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兩難
西門築火大得厲害的時候,眼尖地瞥見木槿花樹下的長藤椅上有一個淡藍色身影。
顧不得保全美人花下臥的美感,西門築火氣衝衝地走過去,正想揪著顏溪的耳朵將她提起來的時候,突然間一個“阿嚏”聲傳來。
顏溪睜開了眼睛,吸了吸鼻子,聲音悶悶的:“西門築,我好冷。”
那句“活該”被硬生生地堵在喉嚨裏,西門築脫下身上一件衣服給她單薄的身體罩下,餘怒未消地將顏溪打橫抱起,一路穿行走回了房間。
“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將她包了好幾層衣服,命令下人送來熱薑湯,西門築麵無表情地說道。
“有什麽好解釋的啊……”她用熱碗暖著手,“還不就是怕你報複我……”
“你會怕我?”他冷笑著抬眸。
顏溪無奈望天,隻能誠實說道:“其實就是走著走著,就困得要死了,睜眼一醒來,就看到你肝火大旺的樣子。”
“以後不要出去了。”西門築不高興地道,“省得掉進湖裏淹死還不知道發生啥事了。”
顏溪倒在枕頭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昨天不知道是誰無所不用其極地拉我出去呢,嘖嘖嘖嘖。”
“……”
“總之,你給我少睡點。”
“好啦好啦。”顏溪也不想讓他不開心,滿口答應。
不久。
“姓顏的,你吃飯也能睡著,給我起來!”
晚上。
“你洗個澡怎麽這麽久啊?”男人一腳踹開了門,霎時肝火大旺,“果然又在浴桶裏睡著了,給我起來!”
深夜。
男人嘀咕著:“不會去個茅房也能睡著吧?”
打開房門,一襲白色睡袍的少女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西門築將她抱起,長長歎了一口氣,以前還會無奈地說上幾句,現在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了。
第二天。
“既然這麽困的話,就躺在房裏睡好了,不要吃東西,不要如廁,什麽都不用幹。”他沒好氣地說道,必須凶凶她,讓她意識到這麽睡下去的嚴重性。
“又不是我願意的,我生病了嘛。”顏溪低著頭說道,抱怨道,“不僅不幫我想辦法,還對我這麽凶,你可真是愛我呀。”
西門築被她堵得無話可說。
見她不高興的樣子,他柔下聲來:“我已經想了很多法子了,幾乎與你寸步不離,可是我稍微分一下神,你就睡著了,讓我怎麽辦?”
“西門築,我這樣下去,是不是會死?”她把頭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別瞎說。”他眉頭緊了緊,“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那……那……就好。”聲音越來越低下去,頭擱在他肩膀上一動不動,呼吸逐漸變得均勻。
西門築有幾分無奈,可又有些好笑,手在她流水般的長發上輕輕撫著。
這丫頭,明明就沒什麽自製力,還非說都是因為生病才這樣。
晚上的時候好歹起來了,顏溪揉著一雙惺忪的睡眼,問:“對了,我聽說你父皇要把你貶為庶民,是真的嗎?”
潔癖男皺眉理了理她有些亂的頭發,慢悠悠地說道:“是啊,從明天開始,我就不是王爺了,搬出府邸,坐茅草屋,穿破爛衣服,吃粗糧,嘖嘖,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啊。”
“我覺得沒什麽啊,總比過你父皇隨時要你上個戰場,或者給你指個婚的日子要好吧。”
“也就是說,你一點也不喜歡呆在王府的日子,覺得戰戰兢兢的?”他摸了摸她頭,“那我稍後就請示父皇,讓他真將我貶為庶民得了。”
“你是說……剛才是騙我的?”
“逗你玩玩,父皇從小就被我氣,要真讓我當庶民,我早就流浪在街頭了。”
他把頭抵在她的腦袋上,帶笑的眉目間有幾分動容:“原來你一點也不喜歡我的財富或權勢。”
“嗬嗬嗬嗬……”她幹笑了幾聲,想到了什麽,扯住了他的袖子,“你可別真打算去做庶民啊,有好日子不過非要去尋糟踐,有病嗎?”
“……”看來她沒他想的那麽視錢財如糞土。
雕龍刻鳳的內殿之中,噗通一聲,軒轅辰猛的跪地,肩膀止不住地顫抖。
“皇上,臣冤枉啊!”
“冤枉?”西門炳冷笑一聲,“你還真能麵不改色地說這兩個字,你當真以為朕老糊塗了嗎?”
“你夥同杜如英讓朕將築兒派去沙場,之後設局,讓築兒府裏那丫頭跑到唐鸞山去,造成她與人私奔的假象,為的是什麽?就是讓朕在憤怒之下殺掉她。”
“你很懂的,即便察覺到了事情有蹊蹺,朕也還是不會對她心慈手軟,而這個時候,你便放出那丫頭要被殺死的消息給築兒。”
“你居心叵測做這一切,為的是什麽?你想讓築兒為了保護那丫頭忤逆朕,你想讓朕殺了築兒,因為隻有殺了築兒,你支持的皇子才有成為皇儲的可能,不要狡辯,你給那丫頭的藥不是劇烈毒藥而是其他就是最好的證明!”
