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梁國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顏溪什麽都聽到了。
他竟然真的殺了蔚若姐,那是他的妻子啊,為他付出了一切,犧牲了一切的妻子啊。
娶小妾回來傷她還不夠,現在還親手了結了她的性命,他到底是不是人?!
為了一己私利,為了飛黃騰達,他真的什麽都做得出來!
憤怒到極點的顏溪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即便身手在她之上的席堇程也被她打得退無可退,不過一兩招就盡在下風。
一定要殺了他!為蔚若姐報仇!
顏溪狠狠揪住席堇程的衣領,烈烈狂風中女子發絲舞動,一把長刀抓在手中,猛的朝他身體刺下!
霎時,鮮|血染紅大地!
可是,出血的,是席堇程的肩膀,傷口,並不在他任何要害位置上。
顏溪猛的丟下刀,“是!我殺不了你,因為我沒你那麽無情無義!”
席堇程捂著受傷的肩膀,說不出一句話,他知道,他就要失去她了……
“砰”的一聲,顏溪已經踢開了攔路的侍衛,可就在這時,皇帝從房間裏淡然走出。
蝗蟲般的護衛們聚集在顏溪身邊,幾番擒拿勾臂,哢嚓聲起,身手過人的女子踩著侍衛們的肩膀,腳踏一棵大樹,身體一翻,再度回到了屋頂,腳下宛如生風一般,在皇宮的屋頂上健步如飛。
“皇上,屬下去幫您把刺客追回來!”
“那你說,刺客是誰?”
席堇程懵然愣了,皇上剛才不是聽見他叫刺客南風嗎?但見蕭同殷眼神意味深長,席堇程頓時徹悟。
他眉頭緊皺:“隻是普通刺客。”
“既然是普通刺客,不是什麽盟國重要之人的話,那全屍也不必留了。”臉仍是那麽木訥,像是個毫無主見的老頭兒,但眼底一閃而過的寒光,卻任誰都無法忽視。
席堇程拳頭緊了又鬆,半晌才道:“是。”
黑夜之中,女子的身形可謂來無影去無蹤,在引得梁國皇宮妃嬪太監嗷嗷驚叫人人自危時,始作俑者已經翻越了布局熟悉的梁國皇宮,並不如何費力地站定在了城外的深林處,淡淡地收起攀援用的鉤鎖。
可這個時候,眉毛一挑,顏溪轉過了身。
月光皎潔,照得地上一片蒼白,而年輕的將軍就站在那裏,他的眉目也染上了如霜的月光,細薄的唇緊緊抿著。
“以前,你以為我按兵不動是因為膽小怕事,與我爭吵一番後氣憤地跑出營帳,我也是像今天這樣,追了你許久。”
顏溪沒想到,或許席堇程也沒想到,他們徹底鬧翻之後,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沒有劍拔弩張,沒有解釋,更沒有任何的尷尬,淡淡的語氣極為自然。
可就是這稀鬆平常,觸及過往的話語,令顏溪眼眶忍不住泛紅,但她還是逼著自己把不該有的情緒都咽下去,“那又怎麽樣呢?那個包容睿智,英勇正氣的堇程哥已經死了,一切都隻是過去而已。”
“所以僅憑這隻言片語,你就坐實了我的罪行,認為我喪心病狂到殺了蔚若?”
“行遠和安明是殺害姐姐的人之一,而他們是你最忠誠無二的手下!”
“我養了一個龐大的山莊,叫行遠和安明派人殺了蔚若,之後再殺掉行遠和安明,你是這樣猜測的,對吧?!”
“難道不是嗎?!”
“李行遠和程安明,他們該死!因為他們是叛徒,他們是東棠國的奸細!他們是不是與蔚若的死有關我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兩個叛徒,已經完全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夠了!”顏溪低吼一聲,“若他們是奸細,會用生命的代價保護你嗎?!”
席堇程不知道怎麽的,突然笑了,很苦澀的笑意:“你在考慮這些的時候怎麽不想想,當初蔚若被敵軍攻擊的時候,是誰給她擋住了砍下來的三把大刀,生死一線?”
“若我對她無情無義,她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顏溪後退一步,風從林間吹過,卷起地上枯黃的落葉。
看著臉色蒼白嘴唇緊抿的女子,席堇程聲音忽然放柔:“南風,在你心裏,堇程哥是為了一己私利喪盡人倫的人麽?”
“那皇上為什麽說是你?而且,你還承認了。”
顏溪忽的冷笑一聲:“因為姐姐的死,對你很有利吧?你可以借此登上很高的地位吧?縱便不是你殺的,也跟殺她無異了,因為你在利用她的死!你隻是還沒忍心殺她罷了,但不代表你沒覺得她是個累贅。”
“你為什麽這麽揣測我?!”他顯得震驚且受傷,“她是我的結發妻子,我什麽時候覺得她累贅了?!”
