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黑暗對一般人來說都會覺得恐懼,想要逃離到光明的地方。可此時對於這個化為瑞清的邱實來說,黑暗卻代表著安全,代表著平靜,他真的希望太陽永遠不要升起,讓自己和妹妹能就此睡去,在平平安安夢中不用醒…………


  “咣當”的鐵鎖被打開的聲音吵醒了瑞清的美夢,柴房的門被推開,陽光照射進來,噩運真的要來了嗎?

  一個麵館的夥計臉上帶著混和著同情、關心、很不情願的表情走了進來。“瑞清大哥,你別怪我,我東拉西扯的搪塞了好久還是逃不過,不得不帶你和瑞泠姑娘出去。”


  “我明白,不關你的事。”瑞清深深吸上一口氣,硬打起自己的精神,不管以後怎麽樣,自己要堅強。如果自己都垮了,妹妹還能指望誰?她一個女孩子該怎麽辦了?


  “不過你們也別太絕望,聽其他幾個夥計說,有人把城裏幾個德高望重,不怕那婆娘的老爺子給請來了。為得就是救你們出去。”都是別人手下做活的,多少辛苦大家都明白。順水捎個好消息,也是求個心安。


  “真的?”瑞清真沒想到這個時候還能有人施以援手,真是感激不已。


  “唉!真的。這事,有人是做的太絕。大概是老天爺看不過眼了。”


  然而,老板娘被瑞清咬了那一口,也是懷恨在心,兄妹兩個現在還在她手裏,豈能讓他們好過。


  夥計帶著兩兄妹從柴房一出來,就衝上來幾個大漢,一腳踢開夥計,把瑞清、瑞泠用繩子綁了起來不說,還拿來布塞住了兩人的嘴,讓他們根本無法說話。


  這幾個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綁人的時候,不時的伸手在瑞泠身上亂摸,把瑞泠嚇得直哭,但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隻能淚水不斷流下。


  瑞清氣得不行,可被人死死按住,也是別無它法。


  好在,老板娘那邊還有事要做,這幾個人也不敢太耽擱時間。綁好了,就推著兩兄妹往前麵走去。


  前麵到是挺安靜,隻有三位發須花白的老人坐在麵館的大堂裏和方有福說著話。


  “喲,這人都叫來了。你還真打算賣人啦?”其中一位著灰布長衫的老人瞟了一眼大堂裏站的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說道。


  “您們幾位怎麽來了?”方有福到是賠著笑臉,忙著讓夥計們斟茶倒水,還親自拿衣袖擦幹淨板凳,請老爺子們坐下。“快請坐,別累著幾位了。”


  三位老人不客氣地坐下。“有福啊,我們可是從小看著你長大的。這個時候不得不說幾句了。”


  “您老說,您老說。”方有福打著哈哈,跟個沒事人一樣。


  “這老話說得好,做人做事都要留一線。別把事情做絕了,損陰德。”


  “不就一個丫環,還勞動您們幾位?太勞師動重了,不值得。”


  “話可不是這麽說。”一位一身青衣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的老人笑著說:“有福,你多大了?到現在,子嗣上還沒消息吧?”


  一說到不孝有三的大事,方有福頓時嚴肅了許多,“您老這話我聽不明白?”賣個丫環和子嗣有什麽關係?幾位長輩是打算往裏繞啊?

  最後那位著玄色衫的老人拿手指敲敲桌麵,“這子嗣問題,一得問你自己,二得問老天爺。你身體再好,老天爺不給,你也沒轍。而要老天爺開恩,就得積福積德。”


  “這話嚴重了吧?”方有福道,原來是在這裏等著自己。


  青衣老人見方有福半信半疑,又開口道:“你是疑惑我們為了救人騙你?嗬嗬,說起來,那兩兄妹,我們連麵都沒見過。何苦為了陌生人做這等事,還不是為你呀。你想想,你媳婦那次滑胎,蹊蹺不蹊蹺?大白天,好好的,坐在屋裏頭,沒人碰,她也沒動,孩子就沒了。這是人能所為的嗎?”


