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曾經我有兩個這樣的親人
上海,醫院病房。
秦時月對著鏡子整理好每一根頭發,確認都在正確的位置上,收起了鏡子,拿過一旁的書靠在床頭看了起來。
言深推開門時,看到的就是一副美如畫的場景。清晨的陽光透光窗戶灑落,窗台的百合花迎著朝陽舒展身姿,花瓣上露珠點點,秦時月靠在床頭,微微低垂著頭,睫毛在晨光中微微煽動,像振翅欲飛的蝴蝶,陽光灑在書卷上,留下一句句絕美的詩……
秦時月抬眼看他:“不是叫你別來了嗎?”
言深伸出食指放在唇邊:“噓~別說話,讓我再欣賞會兒。”
秦時月放下書,揚了揚眉毛。
“真想拍下來,你不說話的樣子,簡直美極了。”
秦時月嘴角帶著危險微笑:“那我說話的樣子呢?”
“不說話的時候是畫中仙,隻可遠觀。說話的時候,你是湖邊的垂柳。”
秦時月不解:“什麽意思?”
“看得人手癢,想拽著擼光葉子。”
秦時月氣得拿書砸他,被言深反應迅速地躲過。
“大早上的,就這麽暴躁啊。來嚐嚐我親自熬的魚丸粥敗敗火消消氣,你之前不是說買的沒誠意嗎?今天早上我起了大早熬的,你得都給我吃光。”
秦時月揚了揚下巴:“也沒人叫你早起洗手做羹湯,我說了我媽媽會照顧我,不用你來。”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懂事。”言深犯了戲癮,一副長輩的說教派頭,“阿姨多大年紀了,你讓她起大早還跑這麽老遠來給你送飯,真是不懂事。”
“好啊,那你就天天給我送。”
“求之不得,甘之如飴。”
兩人對坐在病房的小桌子,吃著早餐聊著天。
秦時月吃下一顆魚丸,好吃到發出感慨:“多少年了,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吃到言大導演親手做的早飯,言導十指再沾陽春水,不得了不得了。”
“瞧你說的,也就五六……七八九年……”言深突然感覺到心虛。兩人留學是為了省錢合租一套公寓,言深包攬了全部家務包括做飯,無師自通研究出一手好廚藝。兩人回國以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言深再沒有下過廚房。
秦時月看他吃癟的樣子低頭偷笑。
秦時月不動聲色地扯開話題:“對了,我聽說你已經開始選角了?然然那邊劇本都沒寫完,你是不是太急了點。”
“哪是沒寫完。”言深說起這個就來氣,“丫頭片子壓根就沒寫!”
“那你等她寫完得等到猴年馬月去?”
“我不管。”言深難得孩子氣,“我計劃9月份開機,她要是不寫我把她關劇組裏寫,她寫一集我拍一集。她就是懶,還拖延癌,效率還是高的,認真寫起來也快。再說了,好演員不好找,不得提前準備著。”
秦時月問道:“程安陽這個角色有合適的人選嗎?”
《十二月》原著小說是雙男主,正文裏感情線不多,是搭檔夥伴關係,但一直曖昧不明極其微妙,夏慕然寫番外時放飛自我,直接寫明兩人捅破了窗戶紙,從戀人到情侶。男主之一的俆昭暘,在去年《十二月》立項後,言深就定了由演員邵澤飾演,已經簽了意向合同。另一個男主程安陽,言深始終沒有合適的人選。
“暫時沒有。不過魏威說然然去的德國之前給他推薦了一個,已經邀請了下個月試鏡。”
“然然選角眼光一向很好,莫沫之前就是她看中的。我聽說你這次試鏡搞得大張旗鼓的,國內適齡的男演員都邀請了一遍。”秦時月雖然人不在公司,大大小小的事物還是清楚。言深這兩年樹敵不少,多少雙眼睛盯著,這次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又要落人口舌。
“沒有邀請遍,把那些個沒演技幹瞪眼的、整容換頭的、長得一般的篩出去,剩下的沒多少了。”
秦時月妥協說道:“隨你吧。”
隨你折騰去吧。
“《十二月》對我、對然然,意義都不一樣,我……”言深抓了抓頭發,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我明白。”
林奇一將路邊的夏慕然和Summer撿回家,夏慕然一路上心情很好,像個話癆一樣絮絮叨叨說個不停,Summer也被感染,一路上“喵啊啊”地叫個不停。林奇一開著車聽她說話,不時搭訕幾句話。
“我叫了鄒琦去新家做客的,他趕著回去直播就沒去。”
Summer:“喵啊~”
夏慕然揉了揉Summer的臉:“他可喜歡Summer了,被我敲詐了一箱罐頭。他說他想養一隻貓,想和我結親家,他還想養一隻公貓。”
夏慕然說完才發覺語句有些混亂,下意識地拍了拍腦袋。
林奇一:“那你有告訴他Summer絕育了嗎?”