顏溪幾乎是要用盡很大的力氣才能問出下麵的話:“那請你告訴我,之前你大張旗鼓地納妾,以及納妾後第二天便休掉,原因何在?”
在那一雙明淨而憤怒眼眸的注視下,席堇程覺得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了,心髒像被人裏裏外外地翻了出來,所有的秘密都無所遁形,慌張的情緒在體內奔走。
朕瞧你喜歡煌國的王妃喜歡得緊,你叫她南風是吧?若是有朝一日踏平煌國,朕一定將你的南風賞賜給你。
謝皇上恩賜!
耳畔響起言猶在耳的話語,顏溪隻想冷笑。
一切的私密都光天化日了起來,席堇程無聲苦笑,她何其聰慧,將他小心翼翼隱藏的情感摸得熟透,是啊,納妾是想試探他在她心中的地位,看她會不會因此情緒波動,休妾則是因為她的動怒。盡管她是因為蔚若動怒而不是出於對他的喜歡,但仍希望就此止住,他還是要保留在她心中的形象,不然當時的她不會留在他身邊。
外人都道席將軍愛妻如命,因妻子不開心便休掉新婚的小妾,這一段一生一人的佳話,事實上皆與妻子蔚若無關。
席堇程緊握著拳頭,像是經曆了很大的起落一般大口地喘氣:“是!我是喜歡你!曾經是想過要擁有你!但是……”
“不要再說了!”盡管自己已經猜測到,但由他這麽說出來,顏溪還是感到濃濃的震驚,隨之而來的是厚重的壓抑。
此刻的顏溪什麽也不想,不想麵對,不想看見席堇程,更不想聽見他那能讓她產生罪惡感的話語,隻覺得頭都要裂了,想找一個地方好好靜一靜。
轉身欲走。
“南風!”
席堇程追過來,眼看就要拉住顏溪的手,可這個時候,一把大刀冷不丁地伸出來,閃著鋒芒的刀尖直直地抵住席堇程的麵前,像寒到徹骨的冷月。
“再靠近的話,就不隻是肩膀噴血那麽簡單了。”
席堇程一愣,突然一笑:“蔚若死後,我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了,我很想知道她在地下過得怎麽樣,有沒有怪我,想親口問問她……”
這個時候,席堇程的身體,帶著一股決然的氣息,心髒位置直直地朝著顏溪的刀刃插過去!
顏溪猛然收刀,但還是由於慣性影響,席堇程胸口前的衣服被割開,皮開肉綻之後,大滴大滴的血淌下來。
席堇程頹然地坐在地上,他散發的那種消極與悲哀,是顏溪之前從未在他身上看過的。
可轉瞬,那種悲哀就消失無形,席堇程緊緊握著拳頭,眼裏散發出一種仇恨的決然目光,叫人恐慌:“尋求死亡隻是弱者才有的行為,在沒為蔚若報仇之前,我決不再做這種愚蠢的事情。”
他的傷口汩汩地流著鮮血,他很硬漢地抓了一把泥,往胸前的傷口一把糊上,一聲都沒有哼。
他臉色蒼白地站起來:“罷,你認為是我殺了蔚若,就是我吧。”
“我不該出來對你說這麽多的……怪我太想要你相信我,但是相信我了又能怎樣?你隻會引來更大的禍端。”他在責怪自己的不冷靜,聲音很低很低,卻被顏溪聽了個大概,不由一愣。
“最後一次命令你。”席堇程的聲音驀然高了起來,月光下他側臉弧度很分明,下頜微揚帶著威懾,“逝者已矣,不要再查這件事情,回去,梁國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冷風不止,顏溪額前的發絲被吹起,隨後落下。
要麽是做戲,要麽就是,他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但為了安全起見,不告訴她。顏溪晶亮的眼底泛起猶豫不決的波光。
“那你覺得,殺姐姐的人是誰?”顏溪幾次想走,卻還是試探地問了出來。
沒有人會希望多年來兄長一樣照顧自己的人其實毫無良心謊話連篇,顏溪此刻空前的茫然,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問他是對還是不對。
“說了你不要管,回去!”席堇程突然顯得有點暴躁。
顏溪怔了怔,聽到附近好像有什麽聲音,警覺心頓時大起,她顧不得其他,抓起刀刃就要朝外跑去。
可這個時候,身後傳來砰的一聲,顏溪觸電一般條件反射回過頭去,見身受重傷的席堇程像困獸一般蜷縮在地,在他周圍,鮮血流了一地。
“堇程哥!”顏溪慌張地跑回來,撕下自己一大片衣服,就要包住他的傷口,可就在這個時候,耳畔的腳步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她汗如雨下,手上的速度加快,然而這時,席堇程猛然睜開了眼,一雙細長的眸子散發出永夜般的決然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