  灰布老人連忙加把火,“不是人為就天意。老天爺為什麽會這樣做?你夫妻倆平時所作所為,你摸著良心好好想一想。”


  “這?”要是別人讓自己摸良心,方有福才會不聽了,就算不敢當麵罵回去,也得背地裏翻無數個白眼。可這三位長輩這麽說,“嗬嗬。”到底幾斤幾兩,心裏還是有點數的。“是,是有那麽一點。”


  “一點?”灰布老人一撇嘴,“你也敢說出口。”


  “咳咳。”方有福尷尬地咳嗽兩聲,“那您們說怎麽辦啊?這事,歸我媳婦管。我,我不方便插手。”


  “禍都是你闖出來的,現在拿媳婦來當擋箭牌?你也好意思?你說是吧,有福媳婦。”見麵館老板娘走了出來,青衣老人轉了一下說話的風向。


  見幾位長輩向著自己,老板娘有些得意,“都是他招惹出來的事。勾搭那小蹄子才會有今天。幾位長輩可得為我做主啊。我為這個家辛辛苦苦地裏外操持,累成了黃臉婆,夫君就不看不上我了,當著我的麵和那小賤人親親我我的。我就算在大度,這一家主母的臉麵還是要的,是不是?”一邊摸著自己包著白布的半邊臉,一邊拿眼光狠狠地瞪了方有福幾眼。


  “當然,當然。”青衣老人和藹可親地對老板娘笑道:“這當丈夫的不爭氣連累了你這做媳婦的。你也隻能歎命不好,但終歸是嫁到了方家,還是得為方家的香火考慮考慮不是?”


  “老爺子這話,是怨我懷不上?”老板娘聽著有些不對勁了。


  “怎麽會怨你了?”玄衫老人也瞪了方有福一眼,“都是這不成氣的東西造的孽。你看看這臉,哎喲!有福媳婦,真委屈你了。”


  “還是長輩疼我。”不管什麽樣的女人一說到臉,都是控製不住的。“那瑞清咬得可狠了,這個沒良心的昨晚都沒陪我。不知道又惦記那個小妖精去了?”


  “冤枉啊!夫人,明明是你看到我就生氣,拿棍子把我趕出來的。”方有福可不想受不白之冤,趕快叫屈。


  “趕出來算什麽。”灰布老人拿手指著方有福的鼻尖,一副義憤填膺的口吻,“應該狠狠打你一頓,讓你長個教訓!你看把媳婦連累成什麽樣了?有你這做人丈夫的嗎?有福媳婦別怕,今天我們一定替你出這口氣!”


  這話老板娘聽得很是歡喜,禁不住得瑟地瞟瞟丈夫方有福,但表麵還是故作鎮定,“哼!”架子得端起來。


  “這臉也不能耽擱。過來,”玄衫老人叫過一個麵館夥計,“去,去把薛大夫請來,給你家夫人看看臉。這女人的臉可不能毀了。”


  “薛大夫?”一聽要請這位醫生,老板娘到猶豫了,“他的診金可貴了。”


  “錢算什麽?你的臉要緊。有福媳婦你別管,這錢我們幾個老頭子出了。”灰布老人一拍胸脯,很豪氣幹雲。


  “那怎麽好意思。”老板娘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青衣老人一聲長歎,“我們與有福他爹可是好朋友,他死的時候最不放心的就是有福。唉!我們還是沒有盡到責任,對不起老友啊!”


  “您老快別這麽說,都是方有福不好。”老板娘反而勸起老人家來。


  “你看,你媳婦多懂事。”青衣老人也瞪了方有福一眼。


  “我。”方有福接二連三的被人瞪,自己也莫明奇妙,可個個都比自己凶,隻能忍著。但,怎麽感覺這事情的發展方向越來越不對啊?


