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有了周貴的遺書加上古先生和伺候王信的小廝的證言,吳潛被殺一案對於王捕頭來說就輕鬆太多了。把案情整理好呈報上去,縣大老爺過目後,提筆落墨,整個案子就到為止,基本做了一個完美的了結。至於是不是古先生授意吳潛行事才惹出這場風波來的?既然沒再出人命,也沒其他的證據做支持,那麽就屬於秦家的家務事,秦府內自行調節便可,內不內鬥之類的不在官府的操心範圍之內。
官府是揮揮衣袖可以功成身退了,可秦家內的風雲卻未就此散去,隻是風還在胡亂吹著,方向一時難定。但不知道會不會有那麽一日,雲被風集在一處,最終翻滾成為了一朵裹著萬伏雷電的蓋頂烏雲?
話說秦少原這邊心頭得意,猜想著秦少均現在一定身處一片疑雲之中,盼著這位大少爺快快來找自己問問題。周貴已經“死了”,那麽問題肯定已拋在了秦少均的麵前,以自己對這位大少爺的了解,他會來的,他一定會來的……
從前麵接觸的情況來看,這位大少爺的心底已不在是一塊堅固的鐵板,縫隙以悄悄地在其上不知不覺中開裂出好幾條,但願能借著這件事翹動這鐵板,最好能讓它完全地消失……
自然,秦少原是了解秦少均的。所以,如他所願,官府那頭把案一結,秦少均便來“登門拜訪”了。
這次的秦少均空著手,沒有酒也沒有菜,隻有一臉的疑惑。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而且也不再繞來繞去,話語開門見山、幹脆利落。
秦少原嘴角噙笑,暗自開心不已,周貴這演技可以啊!然而,臉上泰山不動,口裏裝作一點也不懂秦少均的意思。
“說什麽?”
“你不知道我要問什麽嗎?”
看秦少原那一臉壞笑,秦少均就知道這家夥分明就是故意的。要不,怎麽也得問一聲:大少爺所問何事?
秦少原收斂了笑意,換上一副悠哉、悠哉的閑情,“我既不是神仙,也沒鑽在大少爺的肚子裏,怎麽會知道大少爺的想法了?再說,我好歹也長到這麽大了,所學所知還算得豐富,若是不給個題目,委實不知道該從哪裏講起?”
“雲苓的事。”秦少均盡量以最平靜的口吻說話。
“大少奶奶?她怎麽了?墳被挖了?墓被盜了?”秦少原還想裝糊塗。
這話換作他人隻怕會衝上去給秦少原兩巴掌。然而,秦少均也是了解秦少原的,這家夥越是這樣以捉弄人的口氣說話,越是說明他知道的事情肯定不會少。
“條件。”秦少均道。
“什麽?”秦少原拿手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說出你的條件。你要什麽樣的條件才肯說實話。”
有點意思了。秦少原心下一喜一憂:喜的是,秦少均終於肯主動問自己提條件了,這位大少爺是個極守承諾之人,隻要是答應的事情必是會辦到的。那麽隻要自己提出讓他繼承大老爺遺誌,心願便可達成一半。憂的是,轉來轉去,這位大少爺肯鬆口還是為了曲雲苓,為了一個女人。真是的,這心性多少有點讓人失望啊。就怕是後麵別的人也拿曲雲苓的事來做交換,這位大少爺會不會寧可做個小人也要背誓毀約了?
