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然而,兩人還是遲了一步,待他們到借水鎮時,法會已結束,秦家的布施當然也收了攤,陶蓁蓁也不會再出來了。


  徐正寧頓時唉聲歎氣,後悔自己沒能早一點打聽到美人的行蹤。徐明則心中暗喜,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總算不去秦家那裏找麻煩了。


  不過既然都來了,雖與預期不同,徐正寧也沒打算立刻離開,畢竟借水鎮風景也不錯,四處看看也是樂趣。而徐明往淨意寺求見圓慈法師結果也不理想,一來想要見法師的人太多,二來法師也不是人人都見,徐明無奈隻得留了個名字,以期能有緣見上一見。看來這一時半會兩人都是離不開這裏了。


  “明弟無需愁眉苦臉,這佛家講究一個緣字,有緣自可得到指點,無緣也是老天的意思。你這樣整天掛在心上不是自尋煩惱嗎?”徐正寧拽著徐明來了鎮上最大的飯館,叫了幾個特色菜,要了一壺小酒喝著。


  咦?這遠房兄長是真的轉性了?還學佛家講緣份了,不叫人家世之蠹蟲啦?“兄長不是我怎麽能體會我的心情。”又不是你見鬼,當然輕鬆了。


  “你的事,我都聽說了。”徐正寧喝完自己杯中的,自己滿上,又給徐明倒上,“說來說去你不就是怕鬼嘛。可是都這麽長時間了,你還不是好好的活著,也沒個頭痛腦熱、斷手斷腳的,全都是你自己看不開,自己嚇自己。依我看嘛,你把那事一忘了之最好。你要是老這樣想著念著,今天擔心明天沒命的,你這下半輩子怎麽過啊?你還沒娶媳婦吧?還沒孩子吧?叔叔、嬸嬸那頭你不打算給個交待啊?”


  廢話!大道理誰不懂,可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徐明很想給他一個白眼,可轉念一想,自己的性格也是把事情看得太重,在心底思來想去總是放不下。“我知道了,我會學著放下的。”


  “這就對了嘛。你看哥哥我,沒見到美人也沒氣餒,人生風景不隻一處,這裏沒有找下一處好了。”


  徐明一口氣幹了杯中之物,道:“兄長豁達,小弟自是不及。”


  見徐明心境有所回轉,徐正寧有些得意,“雖然夫子言:敬鬼神而遠之。但在我看來這鬼也沒什麽可怕的。要是下次有機會,我陪你一起見見。”


  “兄長喝多了,別說糊話。”這見鬼又不是什麽好事,沒必要再拉上一個。


  也許幾杯酒下了肚,徐正寧腦子真開始模糊,一聽這話竟然生了氣,拍拍桌子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瞧不起我嗎?當我跟你一樣,見個女鬼就嚇得不得了,日夜懸心,差點沒膽子都破了?我跟你說,如果換成是我。我才不怕了。我還想看看那女鬼長得漂不漂亮,要是不漂亮,我就揪著頭發打她一頓!”


  這明顯是有了幾分醉意,徐明也不與他多做計較,“時間也不早了,趕路也累了。我們還是早些休息休息吧。小二,結賬!”


  說完也不顧徐正寧吃飽沒有,結了賬,拖著他一路回了客棧。


  在酒精的作用下,兩人滿腹有心事都化為烏有,一夜無夢,飽飽地睡了一覺。


  一覺醒來,店小二來報,說是有一個小沙彌在外等徐明。


  多半是淨意寺那邊有了消息,徐明心頭大喜,三下五除二的穿戴好,蹬上鞋子就跑到了屋外。


  “施主有禮。”小和尚道:“圓慈法師有請施主去寺裏一趟。”


  “真的?!”徐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日才留個名,今天就被法師點了名,這運氣也太好了。“小師傅等等,我去稍稍收拾一下就來。”別的沒什麽,也臉都沒洗實在有些邋遢。


  “無妨,施主請便。我等著便是。但有一點,法師說隻見施主一人。其他無關人員則不便相見,還請見諒。”


  “好好好。”徐明答應著,回了客房,手忙腳亂地胡亂洗了把臉,又整了整衣服,帶了點隨身的東西。給徐正寧交待幾句,就再次出門跟小和尚走了。


  徐明這一走,就一天都沒回來。眼前著日頭有偏西趨勢,悶在客棧一天的徐正寧實在等不下去了,問著路來了淨意寺,結果一打聽,徐明被圓慈法師留了下來,說是還要留上好幾天,以便做趨邪的法事。


  無奈地攤攤手,看來這借水鎮隻能自己一個人去逛了。徐正寧心中難免地感覺有些無聊。也不管太陽已下了山坡,四周暮色一片,不往客棧走,反而放慢腳步四處閑逛起來。沒想到天色越來越暗,本來就對鎮子不熟悉的他一時間迷了路。溫度逐漸變涼,寒浸浸的讓人從骨子裏發冷。