  不時,薛大夫被請了過來。解開白布,查看了一番傷口的情況,道:“不妨事,用我特製的藥膏敷上一月,保證不留疤痕,還原如初。”


  “真的。”老板娘喜出望外,千恩萬謝地謝過,差人跟薛大夫回家取藥的同時又讓人備了好酒和好些糕點一起送去。


  那一頭,三位老人也讓麵館夥計拿出了一根大棍子,還叫把方有福摁在了地上。


  “您幾位是要幹嘛啊?”就感覺這情況越來越不對嘛,敢情還真是衝著自己來的。方有福一陣哭腔,“夫人啊!我錯了!再也不敢了。”潛台詞卻是:老婆救命,我不想挨棍子。


  老板娘也有點懵,難道長輩來不隻是嚇嚇丈夫的?“幾位,您們這是…………?”


  “自然是替你出氣,教訓這不成氣的家夥。”灰布老人道:“這說過的話,得作數。要不然,以後你還是難以管教。”


  “可。”能讓抬高自己在家裏的地位固然是好事,但真要打丈夫,老板娘還是不想的,“謝謝幾位長輩如此為我,可你們也知道,他從小就這德行,一時半會也是改不了的。這打上一頓,現在是痛了,回頭還不知道怎麽怨我,更不會聽我的了。不如,記下這頓打,給他的警惕,我也可以時時提醒、規勸,潤物無聲,才是有效啊。”


  方有福搗頭如蒜,是是是,老婆說什麽都是對的。


  “這樣啊?”三位老人都做起了為難狀,“可這話都說出去了。我們老胳膊老腿的跑這一趟也是因為他鬧得太不像話,委屈了有福媳婦你啊。要是輕輕放過,我們沒麵子事小,縱虎歸山事大啊。”


  我去!不用打方有福都淚眼婆娑了,還縱虎歸山?請問一下,打這老婆進了門,哪裏來的虎,連貓都沒有。-——隻有老鼠一隻。你們凶的橫的都厲害,就知道欺負自己這“老實人”!嗚嗚嗚…………


  “這,”老板娘在心裏打起了算盤:人家長輩一心為自己著想,年紀那麽大了還頂風冒寒一大清早趕來,又出錢請了薛大夫,自己這要是硬著不讓打,也太不給長輩們麵子了。傳了出去,不又多了個不孝長輩和不知感恩還過河拆橋的名聲了嗎?自己的名聲再不好,也得維護一下啊!再說,這次要是真得罪了三位長輩,下次有什麽事,他們不幫自己了怎麽辦?還有,聽剛才的意思,他們多半受了自己公公的托付為子嗣的事著急,自己再有本事能壓得住丈夫,這無所出還是無所出,說話終究不能硬氣到底。萬一,三位長輩以無後為由非要替丈夫討個小的,自己鬧上天也無可奈何。不如,賣他們三人一個麵子,讓他們順了氣,維護好這關係。將來就算出了什麽事,也好有個依靠。這做人行事,不能隻看眼前,需想得長遠些才好。


  “有福媳婦?”三位老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看來事情有門了。


  “三位長輩,”老板娘有禮貌地道了個萬福,“方有福是該打,您們教訓的是。但是,他好歹也是這麵館的老板,這大天白日的,當著夥計們的麵挨頓棍子,實在是沒麵子,這以後還叫他怎麽指揮夥計做事了?還請您們高抬貴手,給我們麵館容留些顏麵。如果您們有別的要求,隻管提出來,我這做晚輩的二話不說,一定照辦。”


  總算點到正題了。三位老人心頭一喜,但還是裝出一派雲淡風清,別無所求的模樣。


  “有福媳婦這說的是哪裏話,太見外了。”


  “三位長輩無需客氣,直言便是。”


  青衣老人輕拂胡須,走了幾步,看了看方有福,笑眯眯地道:“剛才老朽說起方家子嗣之事,有福媳婦似乎有所誤會。”