“大少爺從哪裏聽來的風聲,說我知道曲少奶奶的事情?”秦少原既然有顧慮,便也不會輕易開口。
“還用人說?”這次是秦少均輕蔑發笑了,“少原,有些事明明你自己都做得那麽明顯了,還需要別人多嘴麽?我有眼睛,看得出來的。”
“是嗎?”秦少原不怎麽相信。他對自己演技還是很有信心的。
“好吧,不跟你打啞迷了。我提醒你一句,在韻蘭小妹妹的身世這件事上,你也太過積極了吧。明明韻蘭小妹妹去的那樣可憐,你卻非要拿她的屍身來做文章,難道真的就隻是為了增加錢家小夫人傳說的恐怖?再者,翠語峰上的四條人命也是你做的吧?因為能與這四個人同時扯上關係的不就是韻蘭小妹妹的身世之謎麽。你可別說,你是心血來潮想殺人了,就隨隨便便殺了四個人,還擺在了翠語峰上。若沒有別的目的,為什麽一二再,再二三地通過這件案子把盛姨母推到我的麵前?而盛姨母是誰的親姨母不用我講明了吧。”
“是嗎?我說過這些嗎?最近睡得不太好,前麵說過些什麽,我還真給忘了。”秦少原似乎打定主意狡辯到底。
不過,秦少均並沒有原地暴跳如雷。
“少原,我知道人命在你眼中與父親的所謂事業比起來是不值什麽的。可如今,父親何在?”
秦少原了解秦少均,秦少均也一樣了解秦少原。秦昂的大業,就是秦少原的命門。
果然,原本坐在地上的秦少原一躍而起:“是有點意思了。不過,我想問一句,經過了這麽多的事情,大少爺對老爺的雄心有何看法?”
要順著秦少原表示心動,想要成就那一番所謂的偉業麽?秦少均猶豫了。如果不這樣說,秦少原會願意說實話嗎?
然而,很快,秦少均就有了自己的答案,無所謂地一笑,說道:“狗屎一堆,半文錢都不值。”
“你說什麽!”秦少原變了臉色,上前就要打算給秦少均一拳。
“不過,隻要你答應了我的條件,讓我了解了發生在雲苓身上的所有事情,並且幫我解決了的話。我可以遂了你的心願。”
秦少均看著已經到了自己鼻尖的拳頭,神色異常冷峻,眼神中透出的隻有一股狠戾。
秦少均明白,秦少原不但非常了解自己還是個疑心相當重的人。自己原本也是打算慢慢轉變立場,這樣才不會引起秦少原的懷疑。可現在時間太短了,如果此刻就表現出對那份偉業有了濃烈的興趣,不但不會引出秦少原的實話反而會加重他的疑心。這樣下去,不知何年月才能得知真相。交換利益雖然是立場仍舊不同,但於秦少原來說是極為可靠的一步棋,他一定會相信的。
秦少原的拳頭始終是沒能落在秦少均的臉上。
秦少原掛著一臉的冷笑,嘲笑秦少均同時也嘲笑著自己,道:“沒想到,大老爺的輝煌居然要靠一個女人來延續?真是太諷刺了!”
“各人心中取事自有輕重不同,你又何必在意這些。隻要能達到最終的目標,又何須糾結起頭是為什麽了。”
秦少原聽了這話,又盯著秦少原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冷笑一收,又換上了十分開心的笑容,電閃雷鳴的烏雲瞬間變了和煦的春風。
“是啊,隻要達到最終的目的即可,過程什麽的確實不怎麽重要。大少爺又何須再問我的條件,我想我的條件是什麽,你是心知肚明的。”
“真的隻有那一個?沒有別的?”
秦少原難得有露出了一絲苦笑,頗無奈地說道:“我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對大老爺的忠心足可表日月,絕無私情,這事上我敢說無愧二字。大少爺就不要對我過多猜疑了。”
秦少均心頭也重重一歎,少原這話還端的無錯,父親!一切的起源竟然是父親!
“好!我答應你,父親的事業我會繼續下去。但在這之前,我必須要弄清楚發生在雲苓身上的所有事情。”
這情景雖不是秦少原心中最理想的一幕,但怎麽說也是有了進步,未來很漫長,誰知道會再發生些什麽事了?人的思想是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產生變化的。於此而言,秦少原還是感覺很欣慰的。
“大少爺想知道什麽?”
“你為什麽一定要讓我把韻蘭的身世弄得清清楚楚?韻蘭是誰所生於你而言究竟有何可以大加利用的地方?為什麽你會對盛姨母的出現那樣的重視?若是你找到盛姨母後,你會做些什麽?或者說,你會利用盛姨母做些什麽事情?”