  “這該往哪裏走了?”無不無聊已經不重要了,一個人在夜裏走著多少有點滲得慌,徐正寧這時才想起客棧那昏黃的燈光有多麽的溫暖。


  “叮叮咚咚…………”忽得一陣樂聲傳了過來。悠悠漫漫如期如訴,哀哀怨怨似有一股欲說還休的情愫。


  徐正寧聽了入了神,駐足停留在一道院牆之下。


  “唉!”樂聲忽然戛然而止,緊隨是一個女子的歎息之聲。接著是“悉悉索索”的衣裙拖地的聲音,是有人在走動,“吱呀呀。”開門響起,那人進了屋。


  沒有了樂聲,周遭的黑暗很快讓他清醒了過來。隨著院牆繞了一圈,總算找了大門,“木宅”兩字高掛在上。


  拍動門環,不一會兒裏麵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誰呀?”


  “老丈有禮,”徐正寧道:“我錯過了宿頭,又迷了路,聽得這裏有聲音,便來碰碰運氣。還望老丈可憐,容我借宿一晚。”


  “我就是一看門的,哪裏能可憐得了你。你暫且等等,我去回過主人再說。”


  “好好,有勞老丈了。”徐正寧連聲答應。這半夜三更的,隻要不在這黑暗中吹冷風比什麽都強。


  門內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待到離去的腳步聲再次轉回,大木門也跟著開了一條縫,一盞火苗亂晃的燈籠伸了出來,在徐正寧臉上照來照去。


  徐正寧立刻端正神情,獻上一個很有禮貌的笑容。


  燈籠後麵是一張與聲音一樣蒼老的臉,定睛把他上下打量一遍,“看上去還像個正經人。進來吧。”說著把門又拉開一些,側身說道。


  “多謝。”徐正寧進了門。


  老人頭發雜亂,胡須很長,提著燈籠,顫顫巍巍地走在前麵,“你也不用謝我,是我家主母心好,怕你一孤身客人留在這外麵不安全,才容你進來住一晚的。你可不要動什麽歪腦筋。明天一大早,就走吧。”


  “是是。”徐正寧此刻隻想能睡個覺,別的沒什麽奢求。


  老人將他帶至客房,替他備好洗漱所用的東西,“要不是看你還是個正經人的樣子,我也不想放你進來。我家主人外出未歸,家裏隻有女眷。你莫須多留,道謝也不必了。天一亮,我就送你離開。你快些睡吧。”


  徐正寧還是謝過了老人家。才匆匆洗漱了一下,倒頭便睡。


  一夜無夢,睡得很好。


  老人也說到做到,雞叫第一遍時,就來叫門,叮囑徐正寧早起。


  徐正寧也依著老人的話,起床收拾好,又道了謝,打聽了回客棧的路,便出門朝客棧而去了。


  但那一道寂靜夜中的樂聲則深深地留在了他的心裏。


  回到客棧,徐明自然是不在的,但他居然請了一個小沙彌來傳話也是徐正寧驚訝了一下。


  “徐施主讓我轉告施主,他得圓慈法師點化,心下已暢然許多,並且對這世間有了一點別樣的感悟,所以打算在淨意寺長留一段時間,不能分身陪施主遊覽借水鎮的大好風光實為一件憾事,還望施主諒解。若施主已盡興不想多留,則不必顧慮他,自己做主便可。”


  看來徐明那小子算是找到興頭了,不過自己也不差。意外的意外,也值得去探究一番。“還請小師傅告訴明弟,不用牽掛於我。隻要他能解開心結,我是無比欣慰。我自會做打算的。”


  “是。”話已帶到,小沙彌也不便久留,合掌做揖,就告辭了。


  徐明不在更好,徐正寧心中反而高興,自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也沒人會盯著了,回轉家鄉也沒人去當耳報神了。


  白天時光大好,徐正寧帶了銀子,在鎮上悠閑地逛了逛。買了許多的禮品,給自己換了一身新衣服,又精心挑選了一堆胭脂水粉。還專門花錢雇了一個仆人。一切準備好了,就沿著原路來到了“木宅”。


  再次扣門,開門的依然是那位老人。


  “是你?”一見徐正寧,老人就是眉頭一皺。“你又來做什麽?”


  “昨夜叨擾了一夜,很是不好意思。我備了一點薄禮來府上道謝。還望老丈通稟一聲。”徐正寧連忙堆上笑解釋。


  望了一眼徐正寧背後的仆人和一堆東西,老人道:“那你先等著。”隨即又關上了門。


  “這家人?”新雇來的仆人抬頭看著門匾,“是新搬來的那家吧?”


