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被關著的秦少原有幾天沒見到秦少均來問話了,心頭便琢磨起來:那一頭的事情進行到哪一步了?


  按照製定的計劃,現在周貴應該快到“身死人亡”的步驟了,不知道這死得順利不順利啊?袁家人的死是關鍵,都處理幹淨了嗎?有留下尾巴否?不過,以周貴有能力應該沒有問題。且看古先生和左峰怎麽暗地裏針鋒相對吧?


  想著想著,一個送飯食的仆人準時地打開了門,提著食盒走了進來。


  “喂!吃飯了。”仆人沒好氣地叫了一聲。


  秦少原此時心情很好,因此並沒有覺得被冒犯,還笑嘻嘻地問道:“小哥這幾多是受什麽氣了?看你這臉上不見紅潤之色,可是昨夜沒睡好?”


  “能睡好才怪了!那個該死的周貴!”仆人罵出了古先生不能罵出口的話。


  “周貴?哪個周貴?誰是周貴?”秦少原這是明知故問,心頭隱著的是一片歡喜。看來事情很順利。


  “說了你也不認識。”仆人白了秦少原一眼,口氣仍舊很衝,“問那麽多幹嘛!”


  “我不為別的。隻不過你說,要是天天看著小哥這張臭臉,這飯到了嘴裏也沒什麽滋味了不說,還實不好下咽。”秦少原口頭雖是如此說,但語氣輕輕鬆鬆,行動上也沒見有半點食不下咽的模樣。


  或許是因為這口氣一直憋著,沒個可以吐槽之人,心裏著實難受得緊,仆人便道:“說給你也沒什麽。就是原先我們那個頭頭,不知怎的突然發了瘋,殺了人,知道逃不過,就跳崖自盡了。”


  “殺人償命,這人死了就死了唄。於小哥有何影響?隻到是省去了公差們的麻煩。”秦少原實則聽得歡喜,口裏的話更加是如山間雲霧般輕飄飄的。


  “你懂什麽!他發了瘋,昨夜跑了出去,府裏的人找了一晚上。我們也不得睡,得提起全部的精神,盯——著——你!哼!”


  仆人踢了一腳食盒,又氣鼓鼓地出去了。看來這晚上是真的沒睡好覺。


  “年紀青青的,怎麽就如此心浮氣躁了?年輕人,要學著沉穩些。”秦少原對被仆人鎖上的門發著感慨,又抿著嘴笑道:“比如周貴,你看,他就學得很好。”


  秦府秦少均房間


  秦少均靜靜地坐著,手捧著茶盞,心思時而飄在曲雲苓處,時而飄在周貴的那封信上。


  周貴說他自己殺了吳潛和王信,秦少均是相信的。畢竟,這兩件事都是證人親眼所見的,不容得人不信。可是,周貴直指吳潛背後有古先生指示,秦少均卻並不相信。


  借屍還魂的事是自己與古先生一起策劃的,古先生根本不可能殺掉袁家姑娘來毀掉計劃。如果古先生不想進行借屍還魂這件事,從一開始不提出來就行了。哪裏需要費如此大的功夫,繞如此大一個圈子來阻止事情的進行。


  況且,就算是古先生後麵因為別的原因要終止借屍還魂這事,根本隻需動動嘴皮即可。會此法術的就古先生一人,還不是他說什麽就是什麽?自己出了依從之外,哪裏還有別的辦法。動動嘴皮就能解決的問題,何苦要勞心又勞力、費時又費功的做這樣的事?還背上好幾條人命,扯上他們玄門中人口裏的因果?

  再來,就算古先生真有什麽縝密的計劃,以古先生的精明,秦少均相信也絕不會找吳潛做幫手的。在被蒙麵人抓的時候,古先生就嫌吳潛辦事不力,腦子不好使。陷害左峰這等機密要事,若真要找了吳潛做幫手,就不是吳潛腦子不好使了,而是古先生的腦子不好使了。


  所以,怎麽想,秦少均也不會相信周貴信中所寫的吳潛受了古先生的命令去構陷左峰這事的。


  “大少爺。”一直跟在秦少均身後回來房間的古先生開了口。“大少爺,我真的什麽也沒做。一心隻是想著再從哪裏找一具可以代替袁家姑娘的屍體而已。”


  “先生不必著急。我相信先生的真誠。這事,我同意嬸嬸的言詞,多半是那吳潛為了貪銀子而搗得鬼。隻是沒想到碰上了周貴這樣一個急性子。錢沒貪,反而送了性命。唉!”終歸又是一條人命,秦少均也不想直言吳潛活該。


  “二太太所言是很合理。可大少爺不覺得有點奇怪麽?吳潛再蠢,來了府裏這幾日也該明白周貴與左峰的關係,明白左峰在府裏的地位。他怎麽就會覺得把幕後黑這個頭銜栽在左峰的頭上能成功了?他一個才住了幾天的外人,無憑無據的就能輕而易舉地扳倒左峰?這事說出來,誰會相信?大家大抵隻會當他瘋了,哈哈一笑而過罷了。哪裏會像周貴那樣急得把人給殺了,讓人不再有機會開口說話,連個辯解的機會都沒有了?”


