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一覺醒來,周貴睜開眼,見古先生和王信都發著輕微的鼾聲,還沉在各自的夢裏。


  周貴拿手支撐著坐起,一身的傷口疼痛不已,弄得他腦子馬上就被奪去了全部的精力,想不了別的任何事情了。


  那群混小子,也不說給我拿點藥來擦擦,是不是真想借這個機會整死自己,拿著銀子跑路?周貴在心裏罵了手下的人一頓,又咬牙切齒的發誓:這群混蛋若真起了這種歹毒的心腸,且看我完成了這一次的任務之後,怎麽收拾你們!雖是不能全部弄死,但也可以送一部分的人去到官府的牢裏,用幾個人頭換秦家的舉報之功,怎麽樣?哼!

  不過,眼下重要的並不是這個,暫時可以將這群混蛋稍稍放過。古先生已把最重要的人指給自己了,接下來這個戲該怎麽演了?袁家的小丫頭其實已不在了,隻不過把屍體藏起來試探古先生而已。現在這重點真就如主人秦少原所猜想的,是落在這個袁家小丫頭的屍體上。那麽下一步應該用個什麽法子讓古先生親眼見到袁家小丫頭的屍體被焚燒為灰燼,又同時栽到左峰的頭上去了?


  以自己現在的身份和處境,就算聯合了左先生和王信要從這屋裏名正言順地出去是不可能的。既然不能出去自然就看不到“應該”看到的事情。所以,怎麽樣從這裏出去就成了一個大問題,須是得自自然然不能引起古先生和王信懷疑的!周貴考慮來考慮去,最終還是認為得有一個“對方”的人做幫手才可。哎呀!又得通知那群混球演戲了,希望他們別演得太過蹩腳。古先生十分精明,可不要事情還沒開端就露了餡。混球們被識破到不要緊,若是連累到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就糟糕了。


  正想著,門外的鎖頭有了響動,那群被周貴罵作混球的人進來了幾個,正是給他送藥來的。看來,還認他是頭兒,沒起壞心思打算借機把他給怎麽樣了。


  算你們還知道要來!周貴趁著古先生和王信還未醒,拿眼神狠狠地瞪了混球們一眼。


  幾個手下自是懂得周貴的意思,雖說是苦肉計,但做得也太過真實了一些。這頭兒活生生地疼了一晚上了,平時被他嗬罵的氣也出了大半,這還不來送藥止痛的話,以後指定是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的。


  可這古先生和王信還睡在旁邊,手下也不敢大聲說話,隻得一邊輕手輕腳地給周貴上藥,一邊拿眼神討好。


  頭兒,別氣了。還不都是為了主人的大業嘛。要擱平時,我們哪裏敢呀!


  哼!周貴無聲地哼了一下。不過到底還是正事最重要,和手下人生閑氣這事得往後放一放。


  我有事要交給你們做。周貴先是給其中一人又使了眼色。


  這人跟得周貴許是有些年頭了,一看眼神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一會子順著頭兒演著戲走就行了。


  周貴等所有的傷口都上了藥,身體稍微舒爽了一些。突然就發了難,一腳踢在了替他上藥的人的小肚子上,口裏還罵罵咧咧,聲音奇大,直接把古先生和王信給吵醒了。


  “你他娘的要幹什麽!想抹毒藥毒死你爹我麽!”


  那人被踢得倒在了地上,心中和臉上都是一番迷惑:這又是踩在頭兒的哪根神經上了?


  被周貴使過眼神的人瞟了瞟古先生和王信,雖是睡眼迷蒙但都醒了,明白該自己上場演戲了。


  於是,對著周貴就是一巴掌打了過去。


  “啪!”耳光還挺響的。


  嚇得古先生和王信都不自覺得摸了摸自己的臉蛋。


  “要不是上頭主人有交待,誰他爹的想來給你上藥啊!居然還囂張起來了,給你臉了是不是?來人,把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給我抬出去,好好教訓教訓!”


  跟著進來的其他人也懂得了其中的奧秘。配合著說道:“不太好吧。打重了的話,出了毛病就不好了。上頭要活人的。”


  “怕什麽,留口氣,不弄死,沒人說出去就行了。”


  “是。”


  進來的蒙麵人們隨即古裏古怪地笑了幾聲,又頭是頭、腳是腳地把周貴給抬了出去。


  “周兄!”古先生心疼地叫了一聲,但赤手空拳的自己也是無可奈何。


  王信更是嚇得縮回了牆腳,這一幕多半是勾起了他的某些極不愉快的回憶。


  既然是踢了人臨時受罰,這一次周貴被帶走的時間並不長,沒多久就又被扔了回來。


  身上、臉上的傷並沒見多上幾多,可見那群人還是忌憚上司的命令的。大概隻是罵了一頓,或者是踢回了幾腳而已。


  但周貴那些原本上了藥的傷口,有好一些的藥都被蹭掉了。蒙麵人留下了一個人給周貴重新上藥,其他人都冷哼著走了出去。


  留下來的這人沒有同其他人一般蒙麵,個子也不同其他人那樣高大,比較矮小。但手腳卻要靈活許多,給周貴上藥時手很輕,基本沒讓周貴有覺得吃疼的時候。


  “你?”古先生頗為好奇,忍了許久還是沒忍住,發了問,“這位,這位怎麽稱呼?”