  “喔?不知道您老是個什麽意思,我一個婦道人家,聽不太懂。”老板娘再聽這事,也不覺得有異,沒有前麵的激動。


  “其實也沒什麽。”玄衫老人解釋道:“這人一老,經曆得越多就越相信萬般皆是命,這做人呀還是得聽聽老天爺的。前日我們訪得一位道長,就將有福家的事跟他說了一說。想讓他給幫幫忙,看看到底是哪裏不對,給化解化解。誰知他一聽,就跟我們說…………”


  “說什麽?”老板娘正聽得來勁,玄衫老人確就此打住了。


  “這道長是出家之人,說話直來直去,不作修飾,到了耳朵裏不怎麽順氣。有福媳婦,聽了可不要動怒啊。”灰布老人替玄衫老人道出了顧慮。


  “沒事沒事,您老說就是了。”


  “道長的意思嘛。”玄衫老人這才又開了口,“希望有福多做些積福的功德,說不定能夠化解。”


  “功德?”


  “這也是我們一早來的原因,聽說有福這不長進的,打算把人賣到哪種要不得的去處。而且,這闖禍的還是他自己!有福媳婦你說說,他闖了禍卻坑別人,這還能算積功德?這不是敗老祖宗的福氣嘛。他要真幹了,還、還能求到孩子嗎?所以,我們才急急忙忙的過來。這方家要是真的後繼無望,我們還怎麽去見我那老哥哥喲!”說著說著三位老人皆掩麵,似乎有淚水快要湧出眼眶。


  說了半天是為了那兩兄妹,老板娘心頭有些冒火。但方才與老人們打好關係的念頭還是主流。轉念一想,這無子嗣的事與陰德之說也是常聽人講的。再則,長輩們的心思也未必是真的為了兩個下人。畢竟,與他們有交情的是自己的公公,他們關心方家子嗣也是正常的。“那幾位長輩的意思了?這事,雖是我家老板拿的主意,但我還能說上幾分話。”


  幾分?方有福暗暗地翻了個白眼。明明都是你要做的!

  “我們也知道,有福過於好色,女人多了,隻會虧損他的身體。因此,我們想,不如把那兩人交給我們帶走。省了你們的麻煩,也免了有福做損陰德之事。”


  “這…………”哼哼!本來憑老人們先前的努力,把人帶走也是可以的。但老板娘一想到自己的臉…………那能這麽便宜!“幾位長輩開了口,我不應允自然不好。但這兩人也並非什麽無過錯之人。果然就這樣讓他走掉,以後,在這方家就沒規矩可言。下人們犯了錯,隻道求求您們就行了。我還怎麽治這家啊?福氣得留著,規矩也不能壞吧?您們幾位說是嗎?”


  “有福媳婦還有什麽要求了?”事情不容易,三位老人也想到了。


  “把人帶進來。”老板娘一揮手。


  大漢們押著瑞清、瑞泠兩兄妹走了出來。


  “幾位長輩放心。我雖是個女人,但說話算話。答應了你們提要求,就不會反悔。但放他們出門前,先得讓我這做當家主母的借他倆給家裏其他的下人教教規矩。”


  “有福媳婦請便。”隻要你肯放人,別的都好說。


  老板娘走到兄妹二人前麵,“你們兩個不守規矩,私下勾引主人,沒有能得手,還起歹心想要殺人滅口。幸虧我命大,隻傷了麵皮。否則,你們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賠。看在這幾位長輩的麵子,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不過,活罪還是不能少的。”


  轉過身看著夥計手上的棍子,“這棍子既然拿出來了,也該起點作用。你們給我好好的打,”老板娘指著瑞清對大漢們道:“打到我滿意為止。至於你,”她又看向瑞泠,“幾位長輩,恕我貪財,二百兩銀子,這丫頭你們帶走。”


  隨著棍子的下落,疼痛又帶著黑暗襲來,無限的眩暈籠罩起瑞清,他又什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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