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水
日曆上寫有一個明確的日期，地師說，那是樂土的最終章。
強子和阿莫都不能理解這個最終章究竟是什麽意思，倒是小智聽聞以後就釋懷了，他淡淡然地說，這些家夥是想回歸永恒了，去到另一塊樂土，以後都不再回來了，也就沒有下輩子，也就不用苦練投胎技術，不要特地去找一個姓李，名裏頭帶個‘剛’字的男人當自己下一輩子的爹。
聽完他嘚吧嘚吧的一頓說，強子和阿莫就更迷糊了，根本不明白他究竟在說啥。
但想不懂的事，那就不要想好了。
畢竟，有話在先，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是不努力就一定很輕鬆。
沒頭沒腦，從不受罪，沒心沒肺，活著不累。
日曆翻過一頁又一頁，在樂土定居的日子，讓強子幾乎忘掉了所有在地下城以及那場戰爭的經曆，他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腦子好像越來越不好使了，左耳朵吹進來的風，都不用一會兒的功夫，就從右耳朵裏頭不著痕跡地吹了出去。
就像剪刀一樣，哢哢裁走了很多思慮。
可他的內心卻始終懸停著一種難以述說的鬱悶，他說，他好像忘了很多很多的東西，那些東西裏麵有他的一個很在意的人。
每當夜晚有漂亮的姑娘坐在如水般清澈的月色中彈奏，強子總是會忍不住眼泛淚光，思緒隨著瑩白色輝光中的音符在微涼的風中發散。
他不禁潸然落淚。
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從來沒發現自己竟然還有這麽感性的一麵。
思想這種不可觸摸的東西，究竟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在他的腦海裏發生了什麽，改變了什麽，他不知道，或許.……
世界的本身，也不想讓他知道。
樂土的中央有著很大一片的麥田。
但這些麥子跟外麵世界的麥子不一樣，也跟老祖的盆栽不一樣，人們澆灌它們的不是水和肥料，而是一種即使是在常溫環境中也能保持液體的金屬。
人們把那種金屬稱之為‘汞’，也叫做‘水銀’。
食用含這種重金屬超標的糧食，無疑是一種迫切想要找死的行為，很多年前，島國著名的‘水俁病’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最初發病的是當地的貓。
在經曆步態不穩，抽搐、麻痹等等怪異的行為後，便毅然決然地跳海死去，被稱為“自殺貓”，隨後不久，此地也發現了患這種病症的人。
患者由於腦中樞神經和末梢神經被侵害，輕者口齒不清、步履蹣跚、麵部癡呆、手足麻痹、感覺障礙、視覺喪失、震顫、手足變形，重者神經失常，或酣睡，或興奮，身體彎弓高叫，直至死亡。
這就是嚴重超標的汞的藥效。
它跟‘蘇丹紅’、‘三聚氰胺’，以及‘地溝油’，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物，但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企業家們仍然秉承著鍥而不舍、金石可鏤的精神，數十年如一日地把它們添加在準備出售的食物裏，倒入給別人炒菜的鐵鍋裏，排放到工廠外麵的河流裏。
他們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為大力提升人類社會的產值作出不可磨滅的奉獻。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把那位來自島國的小智視為敵人的那個來自葫蘆島，有著大舌頭和高個兒的小智當然聽聞過‘水俁病’的新聞，所以，他明令禁止強子不能食用這裏任何跟麥子扯得上關係的東西，也不許他直接喝井裏打來的水。
而孤陋寡聞的強子當然沒有說過‘水俁病’，也不知道水銀是啥，汞是啥。
他每天砸吧砸吧地路過那一大片廣袤的麥田，看著裏麵一顆顆飽滿的麥子，看著麥子下麵仿佛鏡子一樣反射著銀色光澤的水田，他就覺得這玩意估計很好吃，就跟仙丹似的。
在他那擦得幾乎幹幹淨淨的記憶裏，他還是依稀想了起來……
以前在某個類似於村莊的地方，曾經有過一個白胡子、白頭發，仙氣飄飄的老頭兒就是拿這跟水一樣的銀子來開爐煉丹，結果丹還沒煉完，白胡子、白頭發，仙氣飄飄的老頭兒就率先駕鶴西去了。
也不知道他這個丹算不算是大功告成了.……
畢竟，再怎麽說，好歹也把那老頭兒送到天上去了。
強子不服氣地問小智，為什麽阿莫那家夥可以那麽自在，喜歡吃什麽就吃什麽，喜歡喝什麽就喝什麽，喜歡去哪裏就去哪裏，偏偏就他不能，你這是年齡歧視麽？
小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說，你怎麽好意思跟人家阿莫比，阿莫敢一個人闖進人家天殘宗的內部，把他們的主子給哢擦掉了，而你呢，你隻會被別人洗腦，給別人當槍使。
強子還是不服氣地說，人有失蹄，馬有失足，過去的事當然是讓它像風一樣過去啊，以後甭要再提，你難道還沒發現麽，我現在已經不一樣啦，我早就改過自新了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在你昏迷的時候，我跟阿莫那家夥討教了很多，你看我現在都會講成語了我。
小智說，會講成語又怎麽，你就算是改了，以你現在的智力水平頂多算是一個合格的普通人類，可麥田裏的那些東西碰了就會降智的，你要是碰了，就不是普通人了。
“不是普通人是什麽意思？”強子愣了一下，“跟他們一樣麽？”
他回頭看了看那個整天對著藍天發呆的放牛人，還有那個坐在樹蔭底下，抱著一個發黃的筆記本，在那裏寫寫算算的一個神經兮兮的家夥。
那家夥據說是在研究著有哪條公式可以計算河邊的奶牛為啥會長有黑色的斑點，它的斑點為啥是這樣的大小，以及為啥要這樣分布在它的表皮上。
“那不是典型的念書把自個兒的腦瓜子給念傻了麽，”強子嘀咕著說，“研究奶牛的斑點幹什麽，奶牛的作用就是給我們擠奶啊，等它老到擠不出奶了，我們就把它吃掉好了啦，浪費時間，研究來研究去，難不成有了那條公式，最後用開水煮它的時候，肉質就會好一點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