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周貴去怎麽辦事?用什麽方法辦事?已不在秦少原關心的範圍之內。這事的用意主要在挑起左峰和古先生之間的矛盾。


  左峰是二太太的人,而古先生背後的靠山則是大少爺。不管左峰是不是受了二太太之命辦事,這個賬古先生都隻會算在二太太的頭上。因為如果把左峰和二太太分開看的話,那麽古先生的下場就隻有一個———被二太太算計。不想被二太太收拾就得反過頭來把二太太收拾了才行。要與二太太作對,古先生又怎麽能少了大少爺的那份助力了?這場戲隻要開了場,最終的走向就一定會演變成大少爺和二太太之間的爭鬥。


  但要把這戲唱好,隻靠一個周貴是不夠的。


  秦少原伸手撿起一根稻草轉來轉去把玩著,也許是時候該跟大少爺說點實話了。


  一個人不管有多堅強,這精神的承受能力也是有一條界線的。


  這事情要是一件、一件分開的出現,有了時間的緩衝就能離界線遠一些,再加上一個聰明的腦袋想出了辦法,就不會覺得有什麽過不去的坎了。


  但是,如果把所有事情歸在一處,在一個極短的時間段內一把子撒將出來,一層又一層的如石塊般疊加在一起,重重地壓下去,很快就會堆積在條界線上。這條界線是很脆弱的,到了最後的最後隻需要在石塊上放一根輕得不能再輕的稻草,就能讓這條界線從中“啪”的一聲斷掉,把心底的無盡深淵展現出來…………


  要想從這深淵裏爬出來可不是什麽輕而易舉的事,得把心變得硬如鐵似鋼,方可有機會回到原來的位置。


  “大少爺?”秦少原低低地呢喃著,“大少爺應該能承受得住,能從那深淵裏走出的。”


  雖然自己並不想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大少爺這麽做,但一將成功萬骨枯,如果心不硬,手段不非常又怎麽能成大事了?大老爺的心願,最合適的人選還是大少爺。至於自己,除非大少爺真的不行了…………


  又或者是大少爺真的不願意走大老爺的那條路…………


  秦少原甩甩頭,把這個想法甩掉,“先逼一逼再說吧。”


  自己的身份基本已經暴露了,還好為了秦家的聲譽,大少爺和二太太沒有告訴左峰太多的事情。否則,左峰後麵跟著來的就會是王捕頭等一眾公差了,說不定還能鬧到州府的官兵出馬。秦少原這三個字從現在起已不是什麽好事,還是少出現在別人的眼裏為妙。


  “隻是不知道一連串的事情扔出來,扔到哪裏才會是那最後的一根稻草了?”秦少原盯著手中的稻草,腦中打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可惜,縱然秦少原千般聰明萬般會算,人心卻不是個隨意讓人控製的玩具,能被人不錯分毫的拿捏。更何況還是秦少均這樣的人,這種人的心就更不好猜度承受的界線在哪裏了?


  “不管怎麽樣,還是先把該做的做了。”


  想不出答案的秦少原扔掉了手中的稻草,振作起了精神,走到門邊。“咣咣”地搖晃了幾下鎖得牢牢的門,然後大聲的叫道:“我要見大少爺!”


  少原要見自己?秦少均有點意外。少原不是沒有從古先生那裏得到想要的消息嗎?本以為會以他的性格會慢慢再籌劃一番,才會要求見自己。畢竟,自己與古先生不同,對他可以說非常了解,有許多的事情,少原能瞞得了別人,卻未必能瞞得了自己。不在心裏作好一番充分的準備,說話間很容易就會透露出一些不該說出來的東西。現在居然這麽快的就要求見自己了,這是說少原的謊話都編排好了嗎?


  也好,這麽多年了,從沒覺得少原有不真誠的地方,那怕是在尋找韻蘭的時候,也是奇怪多過質疑。如今有人願意長篇大論的編故事,不妨去聽聽,就當是請了個說書先生回來解悶吧。


  於是那間沒有窗戶的屋子迎來了建好之日起的第二位“客人”。


  秦少原坐在稻草上,笑嘻嘻地看著秦少均,“大少爺,請坐。”


  秦少均沒理他,讓人抬了一桌酒菜進來。待仆人們擺好桌凳退了下去了後,自己先落了座,說道:“這麽些天了,你也沒個好吃好喝的,真是委屈了。來,吃杯酒吧。”


  秦少原拿雙手攏了攏頭發,“大少爺你也真是的,既然每天讓我洗臉、換衣服,卻偏偏不讓給我弄把梳子,你看這頭發亂得。還好沒鏡子,要不我都不敢照了。”