“說了。”夏慕然仔細回憶了一下,“好像說了,好像沒說,我記不清了。我們在茶館聊了好久,不記得了。對了,我答應他要去他直播間雙排掉分,你記得提醒我,我怕我忘了。”
“好,那就這周末,反正你也沒事幹。”
“嗯。新家收拾好了嗎?我的東西都搬來了嗎?衣櫃最裏麵有個箱子你看到了嗎?”
“搬家公司的人還在收拾,東西都搬來了。”
“你最靠譜了。還有還有,我想吃香煎帶魚,安安也要來吃飯,你再煮個海帶湯,安安喜歡那個。”
“好。”林奇一一口答應,心底卻忍不住發涼。
記憶混亂、語言障礙,夏慕然的認知障礙在加重。
“喵~啊~”
“Summer我們搬新家啦,你有自己的小房間啦~”
Summer:“啊~唔~”
夏慕然一路上都興致高昂,直到進門後,入眼的照片牆讓她愣在原地。
林奇一看著照片牆,按捺住怒意:“誰讓你們自作主張的?”
一旁搬家公司的幾位員工有些不知所措,為首的人解釋道:“那牆空蕩蕩的不好看,我看箱子裏有不少照片,所以就……您不喜歡我們馬上收起來。”
林奇一找的搬家公司以服務周到出名,一手包攬舊家新家臉邊的所有事物,新家這邊更是直接收拾好裝扮好,顧客除了動嘴以外什麽都不需要做。
夏慕然隔著相框摸了摸母親的臉,搖了搖:“謝謝,我很喜歡。”
媽媽,我回來了。
Summer雙眼如炬,一臉嚴肅地巡視新領地的沒一個角落。夏慕然光著腳,手裏啃著林奇一給她削好皮的黃桃,跟在Summer身後,時不時地給她介紹——“這是廚房,小貓咪不能進去”、“這是奇哥的房間”、“這是客房”、“這是書房”、“這是小貓咪的房間”、“這是我的房間,還有我的衣帽間。”
Summer像是聽懂了一般,看了看夏慕然的大套飯,又折回去看了看自己幾平米的小房間。
“喵啊啊~唔~”
夏慕然拿腳逗她,被Summer拍了一巴掌,Summer四驅全開,一溜煙跑到陽台上的貓爬架上,背對著夏慕然趴下,再不理她。
客廳的陽台極大,一邊裝飾成Summer的玩樂區,另一邊靠窗做了吧台、放了秋千椅,吹晚風欣賞夜景,愜意極了。
夏慕然盤腿坐在秋千椅上,看著夕陽落下,煙火四起,林奇一在廚房做著晚飯,Summer在貓爬架上舔著毛發。
夏慕然啃了一口黃桃,心中無限感慨。
門鈴聲響起,夏慕然蹦了起來:“我去我去。”
“喬遷快樂~”宋宜安捧著一束向日葵,笑顏如花。
夏慕然接過,拉著宋宜安進門,要給她錄入指紋。宋宜安看著玄關的照片牆愣住了,隨後臉色很快恢複了正常。
“奇哥,花瓶在哪裏啊?”
林奇一在廚房回答:“在儲物間,你找找。”
宋宜安走進廚房:“在做什麽啊,我來幫忙。”
趁著夏慕然去找花瓶的空檔,宋宜安簡單和林奇一說了夏慕然和陳卓的糾葛。
“大概就是這樣,然然對陳卓這個人是放下了,就是過去那些事始終在她心裏過不去。”
林奇一了然地點點頭:“過去了就不是她了。”
“還有那錢也得要回來,然然現在對錢越來越沒概念,她在酒吧一晚上花二十萬,你呀不攔著點。”
林奇一給鍋裏的帶魚翻了個麵:“攔著沒用。”林奇一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她這裏是混亂的。認知障礙、自知力喪失,具體的表現就是記憶錯亂、語言混亂、反應遲鈍、焦慮失眠抑鬱、幻視幻聽等等,大部分時候,她是很難分辨自己的精神狀態和行為是否正常。很多在我們看來她出格的舉動,是她的發泄方式和求救信號。”
“我找到啦!”夏慕然捧著一個窄口的陶瓷花瓶出來,“但是這個插向日葵好像插不進去,瓶口太窄了。”
林奇一:“你再找找,那櫃子下麵一層,有兩個廣口的玻璃花瓶。”
“哦。”
宋宜安掛起的微笑在夏慕然轉身那一刹那消散:“她一直都這樣嗎?”
“是。這是精神上的,還有身體上的,長期的服藥帶來的副作用,運動障礙、心率加快、四肢無力、低血糖、代謝降低等等,還有偶爾呼吸困難、肢體疼痛,另外,她的頭一直都是疼的,一直都疼,醒著睡著,任何時候,或輕或重,她隻有疼得厲害了才會說。”
宋宜安遲疑地問道:“你為什麽……”
“為什麽這麽清楚?”林奇一把煎好的帶魚裝盤,“曾經我有兩個這樣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