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既然說是讓古先生和周貴聯手調查,那麽這兩人現在這劍拔弩張的氛圍明顯是要不得的。要是照這樣子下去,估摸著事情還沒開始查了,就又得是個個鼻青臉腫的樣子回來哭訴對方扯自己的後腿了。
於是,沈夫人和秦少均決定了方案後,私下裏又默契了做了同樣的事情。分別把古先生和周貴叫來調解情緒。
然而,這兩番對話,卻讓秦少均和沈夫人心中的疑惑更加深邃了。
古先生這邊與秦少均的場麵是這樣子的。
“先生辛苦了,先生請坐。”秦少均一麵請古先生坐,一麵遣走了所有的下人,沒有留下一個人在旁伺候。
這是自然的,借屍還魂的事不宜有太多的人知道。
那天秦少均的態度是讓古先生迷惑的,今天又不知是為何被叫來說話。古先生搶在秦少均前麵發了問。“大少爺叫我來是與佃戶的事情有關嗎?可當著二太太的麵,你是乎不太想繼續追究下去啊?這是另有其他打算了?”
“也沒什麽打算。”秦少均淡淡地說道:“那天暫時將事情按了下來是有原因的。聽了先生和周貴的經過,仔細想想就明白,你們兩個與佃戶一家的失蹤都沒有關係。隻不過事發突然,一時情急沒了章法,又發現了對方也與這事關,便把所有懷疑一股腦地都堆到了對方的頭上,這才沒有想過或有其他的可能。但以先生和周貴當時的心情,恐怕我與嬸嬸就此說明,你們必不會服氣,隻會認定我們是在偏袒對方,事態怕是會越來越僵。所以到不如讓兩位花點時間冷靜一下,效果會好很多。”
“原來如此。”古先生生了一天的悶氣,還隻當是秦少均另有打算不告訴自己了。“還是大少爺和二太太想得周到。此時回想起來這裏麵是有些說不通的地方,若真是周貴幹的這事,佃戶一家的人已被接走,他大可躲在一旁嘲笑我的無能,無須大咧咧地出現在我的麵前讓我懷疑。半點線索都不露,讓人無從查起才是最高明的手法。”
“先生果然是明白人。這氣頭一過去,看什麽就都通透了。”
“但這事還是很古怪啊。”
佃戶一家數個大活人是真被人給騙走了,這千真萬確的事實擺在那裏,總不會沒個解釋吧?
“確實古怪,所以不能放在那裏不管。”
“大少爺這是何意?”
說到這裏,秦少均略略一皺眉,但很快又散開了,“先生是知道這佃戶一家對我的重要性的。無論無何找他們找回來就是重中之重。所以,還是隻得麻煩先生受累了。”
“無妨,這原本就是我份內之事。隻要大少爺不放棄,我必定盡全力相助。”
想到周貴也要參與其中,秦少均不得不思量一下,這話該怎麽說才能不讓古先生又恢複成原先那副氣鼓鼓的模樣。這周貴冒充古先生騙走佃戶一家的清白雖是說清講明了,可那拳頭卻是結結實實地打在古先生臉上的,這淤青都還未散了,就硬人家化幹戈為玉帛,還兼握手言歡去同甘共苦,這時間上怎麽說也顯得太快了一點…………
古先生見秦少均麵色不但沒好,還越發地顯出一股為難之色來,心頭略感不好。但事情總歸是要清楚明白才好,便問道:“大少爺是否是還有未盡之言?直說不妨事。我一漂泊江湖之人,什麽難堪之事沒遇過,這點子能撐得住的厚臉皮還是有的。”
秦少均無奈,隻得略帶尷尬地笑笑,“先生哪裏的話。先生如此幫我,哪裏還能讓先生再受委屈。隻是嬸嬸顧慮著佃戶一事先生和周貴都參與到了其中,且各自都有自己了解到一手情況,若是單打獨鬥未免勢單力薄,成效緩慢。現下少原雖在手,卻也還是非常時期,行事過遲隻恐易生變故。所以,想著兩位如果聯手必是能事半功倍,節約了時間不說還能省去諸多不必要的麻煩。於人於事,都是有利而無害的。”
話聽在耳中,意思說得已經非常明白。古先生琢磨著,就是說這拳頭自己是白挨了唄。嗬、嗬嗬、嗬嗬嗬…………
看古先生這樣子,氣就算沒全騰起在胸口,也是梗阻在心,不怎麽順暢的。秦少均便又言道:“先生向來寬宏大量,又是經曆過許多風雨的能人,想來也不會與周貴這樣的粗人多作計較。況且,周貴也沒能討得幾多便宜,先生這裏隻是淤青,他那裏可是見血了。沒準真的就此就破了相了,將來討媳婦之時還不知怎生過那嶽丈一家的關了。”
這說得自己還占了多大好處似的。古先生一撇嘴,“不過多費二太太幾兩銀子罷了,隻要打著秦家的名號,還怕沒媳婦?”
