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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春風送暖入屠蘇

  歲至年底,春節將至,六英夫人派綠蒲送來了幾匹好料子,讓端陽選出自己喜歡的,好差人做幾身衣裳。


  端陽挑了匹淺酡紅的料子做冬衣,又指了匹鵝黃的做鬥篷,便與綠蒲一起去了六英宮看望夫人。


  從做衣擬吉語開始,宮中陸陸續續開始忙起年節的事。二十三日小年後,掃塵安燈掛春聯,宮中的年味兒已十足。


  除夕夜裏,闔宮看了一夜的歌舞,第二天又早早起來。端陽穿上新做的酡色襖子,去給趙王、王後、六英夫人拜年。


  兜兜轉轉一個多時辰,端陽才回到自己宮殿。她脫下鬥篷,接過結因遞過來的巾子擦了擦手,便坐下開始嗑瓜子。


  終於鬆快了些,但她總覺得好像忘了點什麽。


  剛收拾完端陽帶回來的一堆新年賞賜,結因近前一看,桌上的瓜子殼已經累了小一座山,茶卻沒喝一口,連忙勸道:“公主,少嗑些瓜子吧,小心舌頭幹得疼。”又給端陽倒了杯茶,“這是特意準備的菊花茶,輔以忍冬、茉莉,最是下火。”


  端陽接過喝了一口,有清淡菊香混著淡淡茉莉味從鼻間掠過,入口是微微甘甜。


  她突然想明白自己忘記的,放下茶,找出一個空香袋,將前幾天寫的小福字折好放進去,又抓了一把瓜子,勒緊係帶,交給結因,說:“趁著現在沒事,你親自去宮外一趟,把這個給秦公子,就說我最近不得閑,哪日有空了再去拜訪。”說罷,端陽推著不情不願的結因出了門。


  一來一回費不了多少時候,結因回來時,手裏拿著一卷寬五六寸的卷軸,是秦異托她帶給端陽的。


  端陽命人展開一看,紅底黑墨,個個巴掌大,端正勁美,氣勢雄厚。


  端陽近前觀摩,輕聲念出聯上字:“‘辭舊迎新’,寫得真好看。”上次還是從容風流的小行書,這回四個字更顯功底。


  “秦公子每天在家裏練字讀書,字能寫得不好嘛,”結因偷笑,想起自己今天去見他時,他也在練字,於是調侃說,“大年初一也不廢筆墨呢。”


  端陽揪了一下結因的耳朵,“別亂說。”


  秦異一個外來客,舉城熱鬧,獨他冷清,大年初一更是孤寂,他不過閑中找事做罷了,其中無奈又有誰知。


  端陽看著這副橫聯,實在喜歡,又襯景,便讓結因先掛起來。


  年後幾天,趙王順道看她,問起她元夕願不願意去丹鳳門,抬頭看見懸著的橫聯,誇讚:“端莊渾厚,亦有鋒芒,有顏氏之風。你哪裏得來的?”


  “就不能是兒臣寫的?”端陽嘟了嘟嘴說。


  “你要是腕下有這個功夫,也不會小楷也寫得費力了,”自己女兒幾斤幾兩,做父親的還是知道的,“看筆力,應該是個輕年人的筆跡。”


  “父王明鑒,這正是秦公子所寫。”


  “秦異?十三歲,不容易,”那個秦國少年,他隻在第一天宮宴上見過一麵,應答如流,機敏謙遜,“我記得他還沒入學?”


  “據兒臣所知,秦公子好像還沒入學。”


  嗯,秦異位與趙國公子同,這種事需要他首肯。前段時間有樓煩之事,他也沒想起這些事。秦異來趙國差不多一年,受盡冷遇,也不曾埋怨,應該已經清楚自己的位置,也是時候給他指一個老師了。


  不過太學之中,各大儒者都已指給各公子,其餘諸人,致仕的致仕,丁憂的丁憂。秦異作為異國公子,不好和趙國公子同學。


  “太學缺人,應該讓人酌情去辦了,”趙王自顧自說了一句,又對端陽說,“俞叔業丁憂在鄉,還有半年才能回京,秦異入學,自然不能等到那個時候。正好,你與他玩得近,又年齡相仿,不如你們兩人先一起跟著呂卿讀書。等俞叔業回來了,寡人再讓叔業指導秦異的課業。你看如何?”


  你看如何?她一個公主和公子所學的自然不同,而且七弟趙辛與秦異也同歲,父王不選趙辛而選她,肯定不是因為正好和她聊起這些事。她看如何,不重要。


  “好啊。”端陽高興回答。


  “那你改日去問問他的意思吧。”


  趙王留下一句這樣的吩咐,端陽正準備趁無事出宮找秦異,便順帶問了。


  十五那日,冬末的陽光微暖,秦異在庭中撒了片穀子喂麻雀,轉頭看見端陽披著鵝黃的鬥篷,載著金燦燦的日光,向他跑來。鬥篷被風吹鼓起來,撩動了青石縫裏鑽出的小草,驚跑了他的麻雀。


  她向他欠身,道一句,“新年吉祥。”


  “新年吉祥,”他起身還禮,“公主今日怎麽得閑了?”


  他以為整個年節都可以見不到她。今天是什麽日子?正月十五,元宵……她不會要他陪她逛夜市吧。


  “今日他們在準備晚上的丹鳳門王室觀禮,沒我什麽事,我就跑出來了,”她從他手裏拿了點穀子,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今日元夕燈市,很好玩的,你也可以去看看。”


  幸好她有事。


  “嗯。”秦異點頭,狀似答應。


  “對了,秦公子,”她有一下沒一下喂穀子,好像有些難開口,試探問,“你今年多大?”


  “虛歲十五。”


  她有些難以置信,“你不是和我同歲嗎?”她才十三。


  “前些天過了十四歲的生日……”


  “什麽時候?”還沒等秦異說完,端陽打斷問。


  “正月十三。”他笑著回答。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公主也忙。”


  他獨在異鄉,萬事低調,可就在前日,叫她如何不惋惜。她可不像他,身上除了金釵玉簪,沒有什麽可以取下送人的。


  坐在一邊的秦異覺得她未免太較真了,見她手裏的穀子都快被扔光了,又給了她點,問:“公主不是專門來問我年齡的吧。”


  他心如明鑒,她的扭捏瞞不過他。


  她輕咳了一聲,終於說出了口,“你來趙國也許久了,父王想給你找個老師,俞叔業。不過他因母喪在家,還要半年才能回京,父王便讓我來問問你,可願暫時與我同學?”


  伴讀。


  應該不是她的意思,不然她也不會是這個態度。


  原來,受盡寵愛的公主也和他一樣,願不願意都不重要。


  攀附喬木而生的絲蘿,隻能得到喬木恩賜的。旁人給予的,終究是虛幻,真正握在手裏的,才是真實。


  似乎是害怕他心有不滿,她說:“我老師人很好,我很喜歡他,你想來也會喜歡的。而且老師熱衷琴樂,你不是也彈琴嗎,正好可以向他請教。”


  想要一樣東西,就應該盡量離那樣東西近一點,所以他不會拒絕。


  “好。”秦異笑著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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