  問歸問,古先生也做好了被對方罵、鄙視、嘲笑或者不理不睬的準備。結果沒想到對方居然回答了,而且態度還挺好。


  “在下吳潛。”


  噫?古先生愣了愣,又問道:“我見其他人都蒙了麵,吳公子為何…………”


  “我,”吳潛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我就是個被抓來做飯的。”


  噫?古先生聽得好生意外。“那為何讓你來看管我們?”


  這飯做得很厲害嗎?還是打人很厲害?都不需要遮臉的。


  吳潛尷尬地笑笑,“先頭,這位仁兄不是踢了給他上藥的人嘛。那一腳踢得挺重的。他們都怕又被踢了,可偏偏上頭又有命令不讓他們殺你們,所以,找我來上藥。要挨踢,也是我挨踢唄。”


  最後一句,吳潛說得含含糊糊,可能怕是怕被周貴聽清楚了,還真就給他來上一腳。


  “吳兄真是個可憐人啊。”一聽是蒙麵人扔出來當擋箭牌使喚的,古先生連忙套了個近乎。


  “比起你們來說,還好吧。”吳潛精神不集中地隨口回答了一句。


  這話還真不中聽。“嘿嘿。”古先生的臉上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什麽叫比我們好。”周貴聽了,卻是冷冷一笑。“你以為你的下場會比我們好到哪裏去?等到我們被埋到坑裏了,你這個幫著挖坑也得進來!”


  這話一出,吳潛一個激靈就站起了身,嘴唇有些抖,“不會吧,他們答應放了我的。”


  “你也太天真了。”周貴一撇嘴,“他們的話你也相信?”


  “可我什麽也不知道啊!”吳潛激動地叫嚷著:“他們答應放了我的,答應了的!”


  “切!”周貴仿佛見不得吳潛這種腦子簡單的“傻人”一般,把頭一偏。


  “他們答應會放了我的!我家裏還有…………!”吳潛聲音漸漸地高了好幾度。


  “你閉嘴!”周貴被吳潛的尖叫鬧得很不耐煩,“你再叫,你再叫,你把外麵的人招來了怎麽辦?信不信他們能現在就一刀把你的脖子給抹了!”


  這“提醒”真的很見效果,一下就把吳潛給震住了,連忙用雙手護住自己的脖子。“我信、信…………”


  看周貴把吳潛嚇得快神經了,古先生立馬出來“安慰”道:“吳兄別怕,他們既是為了我們這幾個人把你抓來的,一時半會應該不會對你怎麽樣。當然得是等到把我們幾個都料理完了才會對你下手的。所以,吳兄大可放心,你一定死在我們幾個的後麵。”


  王信聽著古先生的話,感覺這安慰還不如不安慰了。看把這位兄台整得,臉上本有的一點血色也如潮水般迅速地退去了,隻留下了和白紙差不多的色調。


  唉!先生也是被折磨得言不搭意了。若是自己還能說話,到是可以真正安慰這位兄台幾句。王信心中不免感慨了一番。


  可古先生這“安慰”還未完了。


  就見古先生站起身,對著吳潛一揖到地,十分慎重其事地說道:“我等若一時去了,這身後之事唯有拜托給足下方可安心,願吳兄念在今日的緣分能替我們挑塊風水略佳之地埋之。”


  吳潛聽得渾身冷颯颯的,不知該如何回答古先生了。叨叨了兩句“我、我…………”之後,雙眼一翻白,竟然直直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切!”周貴又是一撇嘴,“怎麽這麽不經嚇啊?這還怎麽合作啊?別這裏說得好好得,一出門被人一瞪眼,就把我們給賣了。”


  “哎呀。看起來是個不怎麽頂用的人。但也沒別的人選了。”古先生也跟著一撇嘴,“且先等他醒來了再說吧。”


  噫!王信不可置信看看周貴,又不可置信地看看古先生,原來這兩個人是故意呀!這兩個人想幹什麽呀?


  “等什麽等!王兄把昨日剩的水盛一碗過來。”周貴招呼了王信一句。


  王信不明白周貴想幹嘛,但還是照著他的話做了。


  誰知,周貴一接過水碗就沒好氣地朝著吳潛的臉就潑了過去…………


  王信反應過來想要攔阻,可已經晚了。


  古先生則是平平靜靜,一副風和日麗的樣子。


  冷水還挺有作用,吳潛的眼皮眉毛很快就動了動,沒兩下,眼睛就睜了開來,又一次看向了三人。


  可誰也沒想到的是,吳潛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居然就給三人跪下了。


  就聽得吳潛聲淚俱下地哀求道:“幾位!幾位大哥!你們可要救救我呀,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兒,一大家子還等著我回去了。要是真在這裏丟了命,家裏頭的人可怎麽活啊!”


