不鏽鋼平台的運輸,緩緩送進入了那一座通體銀色,也是由不鏽鋼打造的焚化爐裏。
機器轟鳴地運轉了不多時,那扇銀色的不鏽鋼大門再度開啟,躺在那座平台上的已不再是張菊長和棺木,而是一堆枯白色的殘渣。
木頭的灰燼和張菊長的灰燼混在了一起,被工作人員用掃把收入一個小小的木盒裏,然後,再把木盒蓋上,把它鎖住。
銀行賬戶也都被凍結了。
而一塊墓地的價格也是貴到令人咂舌,風水好一點的,居然還要過十萬的高價。
在過去,張菊長的兒子從沒有覺得十萬塊錢有多重要,它好像就是比十塊錢多了一個‘萬’字的一個普普通通的概念而已,他從沒有覺得這個概念能有多重要。
在留學期間,在他和他的同學們夜夜笙歌的那些日子裏,一夜之間花上幾個十萬也是常有的事,往那些姑娘的胸衣裏隨隨便便一放,也得是上千塊錢起步。
隻能多,不能少,不然,別人就會覺得你很low,不適合他們的這個上流的圈子。
無奈之下,張菊長的兒子隻能被迫向他的親戚和朋友們借錢。
可那些曾經對他滿是笑臉的親戚朋友們卻無一願意搭理他。
就連他最尊重的那個慈眉善目的大伯,都跟他說,不是他不想幫這個忙,就是最近資金周轉出現了問題,一下子之間,實在是拿不出這麽多的錢。
張菊長的兒子就指著他大伯戴在手腕上的勞力士手表說,大伯,要不你先把這個手表拿去當了吧,先把錢給我,到時候,等我賺到了錢,我……我再連本帶息地還給你!
大伯笑著說,這個表是假的,拿去當也值不了幾個錢。
張菊長的兒子固執地說,怎麽可能是假貨,這表是我爹以前送給你的,我爹可是最看重感情了,他絕不會……絕不會買假貨給您!
大伯還是笑著說,假的,就是假的,孩子,別什麽都當真,沒什麽東西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