  “什麽新搬來的?”徐正寧問。


  “老爺有所不知,這家人也就比你早到這鎮子半年。也不太和周圍的鄰居來往。不過有事找他們的話,也會幫忙。據說,這家的老爺是個很有本事的人,能下陰探事的。這鎮上的人對他們都有點畏懼,街上的小混混都不敢惹他們,但凡見了他家的人都是規規矩矩大氣都不帶多出一口的。”


  “有這麽厲害?”徐正寧心中好奇心大起。


  “我還聽說啊……”仆人正要說什麽。老人已轉回,“吱呀呀”地打開了門。“進來吧。”


  徐正寧整理了一下衣衫,隨著老人進了宅子。


  昨天天太黑又加上困鈍疲憊,徐正寧並過多沒有留心四周的環境。今天白日進了來,才有機會好好看看這宅子。這宅子看上去半新不舊,梁柱、台階都有不少歲月的痕跡,但主人似乎隻是稍做掩飾但也沒完全想要抹去的意思,比如石階已缺了角,並沒有修補,但梁上彩畫到是新繪不久,柱子也重新漆過,卻又任由屋頂瓦片上的雜草生長又沒有拔去。這主人的心思還真是奇特。除此外這宅子並沒有多少特別,與鎮上其他的宅子差別不大。


  老人帶著主仆兩人來到堂屋,堂屋內陳設沒有富貴人家的輝煌樣子,極其簡單,正中間隻掛著一幅山水兩側沒有對聯,其下的座椅上端坐著一位麵容慈祥的老太太。見徐正寧進來,溫和地說:“客人請坐。”


  “徐正寧見過老夫人。”徐正寧躬身一揖,“昨夜多虧貴府收留,免我露宿街頭。今日稍備薄禮,還望笑納。”


  老太太點點頭,命先前的老人收了禮,帶徐的仆人下去吃茶。“不過舉手之勞,公子太客氣了。”


  堂屋掛山水圖卻沒有對聯,很奇怪啊。結合進門前仆人的話,徐正寧不免多看了兩眼。


  老太太雖低著頭品茶,頭頂卻仿佛長了眼睛一般,將徐正寧的一切收入眼底,“公子無需奇怪。這隻是我家老頭子的怪癖。他說這畫中的地方對他來說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地方因此掛在這裏可以天天看著,但心中感慨成萬千又找不出形容這地方的話來,更不想拿現成的俗語糊弄就幹脆不掛對聯了。”


  “晚輩唐突了。”徐正寧被戳破了心事,有些尷尬。


  “無妨。我家老頭子生性孤僻,不大與人來往,又自以為是,自詡不是俗人。因此常做些出格的事來,弄得上不上下不下的,到是叫貴人看笑話了。”


  “不敢,不敢。”徐正寧道:“聽聞老先生乃世外高人,行事自然不是我等世俗中人可以理解的。”


  “什麽高人。”老太太笑道:“還不是糟老頭子一個,也是我當年眼瞎才會看上他。都一大把年紀了也不知道做點正經事,整天搗鼓那些個歪門邪道,還招惹些不好惹的。這不被攆到這小鎮子來了吧?你看看這屋子像什麽話?若不是怕辜負公子誠心,我都不好意思見客。”


  “老夫人哪裏話?”徐正寧沒成想這老太太如此客氣,“老先生性情高潔,不容於俗世,必是那些人心懷嫉妒故意陷害,也是那些人沒有福氣。俗話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老夫人不必太過操心。”


  “唉。”老太太道:“多謝公子吉言,但願真如你所言吧。我們兩個老的其實也沒什麽,活了這麽大把年紀了,該吃的、該穿的,也都用過了,沒多少遺憾。我隻是擔心我那小孫女,小小年紀,守在我們身邊。老頭子整天忙東忙西,就是不知道替這唯一的血脈籌謀籌謀,好歹也得考慮考慮她的終生大事吧。他到好,一甩手,啥都不過問。我是一婦道人家,又是初來此地人生地不熟的,連個商量的人都找不到。隻能眼看著她一天天的年華流逝,不知怎麽辦才是?”


  聽聞老太太有一孫女,徐正寧眼睛一亮,“莫非就是半夜彈曲子的哪位?老夫人莫嫌晚輩魯莽,昨夜我方是聽了樂聲的指引才來此借宿的,因此大膽推測這裏住了一位姑娘。於是還備了一些胭脂水粉,如果可以,還請送給小姐,以表謝意。”


  “喔~?”老太太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光打量起了徐正寧,“原來還有這麽一段緣份啊?”


  不知老太太的心意,徐正寧暗暗捏了一把汗,自己剛才的話也是有些大膽了,一個弄不好被認定為輕浮浪子就糟了。


  “看這天色也不早了,公子在這裏吃頓便飯吧。”老太太的神情高深莫測,不知道心下打的什麽主意,但看樣子似乎並未生氣。


  “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公子客氣,這是應該的。”老太太起身,吩咐侍立一旁的小童,“你先帶這位公子到處逛逛,我去安排一下。”


  小童領命,帶著徐正寧離開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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