  “別別別,”周貴一下就跳到了一邊,躲開了吳潛的跪拜,“你這哭得好像是我們要殺你一樣。可別忘了,我們是沒準死你前頭的。”


  這句話不出所料地讓吳潛哭得更凶了,“嗚…………”


  古先生平淡地看著麵前的一切,似乎不想說話。但被王信拉扯好幾下的衣袖之後,不得不開了口。


  “吳兄快不要這樣了。一個大男人,這模樣委實不太好看。”


  “還什麽好不好看啊!命都快沒了,反正死了之後也沒人看!爹啊!娘啊!孩兒不孝!娘子!來生再見!我那苦命的孩兒啊!為父先走一步了!”吳潛已經匍匐在地,悲傷得無法起身了。


  王信聽著不免也想起來自己的一家人,情緒一被感染,這悲傷就止不住了,淚水不聽話的流了好多下來。


  周貴捂著耳朵,心中抱怨道:這人誰給自己找來的?叫找個會說話的會演戲的,沒叫找個誇張得跟跳大神差不多呀!


  古先生同樣被吳潛嚎得有些煩燥,但還是忍住了。“吳兄怎麽得說得如此嚴重,你這不是還活著嘛,不必太過悲觀。來來來,先起來再說。”


  對對對!還沒到絕望的時候。


  王信用力點了下頭,伸手扶了吳潛起身。


  “還能怎麽再說?”吳潛雖是站了起來,但還是不斷抽泣著。“命都快沒了。”


  “吳兄這是真相信我們沒有哄你了?”


  “嗯。”吳潛抹著淚水,“原本、原本是有些不信的。但細想想,若換作是我,怎肯讓一個見過你們的人活著回去。倘若回去報了官府怎麽生得了?多半是一刀殺了才是完全保險。況且,他們殺人不眨眼的,又怎會怕多殺我一個?”


  “對,是這個道理。”古先生默默地點了一下頭。“所以,我們要想活著回家裏去,就得自己想辦法。三個臭皮匠也能頂個諸葛亮,如今吳兄一加入進來,我們就有四個人了,逃出去的機會又多了幾成。”


  就算死也不能便宜了他們!

  王信蹲下身,也寫了一行字。


  “對!這群賊子,盡不幹好事,不咬到他們一口肉,爺心不甘。”周貴罵起自己來絲毫不嘴軟。


  吳潛詫異地看了一眼周貴,馬上就被瞪了回來。隻得低下頭,說道:“我是個沒主意的。但隻要能活命,你們怎麽說,我怎麽做。”


  古先生打量著吳潛,心中想著:這人性格這樣軟,一開始是不能給重要任務的。須得是磨練磨練,看能出個什麽樣子,再做最終的決定。


  “啊,周兄,你看了?”古先生轉頭問周貴。“外麵的情況我不了解,還是你先跟吳兄商量、商量吧。”


  “沒什麽好商量的。”周貴口氣還是不太好,“姓、啊不,吳兄,你一會兒從這裏出去後,隻有一件事要做。”


  “什麽事?”


  “你知道有一家人被殺了嗎?”


  “知道。”吳潛木愣愣地點了一下頭,“如果不是他們真死了,我剛才也就不想到自己也會真的被殺了。”


  “那家人裏同有個姑娘還活著嗎?”


  “活著、活著。不過病秧秧的,他們也不給請大夫看病,我看是撐不了多久的。”


  “你先幫我們查查這姑娘被關的地方。”


  “為什麽呀?不是我們幾個逃跑嗎?”吳潛似乎不太理解。


  “叫你查你就查,你要不查,信不信,你一出個門,我就把你賣了。讓你死我們前頭去!”周貴威脅道。


  當然這些話是一早就對好了的。


  吳潛立刻露出怯懦的表情,“別別別,大爺,周、大爺。我照做,我照做。”


  “你識相點,外頭那群賊子再橫,本人也是不怕的。”周貴給吳潛亮了亮身上的傷口,“看到沒有。這些對本人來說,隻是小意思。所以,你最好是鐵了心過來幫我們。若要三心二意地想要兩頭撈好處,就打錯了主意。”


  “是是是。”吳潛看著那些傷口,明顯哆嗦了一下。“幾位放心,就算我真死你們前頭了,也絕不敢出賣你們。”


  “這樣最好了。周兄你也別嚇吳兄了。”目的已然達到,古先生就跳出來打圓場了。“但吳兄你從這裏出後也小心點,別讓他們看出破綻來。也別說什麽你死不死的了,我們四個是一船之人,當然就是要同舟共濟共渡難關的。”


  “多謝。我知道該怎麽做了。”吳潛也不知道是被古先生的話感動了,還是被周貴的話嚇到了,又灑了幾滴淚水後,麵色忐忑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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