  “先生是懷疑這事真的和左峰有關?”秦少均聽出話中之話。


  “沒有證據的事,我不敢亂講。隻是依據王兄的證言,吳潛確實與周貴說過,他看到了有人與左峰見麵。”


  “可是,為什麽了?沒理由啊?”左峰嗎?秦少均想破頭也想不出個他會這麽做的理由來。


  “我也是想不通為什麽,才不敢亂下判斷。何況,也隻是吳潛的一麵之詞,可靠與否並不明確。”


  王信的話,古先生是百分百相信的。但吳潛的話,可信度是須得打些折扣的。


  “這事越深究越像是一團亂麻。”


  “亂麻隻要捋清楚了,自然就見頭緒在何處了。在下不才,從剛才起就挖空心思想著這事,最後總算是有了那麽一點點的發現。就是不知對不對?”


  “先生直講無妨。到底先生才是這些事情的親曆者,想來先生的感覺差不到哪裏去。須是準的。”


  “那就是恕我莽撞了。”古先生客氣了一下。接著說道:“思來想去,這件事的最重點還是落在了袁家姑娘的身上。大少爺試想,吳潛、王信皆是這幾日才與府上扯上關係的,且還都是因為袁家的事才與我等聚在一處。這個關鍵點在哪裏不是很明顯的麽。現在回想,對我打擊最大的事莫過於袁家姑娘的屍體沒能保住,可袁家姑娘這屍體除開大少爺與我,對別人來說有什麽益處?根本沒有啊。這樣盤算下來,這最後的一點竟然、竟然…………”


  “竟然怎樣?”


  “竟然就點在了大少爺對大少奶奶的心意上。大少爺你看,袁家的人是被殺的,王信親眼所見,必是真實。而袁家姑娘他們卻未動分毫,分明就是想看看這袁家姑娘對我來說究竟重要在何處。結合蒙麵人頭頭問我的話,這一點我可以肯定。而袁家姑娘的屍體被燒就確保了我未法利用屍體讓大少奶奶重活人間。”


  “阻止雲苓回來?為什麽?先生確定?”怎麽會轉到去苓的身上了?秦少均感覺這事真的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啊。


  “我仔細回想,想到了一個細節,這細節一出,著實有點後怕呀。”


  “請先生明示,那樣的細節?”


  “在袁家姑娘的屍體被燒之前,我出於誠意,把借屍還魂的事向周兄全盤托出了。”


  “什麽?”秦少均微微愣了一下,沒想到古先生當時能這麽信任周貴。


  “大少爺,這是我的疏忽。”古先生多少還是有些歉疚的,“但這事也許是我多心了。”


  這還能怎麽樣說了?多心?未必吧。如果沒有吳潛這一出,本也可以說沒什麽,但這諸多的事情全擺了出來的話,不聯想在一處才怪了。


  “吳潛見過左峰與人講話,周貴從先生處知道了借屍還魂……周貴殺了吳潛……周貴是左峰的兄弟……左峰與我與先生與雲苓沒有交集沒衝突…………但左峰的背後,是嬸嬸…………”秦少均自言自語地念叨著,思緒飛快地轉動…………


  古先生沒有再說話。


  古先生知道已經沒有加言的必要了…………


  秦府沈夫人的院子

  興許是眼不見為淨的緣故。沒有了古先生在身影晃在跟前,左峰的情緒平靜了很多,眼圈也沒那麽紅了。但還是沒有說話,不知道心頭在想些什麽?

  “左公子節哀。”沈夫人輕輕言語著,安撫左峰的情緒:“周家大哥的事實出人意料,讓人痛心。但事既以出,做什麽都是無用,隻能盡力彌補彌補,以慰死者之靈,也讓活人心裏好受一些。隻可恨,有這等惡人從中興風作浪,才釀出如此慘事。”


  左峰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拿手揉了揉鼻子,把酸楚堵回了心底。言道:“太太,我本就是隻是來查瑞泠那事背後之賊人的,如今這任務也算是交得了差了。若無它事,我想告辭離開,離了這裏回去做我原本的營生。”


  沈夫人微微一驚,“周家大哥的事影響真這麽大麽?”


  左峰頓了頓,又道:“太太適才的分析,合情合理,可以說是毫無破綻,因此我不敢對古先生有半點的懷疑。但有些話,事關周兄弟的清譽,若是藏在心裏總覺不妥,所以容我不吐不快。”


  “左公子有話盡管說。古先生雖來府裏早些,比起周家大哥似乎多了那一點情誼在。但請左公子相信,在對待周家大哥與古先生之事上,我一直一視同仁,不偏不向,從未偏袒過任何一方。反到是認為兩位都是為家裏出力的,須得心懷感激才好。”沈夫人表明自己立場,以期打消左峰的顧慮和怨氣。


  “太太的心意自然是好的。不過,太太可記得周兄弟說過,秦少權曾告訴他說在這家裏還放著一個高人的事麽?”