“大少爺還真有一顆好奇之心,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問題啊?”
“事情都是你自己做的,算盤也是你自己撥的,難不成讓你講講自己做過的事情,還會有什麽困難嗎?”
秦少均這架勢是非弄清來龍去脈不可了,氣場間有了一股戾氣隱隱乍現。不過,秦少均自己是不會發現的。
可秦少原卻很敏感,察覺到了從秦少均身上散發出來的這與以往不同的東西。好兆頭!心下不自覺暗暗一喜。雖是無奈,但與自己的設想差不多,曲少奶奶果真是一把能這毀掉大少爺心中鐵板的神兵利器。
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想,秦少原道:“讓大少爺把韻蘭小姐的身世之謎弄清楚是為了讓人知道韻蘭小姐並非二太太所出。韻蘭小姐的身世可以利用的地方,就是引出盛姨母這個人。我為什麽會重視盛姨母?因為她是曲少奶奶的親姨母啊。至於,若是盛姨母到了我手中,我會做些什麽?其實很簡單,我隻會問她幾個問題。幾個我很想知道的問題,卻到現在也沒有答案的問題。”
“盛姨母就一定知道答案?”
“她肯定知道,因為這一切的起因說不定就、是、她。”最後的三個字,秦少原說得非常重。
秦少均沒有馬上接著問問題,直覺告訴他,接下來秦少原的回答對他的衝擊會很大、很大……,他須是得做些心理準備才行。
“那麽,”縱是把心態沉靜了許久,秦少均還是存有幾分怯意,“少原你想問盛姨母的是什麽問題?”
秦少原也停了一下才道:“大少爺,我一步一步把你的目光引到盛姨母的身上,就是想讓你知道,我所說的都是事實,都是有依據的,並非憑空捏造,故意為之。”
“嗯。”秦少均點了下頭,表示明白了秦少原的意圖,同時也意味著會相信秦少原後麵所說的一切。
“其實,說實話,我真正想問盛姨母的隻有一個問題而已。一個,就一個。”
“什麽問題?”
“曲少奶奶的死因,真正的死因!”
秦少原的話很輕,輕得如同隨風四散的柳絮。但傳在秦少均的耳朵裏卻響如雷鳴,也仿佛是有人正在敲著一麵巨大的銅鑼,一聲又一聲,震顫著腦袋裏的每一根神經…………
“什……………………麽………………”字是說出來了,但秦少均根本沒有示意到話是從自己口中飄出來的。
這情景,秦少原一點也不意外,本就在他的計算之中。說句實在的,如果秦大少爺的反應平平淡淡,或者是些許震驚,又或者即使震驚但還能保持平靜,才是最可怕反應。那樣子的結果隻有一個,就是前麵所做的一切隻怕都得打了水票。
秦少原沒有打擾秦少均恢複情緒,畢竟要把事情更進一步的講下去,把陷阱深挖下去,還是得讓秦少均保留幾分理智才行。無與倫比得震撼的確是秦少原想要的效果,但喪失理智卻是不可行狀態。如果,秦少均長時間恢複不了,秦少原還得幫忙把他拉回到可以進行謀劃的情緒中來。
不知道大腦一片空白了多久,漸漸地有了一點聲音,有了一點意識…………,秦少均覺得整個身體仿佛被上天抽走了全部的力氣,虛弱中還浸透著沉沉的疲憊…………
沒了力氣的腿很吹,秦少均已不能在站立了,慢慢地坐在了冰涼的地板上,緩慢又艱難地吞著字:“少原你,為什麽,會想問這個?雲苓的死因一直以來都沒有,值得懷疑的地方。”
不愧是大老爺的嫡親之子,這定力還可以。秦少原感慨了一下自己的眼光挺好,沒有選錯人。
“這事的發現極為偶然,別說大少爺,就是我也從來沒懷疑過曲少奶奶的死因。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
秦少原腦中回憶著前事,“大少爺,我還是給你講講那天在窗外聽到的方小金和韻蘭小姐的所有對話內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