  “看守你的是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心粗了些。是這樣子的。”秦少均一麵給桌子上的兩個空酒杯裏倒酒,一麵解釋著。


  別的還尚可,可這酒香一起,秦少原也沒了什麽形象,立刻坐到了桌前,端起來大大了吸了一口,“啊!真香。”


  “這是你平常愛喝的。”秦少均把整壺酒都放到了秦少原麵前,又指了指桌角邊:“不夠的話,這裏還有一壇。”


  秦少原沒有去看酒壇,隻是看著那重新鎖上的門一樂,“我瞧著這些仆人都是生麵孔,一個我都不認識。這是別院要擴建,招的新人嗎?”


  “秦家人丁不旺,不需要修那麽多房子。但是,誰讓你在這家裏的年頭太久了了。你自己說,現在秦家的那些下人有幾個敢用到這裏來?”


  “想必,大少爺把人都排查過了?”秦少原問。


  “別院的基本都理清了,青峪那邊嘛,蓁蓁處理的應該還可以。”秦少均回答。


  “大少奶奶不愧是大少爺的賢內助,能力真是強。”秦少原又笑了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哇!好酒!”


  “少喝點,別喝醉了。我還有話要問了。”


  “常言不是說:酒後吐真言嘛。我不喝醉,大少爺哪裏去聽實話?”說著,秦少原不聽秦少均的勸阻又幹了一杯。


  既勸不動,秦少均也不多作理會。慢慢吃著菜、小口抿著酒,道:“你為什麽第一個要見古先生?”


  “因為我要威脅他呀。”秦少原回的很幹脆。


  “威脅?”這答案從未出現在秦少均的猜測中,聽來好生奇怪和別扭。


  古先生是要留著煽風點火對付二太太用的。所以,不能把他拉下來。況且,現在就算想拉古先生下水,坐在對麵的這位大少爺大概也不會相信吧。秦少原心頭盤算著,麵上邪氣地一笑,“聽說古先生如今是大少爺你跟前最紅的紅人,那麽請古先生說幾句好話,想來對保住我這條小命必是大大有利的。”


  “你確定?”秦少均撇嘴笑了。


  “當然確定,因為大少爺你還想見曲少奶奶嘛。這人鬼殊途的,沒有古先生,大少爺這個心願恐怕難以實現吧?”


  秦少均握筷子的手緊了緊,盡量平靜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大少爺,不止是我,大少奶奶也是清楚這件事的,你又何必害羞了。你和曲少奶奶本是夫妻,有什麽不好讓人知道的。”秦少原邊說邊給秦少均曖昧地眨了一下眼睛。


  “蓁蓁也知道?”


  “大少爺你那晚在洗雲閣和思君小丫頭的對話,我們都聽見了。你也別怪大少奶奶,你那些天行為太反常了,大少奶奶是擔心你,才悄悄讓人跟著你掌握了你夜裏的行蹤。又怕你不好意思,我們就搶在你之前躲進洗雲閣了。然後,該聽的就都聽到了嘛。”秦少原很無辜地聳聳肩膀,“我們不是故意的,全都是因為關心你。”


  “蓁蓁沒跟我提過。”秦少均的麵色變得不是很好看了。


  “大少奶奶一是怕你難過,二嘛是怕自己難過吧。所以就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了。”


  “何解?”


  “怕你難過就不用我解釋了吧,”秦少原道:“這怕自己難過也是正常的。大少爺,你說你呀,這曲少奶奶都去逝多少年了,你怎麽就是放不下了?大少奶奶那樣聰明的一個人怎麽會看不出來,你最愛的人是誰?但這女人吧,一旦喜歡上了一個人,就隻會不斷地給自己催眠,把那些殘酷的現實摒棄在頭腦之外。仿佛,隻要閉上眼睛、捂上耳朵,就能和心愛的人永遠甜甜蜜蜜了。不管大少奶奶多麽聰明,也逃不了這女人的心性。所以,她明明看得見曲少奶奶的存在,卻不願意承認,隻是相信一味的什麽都不提,自家相公的眼睛看見得就隻會是自己一個人。”


  “裝傻也有裝傻的幸福,少原可不能太過武斷了。”


  “是!”秦少原貌似無奈地一歎氣,“大少爺和大少奶奶的相處之道,我一外人確實不能領悟裏麵的三昧真諦。不說也罷,而且,這也不是什麽重點。”


  “那重點是什麽?”