  “記得,就是因為這個事,周家大哥才跟蹤古先生的,後來發現是一場誤會,兩人也握手言和了。進而還一起辦事,共同進退。”


  “表麵上風平浪靜可難保水麵下不是暗流湧動。我無憑無據,不敢亂說,隻提一句,太太可要小心。周兄弟探得古先生找上袁家並不是為秦家祈福,是另有目的。”


  “不為家裏祈福?那又為了什麽?”沈夫人真是想破頭也想出不來。


  “周兄弟說,古先生真正在意的隻有袁家那位姑娘,而那姑娘病得很重,就快死了。其實古先生最最想要的就是那袁家姑娘的屍體!”


  “什麽!”沈夫人這驚吃得不小,“屍體?屍體要來何用?”


  “幫大少爺複活前大少奶奶,曲雲苓。”左峰咬著牙吐出了這一句。


  “天!”周嬤嬤下意識捂住了嘴巴,硬生生地把所有的驚詫統統咽回了肚子。


  沈夫人心頭如遭雷擊,整個人被震得一顫,但表麵上還是保持住了平靜。淡淡言道:“聽來,真是荒誕,從來沒見過這世上有死去多年還能複活重生之人。”


  但這話也是等了許久才說出來的。


  左峰不理會沈夫人的反應,繼續著自己從周貴來的得來的消息,“這事必是得了大少爺授意的。本來,能讓大少爺最愛之人重返陽世,把這一生的深情厚意續上也是一樁美事,是該慶賀的。可為什麽如此一件大好事,大少爺和古先生卻瞞得滴水不漏?別人說不得也罷了,可連太太這樣的好幫手為什麽也不給個風聲了?”


  “周家大哥的意思是古先生就是那位秦少權放在家裏的高人,他還在進行著不可告人的事情?”


  “不。”左峰出乎沈夫人意料之外地否認了,還是很堅定的否認。


  “那是什麽意思?”


  “太太你明白,秦少權已經死了,他手下的那群人經過我和周兄弟的多日偵查早不知躲在了哪裏,甚至說不定已如鳥獸般四散逃了,從來都沒有聯係過古先生。是,周兄弟是認為古先生就是秦少權放在家裏的高人,但他現在沒有手下,也沒有了靠山,他唯一能仰仗的就隻有大少爺了。所以,才會有了這複活曲家大少奶奶的奇事發生。”


  沈夫人聽得不太明白,“左公子能說得再詳細些麽?”


  “在周兄弟看來,古先生失去了秦少權的支持就是孤身一人了,什麽再找人圖謀秦家財產這種遙遠的計劃遠不如直接巴結上秦家的掌權人來得實際。畢竟,計劃可成可不成,成了還得與人瓜分,失敗了錢沒了不說指不定還得坐牢。但是巴結好了大少爺的話,白花花的銀子就會直接飛到手裏,更不用冒一星半點的風險,穩妥得很。所以,古先生應該早就拋棄了秦少權這人了。”


  “這麽聽來,明明是於家裏有利啊。”


  “有利是有利,不過得是在事情順利的情況下才會有利。太太也說了這借屍還魂之事過於荒誕,當然做起來肯定不容易,哪一個環節出了岔子都不行。據周兄弟分析,古先生在這事情上多半是出事了,法術已無法完成。可又要在大少爺那裏擺個極體麵的失敗原因,就上了這出戲。太太想想,周兄弟被打成了什麽樣?古先生了?皮肉可是無有半寸之傷。遇得既然是同一夥歹人,怎的際遇差別就如此之大?後來更是借吳潛之口把所有的事扔到我這一邊。這樣古先生就可全身而退,另尋它機接著討好大少爺了。吳潛找周兄弟要銀子不是一次了,我本想好生勸勸,再私下裏找古先生商量商量,事情或可有其他解決之道…………可…………,太太,周兄弟確實是氣不過呀。我們什麽也沒做,鞭子也挨了,血也流了,…………結果還要被誣陷…………,太太,天下何曾有這樣的道理?”


  左峰說著說著,聲音開始哽咽,可見真是心灰意冷了……


  “左公子受累了。”沈夫人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位七尺男兒。


  周貴都跳了懸崖以明其誌了,那麽他說的這些話應該都是真的,猜測也是有道理的。


  左峰做了最後的提醒:“還有一事,周兄弟也說過,他怎麽也想不通大少爺為什麽要瞞著複活曲少奶奶這件事。這件事雖是離奇古怪,但也算得是一件喜事,喜事為何要瞞著所有的人了?這於大少爺有利的事難道於其他人來說是不利的嗎?現在,周兄弟已經不在了,這些問題他是得不到答案了,我也無意知道答案。其麵目到底如何還是請太太自行斟酌。明日,我會收拾好東西離開這裏。此去後,無論何等山月風光皆與我無關。”


  左峰這去意看來是非常堅決了。沈夫人也不好勉強。


  “左公子對家裏的功勞不小,現如今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寒了公子的心,我真是慚愧。公子若絕意離開,我也不好阻攔。但還請多留幾日,容我備些禮物,以表謝意。”


  沈夫人都說要放人了,左峰自是不好拒絕她的這份好意。隻得應了多留幾日,也好把手上的工作做個妥當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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