“說!”西門炳一拳砸在龍案上,“左右聖意,遮蔽天目,謀害王妃,是誰指使你這麽做的?”
動機並非如此,但是一樣的罪不可赦,軒轅辰脊背僵直。
不過一日,丞相軒轅辰被發配蠻荒之地當太守的命令就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這位曾經頗受恩寵的皇朝宰相,就這麽黯淡地坐著馬車離開了生活了十多年的繁華京城。
別太得意,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那時候,就不僅是西門築的命,連你西門炳的龍頭,我也要連根砍下。
時間過得很快,秋天的尾巴一閃而逝之後,冬天就如約地到來了,世界都染成了銀裝素裹的白,放眼望去,初冬的積雪在地麵反射著耀眼的光芒,凜冽的北風無情地呼嘯著,世界變得很冷很冷。
西門築一襲深紫色的華貴衣裳,舉手投足間透出一股渾然天成而無人可比的貴氣,修長的手指落在了顏溪隆起的小腹上,火爐傳來劈啪的聲響,雪花落地簌簌,風聲呼嘯,可他的目光柔和而安靜。
到了冬天,動物冬眠的時候,這丫頭反而沒那麽能睡了,她的身體漸漸好轉起來,氣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西門築,給孩子取個名字吧。”顏溪好心情地笑著說道。
西門築搖了搖頭,手指流連在她的小腹上沒有離開:“取一個名字怕是少了,該有兩個。”
“嗬,你就這麽確定是雙胞胎啊?”
“我也懂點醫術,知道看孕婦的肚子。”
就扯把你。顏溪沒拆穿他,順著他的意思道:“好吧,你取名字吧。”
“平平安安,高高興興就好,不用太繁複,不如就取‘喜慶’二字吧。“
“也就是說,一個叫‘西門喜’,一個叫‘西門慶’?”
“有何不可?”
“當然不可以!”她皺著眉,“西門喜這名字那麽俗……”
他打斷她:“大俗即雅不是嗎?”
“西門慶……啊,我要瘋了。”
“怎麽?”
“反正孩子叫西門慶我就去死!一定死給你看!”顏溪已經無法用言語表達她的憤懣了。
西門築溫柔地抱住她緊握的小拳頭:“不叫西門慶便不叫西門慶,你如此激動作甚?”
不能相信他的品味了,顏溪一抬美眸:“我取名字!”
“依你。”
“就叫……就叫……”顏溪抓耳撓腮了半天,才眼睛一亮地說道,“一個叫西門英!”
“英姿颯爽,英雄才人,倒也不是不可以,另一個呢?”
她略顯底氣不足地道:“西門俊……”
西門築剛喝一口茶,立刻噴了出來:“英俊……你能取得有點內涵麽?”
“那我再想想。”低頭思索了半天,猛然抬頭,“有了!”
“一個叫西門聰……”
“另一個是不是叫西門明?”
她弱弱地點頭:“聰明的人不是會有內涵些麽?”
西門築扶額,已經不想和她討論這個問題了:“日後叫個有學問的人來取吧。”
日子就在這樣小打小鬧中過去,窗外的風景變了又變,由一片銀裝素裹變成春暖花開,漸漸的,枝頭跳躍的鳥兒換成了惱人的蟬,雪白的荷花娉婷地立在水中央,盈盈間,有粼粼的波流。
顏溪臨盆的那一天,窗外天空一望無際的藍,很澄淨清澈,就像是溪流到了天空一樣,風也很輕柔,微微一搖曳,空氣中傳來清甜的花香。
“啊,好疼……”而產房內,卻並不如外麵美好寧靜,年輕的女子臉色蒼白,豆大的汗水往下掉,整個人都仿佛在顫抖著。
“王爺,女人生孩子乃是汙穢之相,您切莫進來,當心汙了您的貴目啊!”
“滾開!”西門築不由分說推開攔住他的產婆,“你沒聽見她在呼疼嗎?”
說完,就走到床前,握住了顏溪掙紮的手。
之所以母妃的忌日就是自己的生日,是因為母妃就是生完他之後去世的。
所以,顏溪,你不能有事。
“啊……”顏溪痛呼聲不絕。
“輕一點不知道嗎!”西門築朝著產婆們暴喝一聲。
又不是紮針,這種事情怎麽輕啊?顏溪覺得這男人真是傻透了,她抓住他的手,撐著力氣說道:“沒事的……西門築……你……你去外麵守著……我……我不會有事的。”
西門築看著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反而越幫越忙,喪氣地走出了,他剛走到門邊的時候,裏麵產婆尖銳的聲音刺耳傳來:“不好,王妃難產了!”
一個丫鬟急忙從房裏走出來:“王爺,產婆問,萬一出事了,是保王妃還是保孩子?”
“當然都要!”
“王爺,事情有些緊急,隻怕,隻怕不能兩全了……”
“混賬東西!”
西門築暴喝一聲,突然間許昌的聲音在他身後低低響起:“王爺,您要考慮清楚啊!”
“知道您失去王妃會很痛苦,可是如果失去孩子,那個人,就將永遠封於冰棺之中了,您可願意?”
“本王當然不願意!”
“既然如此……王爺……”
“可是本王也不想失去顏溪!”說完,就大步走進了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