  “自然是,第一個要見古先生,是為了威脅讓他幫我說好話了。”


  “你有古先生的把柄?”秦少均很想知道秦少原能拿什麽威脅古先生。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就算真的沒有也可以隨時製造啊。反正嘴長在我身上,我想怎麽說就怎麽說。”秦少原說話頗有幾分無賴的味道。


  “你?”秦少均覺得有些看不懂秦少原了。


  “古先生是我找來,推薦入府的。隻要我開口說話,他多多少少都會受些懷疑吧?”


  “也對。你向來能言善道,慣能黑白顛倒,讓人信服。”


  “所以呀,靠著這張嘴,就能威脅到人了。”


  “你現在說出來,不就起不到威脅的作用了麽?還怎麽讓古先生幫你說好話呀?”


  “這不是找了大少爺你麽,古先生當然就沒有作用了。雖對我沒作用了,但把事情說出來,卻可以賣大少爺你一個人情,你看我多厚道。”


  秦少均又撇撇嘴,“你一向盤算的很精。”


  這話明顯包含著諷刺,但心裏已經盤算好了的秦少原又怎會在意了。


  “就算是罵我一百遍,對我也沒什麽傷害。到是大少爺,不想知道我放棄了古先生找你來聊聊的目的嗎?”


  “你那心思七彎八拐的,我這樣一個愚笨的人又怎麽會猜得到?你到底想要幹什麽,還是明說的好。否則,要是我的腦子想破了都想不出來的話,豈不是辜負了你這徹夜冥思苦想的辛勞。”話中帶刺這種事情秦少均也不示弱。


  “話話家常哪裏需要徹夜冥思苦想。”秦少原酒喝夠了,拿起了筷子開始吃菜。


  “家常?”


  “大老爺的事,不是家常嗎?”


  “父親?”秦少均很迷惑。


  怎麽會是父親?秦少均萬萬沒想到秦少原要與自己聊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父親。難道少原不是該說說他這些年受到了多少的委屈,對秦家有諸多的不滿,這些大大小小的埋怨堆積起來,如小山一般壓出了一股巨大的怨氣。而這怨氣需要一個出口,這出口就是奪取秦家的全部財產嗎?又或者,不需要任何的借口就是對巨額的財富垂涎三尺,一定要不擇手段地拿到手中?各種之類的這些……


  “對呀,大老爺。敢問大少爺一聲,你對大老爺了解多少?”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會不了解自己的父親?”秦少均心頭隻有冷笑,口氣跟隨著心境感染上了秋天的涼意,“少原,你若是想活命我能理解,但不要拿父親來做文章。你這個一心想要了秦家人的命的人,如果父親在世,也是容不得的。”


  “喔~~~?”秦少原拖著長長的尾音表示情況未定,“是嗎?我看未必。”


  “少原,你做的這些事情,於秦家有何益?你若隻是貪財尚有轉圜的餘地,但你手上的人命也太多了吧。如果不是林家妹子身懷寶物,現在我們秦家隻怕得掛第三次白幡,辦第三次葬禮了!”說到這裏,秦少均覺得心緒難以平複,有股氣血在胸口不斷地翻湧,壓了好幾次才把它們勉強壓了下去。


  秦少均這頭情緒不斷的變化著,可秦少原那邊還是一派的平平淡淡,看不出半點的波瀾。


  甚至還來了一句,“我手上的人命是不少,但大老爺手上的人命可比我多多了。”


  壓下的氣血如噴泉般一衝而上,秦少均擰眉瞪著秦少原,“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我說實話呀。怎麽?聽不得了?”麵對著秦少均的火氣,秦少原不但不想辦法滅火,還來了個火上澆油,“若論心狠手辣,小小的一個秦少原哪裏會是秦昂大老爺的對手?”


  啪!一個酒杯被扔在了地上,摔裂成了八瓣,正是秦少均此刻想把秦少原撕成碎片的心情的真實寫照。


  “想殺我?”秦少原一挑眉。


  “是的。”秦少均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可惜,現在大少爺你還不能這麽做。”


  “給我一個理由。”


  “因為,你如果殺了我,秦家就會被扣上造反的大帽子。縱然二太太在厲害,也少不了個抄家的下場。”


  “你耍詐?”秦少均站了身,一雙眼中的情緒陰晴不定。


  “詐也好,真也好。這個風險,大少爺你可冒、不、起。”秦少原還是淡然地喝著自己的酒,提醒秦少均。


  “你想怎麽樣?”


  秦少原一攤雙手,“請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聽我講講家常。”


  “好。”秦少均咬著牙,揣著恨意,套上冷靜麵具重新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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