“一般的到也罷了,倘若想要個貌美的,家勢還過得去的,不也得讓自己的臉去嶽父、嶽母那裏走一遭麽。嬸嬸縱然有多多的銀子,人姑娘家看不上,不也白搭。”
或許是先前被周貴用娶媳婦這類的事取笑過,一想到周貴將來的婚姻之路會荊棘叢生,或許還有被人拿大棒子趕出來的可能,古先生心頭還真就莫明得暢快了許多。
輕咳了兩聲,古先生道:“大少爺可別抬舉我。我一俗人,哪裏就胸懷寬廣得跟個彌勒佛一樣了。但若是為了大局,這點子計較我到真可不放在心上。就隻是不知道,那一位是否也能放下?他要是芥蒂猶在,我就算長顆七巧玲瓏心也是無用。”
古先生這便是答應了,秦少均心下輕鬆了一點。
“先生放心,有嬸嬸的巧舌如簧還能說不下一個周貴麽?再說,若真是說不服,直接打一頓,應該也就服了。”
哈哈!一聽周貴不服就會挨板子,古先生的心情更加的愉悅了。
“大少爺放心,我自曉得事情的輕重,必全力遂了大少爺的心願。”
古先生這邊說通了,自然該就輪到周貴那邊了,也不知是否真能順了古先生的心思,那大板子無情地砸上了周貴的屁股?
答案當然、肯定是沒有的。
沈夫人雖是個極有主意的人,但也不能平白無故就拿板子教訓人,與周貴的談話還是以好言好語為主。
“周家大哥請坐,明知你受了傷還叨擾你休息,實在慚愧。但事情有緩急,也是情非得已,還望見諒。”
沈夫人的話極為客氣,到也不是怕周貴什麽。主要是因為,雖說左峰是打算讓周貴以後都留在秦家做事,但現在話還沒說明,這身份並不好界定。總之,不管將來如何,周貴現在肯定不是可以隨意使喚的下人。縱使可以派遣去辦事,但這話卻須是得客氣許多的。
“二太太見外了,左大哥與府上何等關係。我與左大哥生死兄弟,替府上辦事是應該的,若是做的不好,二太太也無須客氣,隨意處置就是。小可絕無半分怨言。”周貴的臉上東一塊西一塊地塗著藥膏,嘴唇上的腫也沒完全消失,話說得到是十分誠懇,就是模樣看上去還是有幾分滑稽。
沈夫人看周貴的眼神含著藏不住的可憐,“還真不是什麽客氣話,是確確實實會讓周家大哥受委屈的。”
“二太太此話怎麽講?”因為說話而扯動了嘴角,立刻有一絲絲痛竄上了周貴的神經,讓他下意識地拿手摸了摸。
“事情到也不複雜,左右不過就是佃戶一家的事罷了。”
一聽是佃戶家的事,周貴來了精神,連忙問道:“二太太終於覺得事情真有蹊蹺了?”
“蹊蹺是一直都有了。”沈夫人道:“隻不過有太多的可能。總得一一篩查過了,才能看出蹊蹺的出處在哪裏吧。”
“二太太這意思我聽不太懂。”周貴這話到真不是在裝傻,是真的沒聽明白沈夫人話中所指為何。
沈夫人略略笑了笑,又把話說得明白了一些,“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周家大哥可莫惱。你一心為了秦家好,這心思自是可鑒日月,但那古先生自從到了秦家以來,所行所作也沒有過半分的錯處。真要論這好心,他到也真不輸你。”
嗬嗬嗬,出賣主人這一件事確實挺“好心”的。周貴心裏恨得牙癢癢,臉上卻不敢表露半分,還得裝作糊裏糊塗地問話,“二太太是說佃戶之事,古先生沒有錯?”
“非但無錯,還有功勞。”
“是嗎?”周貴不屑地撇著嘴角,“那古先生可真是辛苦了。”
周貴這臉色明顯是不相信且對古先生十分的不滿,想來還是那被抓的傷口和被打腫的嘴唇在隱隱作痛,這餘恨恐怕還未消。
“古先生是辛苦,但周家大哥更辛苦。這些我和大少爺都是清楚的。”沈夫人又弄了頂高帽子給周貴帶上。
“不敢言辛苦,唯願大少爺和二太太明白,就是我的造化了。”周貴當然也得說些好聽的。
“既然都是為了家裏好,兩位若還是這樣置氣,相互不理睬的,豈不是正如了那等壞心人的心意?”
這下周貴聽得明白了。“二太太的意思是要我去給古先生賠不是?”
沈夫人連忙擺擺手,言語溫和地說道:“哪裏敢讓周家大哥做這樣受氣的事。我和大少爺在糊塗也知道,一碗水須得端平的道理。”
“那就是讓我和古先生握手言和了?”周貴又道。
“正是。”
“咳、咳,”周貴立馬大度了起來,“我自是不敢古先生較真的。這什麽被抓、被打的,就當是流年不利又加上未翻黃曆,出門摔了個大跟頭好了。從此後,不提也罷。”
“周家大哥想得開就好。男子漢大丈夫,胸中裝得自是天下,這種小事實無需介懷。倘若斤斤計較,反到失了江湖兒女的豪情。”沈夫人跟著送上了一堆的好話。
“那是自然,”周貴聽得舒坦,大氣地一仰頭道:“想當日我與左大哥對付秦少權那些狗腿子之時,情況是何等凶險,全是真刀真槍,拿命相搏的。古先生這兩下,對我來說不過如同小貓、小狗撓了撓癢癢而已,比起江湖上的腥風血雨算得了個什麽。”
話都說到這裏了,沈夫人覺得也應該點下正題了,“周家大哥既然有如此胸懷,想必也就不會計較與古先生連手去追查佃戶一家的事了?”
什麽?周貴沒想到沈夫人竟然在這個地方等著自己了。說實在的,要周貴立刻和古先生和解還真的就挺為難的。但這大話都已經說出去了,想要改口也沒辦法改過來啊。周貴撓撓頭皮,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沈夫人了。
“這胸懷歸胸懷,情況如此急迫,心情受影響也是難免的。”周貴的沉默自然映在了沈夫人的眼睛裏,“但佃戶家的事卻是拖延不得的。古先生那邊有大少爺在,必定是沒什麽好擔心的。如今,就指望著周家大哥釋懷了。再怎麽樣,你找人和處理這種事情的本事可是比古先生強得多。隻是,一者這古先生是最初發現佃戶一家的人,了解的情況到底較我們都多一些。二者,古先生查看痕跡的能力雖然不強,但這手段也是不弱。在外麵行走多風多雨的,指不定那個地方就能用上古先生的本領。再就是,縱然古先生半點能力都沒有,這個跑個腿、送個信總是能辦到的。兩個人出外到底要比一個人在外方便一些。你說是不是啊,周家大哥?”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該道的辛苦都道了,該給的麵子都給了,連台階沈夫人都鋪好了。周貴若還要執拗,就真是顯得小氣還上不得台麵了。
於是,周貴一拍胸脯,再次大度開言,“二太太放心,我豈是那等小雞肚腸之人。古先生就算有在多的錯,我也就隻看著大少爺和二太太罷了,當沒聽見也沒看見。至於,兩位吩咐之事,本就是我的責任,那有推脫之理,隻能是盡心盡力才是本分。否則,不要說枉吃了府上一碗飯,它日更是無有麵目見左大哥的。”
事情已妥,沈夫人眼帶欣慰的笑意看了一眼周嬤嬤,“周家大哥真是性情中人,爽快得很。那裏是古先生能比的,這事上還真就隻能看周家大哥的本事了。”
“是啊。”周嬤嬤心領神會地接上了沈夫人的話,“左公子的兄弟哪裏會有錯的。不過,太太這話也就這裏說說好了,若真傳了出去,隻會給周家大哥添麻煩的。”
沈夫人和周嬤嬤的話裏有幾分真心,周貴雖品不出來,但這好聽的言語總是讓人倍感舒暢。
這一刻,周貴還真就覺得通身清爽,興致無比高昂了。但,同時,他又一次看清了一個事實,對於自己的主人秦少原來說,沈夫人端的是一個極為難纏的對手。
雖說在來秦家之前周貴也未敢小看過沈夫人,但還是在真正接觸了眾人口中的二太太之後,周貴才領會到了這位深宅貴夫人的可怕之處。
周貴明白,自己以後行事是萬萬不能有一絲的大意,須得謹慎之又謹慎,一粒一毫的錯處都是不可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