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哥!(為 【莫言道長】 加更~)
大雨連綿,劉琛坐在火車靠窗的位置,看著雨水在窗戶玻璃上匯聚成股,形成涓涓細流,不斷橫移後退。
劉琛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快離開季華。
他來是為了這場新舊時代的更迭,也為了與南方拳種交手。
還沒與南方的武人交手,就不得不停下來。
一封電報,十萬火急。
“大師兄病危,速速歸!”
連夜趕上最快的一班,回到北方。
大師兄羅雄,對劉琛亦兄亦父,從小將劉琛撫養拉扯大。這些年劉琛在外闖蕩,兩人的感情非但沒有疏遠,反而因為書信往來愈加深厚。
因為大師兄,在這方世界中,劉琛心中有了一塊踏實的土地。
無論何時,見到他,便如歸家一般,安然舒適。
八千裏路雲和月,心中惴惴難安。
星辰落,陰雲不散。
等到劉琛回到熟悉的拳館,已是第二天傍晚。
鄧氏開門八極武館。
八字牌匾上繞著白布,兩側對聯,已換成黑底白字的挽聯。
晴空一聲霹靂,劉琛腦中隻剩下兩個字。
晚了!
錯過最後一麵,劉琛忽覺整個身子變得格外沉重。
靈堂的大門就在麵前,但腳下的步子,卻怎麽也邁不動。
火盆裏不斷燒著紙錢,火焰焚著,有人在嚎啕慟哭,但劉琛哭不出聲音。
是大悲無聲。
燃燼的紙灰飄蕩,是心中沒有著落的慌亂。
“大哥!”
這一出聲,帶著呼天搶地的嘶啞。
心,碎了。
這方世界最踏實的那片土地,沒了。
這是劉琛從沒經曆過的,甚至他那三倍於常人的精神也沒辦法告訴他,他要以怎樣的情緒和反應去麵對。
明明說的是病危。
明明他還以為自己的醫術能將大師兄救回來。
明明已經第一時間趕了回來。
明明……
劉琛沒有流淚,似乎是忘了這時候他該流淚。
隻剩一句句無聲的呢喃。
大哥!
一雙胳膊環過劉琛的肩膀,緊緊的抱住了他。
“琛子,節哀。”
是林逸,他在北方活動,早劉琛一步趕到。
“怎麽會?電報裏不是說病危嗎?我已經第一時間趕回來了,怎麽還沒有來得及見最後一麵?”
林逸拍了拍劉琛的肩膀,“我們怕你心神不定,在回來的路上出意外,瞞了身故的消息。”
“為什麽?”
“大師兄上了戰場。是他們將遺體送回來的。”
順著林逸的眼神,劉琛才注意到有幾個不認識的人。
衣服打著補丁,但很整齊,站得很直,紀律嚴明。
放開林逸的懷抱,示意自己沒事,劉琛向那幾人走去。
“幾位好,請問是你們將我大哥的遺體帶回來的嗎?”
“你一定是劉琛同誌吧。對不起,是我們沒有照顧好你大哥。還請你節哀。”
“謝謝!謝謝你們將他帶回來。”
劉琛重重地彎下腰,向幾人深深地鞠躬。
“是我不好!是我沒有攔著羅雄同誌!你打一頓吧!一切都是我的錯!”
“是我的錯!羅雄同誌要不是最後為了給我們斷後,他絕不會落在東瀛鬼子手裏!你殺了我吧,讓我給羅雄同誌賠命!”
劉琛搖搖頭,噩耗雖衝擊著他的心神,卻沒有令他失去基本的判斷。
“你們不用這樣,錯不在你們。我是知道我大哥的,如果不是他決意如此,沒有人能讓他做這些。”
為首的拍了拍劉琛肩膀,神情戚戚。
“節哀,羅雄同誌是有深厚信仰的偉大戰士。他是為時代的變革,為民族的奮起而獻身的,組織會銘記他,人民也會銘記他。”
劉琛對這些充耳未聞,他繼續向靈堂裏走。
音容笑貌今猶在,卻是陰陽兩相隔。
遺照裏的羅雄笑的很淳樸,像每回劉琛回去時看到的笑容。
隻是如今再也沒有大哥,對他說這句:回來啦。
走到棺材前,跪倒,磕頭。
咚!咚!咚!
每一下都很慢,很沉。
有師弟上來,給他披上麻布。
並入家屬席,跪謝吊唁的賓客。
劉琛輕撫身旁的棺木,上過漆,反著光。
一木之隔,裏麵和外麵,兩個世界。
自古人世間有幾樣始終難勘破,其中之一,就是生死。
劉琛說不清自己的情緒,在現實中,他也曾送別父母。
隻是那時他還小,不懂什麽是死亡。
到了這方世界,羅雄如兄如父般的照顧,讓他找到了缺失的父母之愛。
羅雄把他當親子,他也把羅雄當成父母的延續。
他本以為自己會哭,但他隻是沉默。
空白,機械般的按規矩進行下一步。
白事是身後事,規矩少不得。
等到入土為安,已是三天以後。
“劉琛同誌,逝者已矣。前線愈發緊張,我們恐怕沒辦法繼續留在這裏了。”
那幾人也來向劉琛告別。
“再次拜謝,謝謝你們將我大哥帶回來。”
“對了,你們見過我嗎?怎麽第一回見麵,就知道我是劉琛?”
“因為羅雄同誌經常提起你。他說過,天底下,隻有一個人會喊他大哥,也隻有一個人,是他小弟。”
“是嘛,感謝告知。祝你們一路平安,我就不送了。”
不等那幾人客套,劉琛直接回身,回到了靈堂。
其中一人納悶:“怎麽突然就走了?”
為首的擺擺手,攔住了接下來的話,暗指向劉琛微微顫抖的背影。
莫道男兒不落淚,滴滴千斤重。
一路的苦與悲,終於在聽到這句話時,徹底繃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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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喊大師兄。別整天跟街上那些混混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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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哥!”
淚如線,在臉頰上劃過,交匯在下巴,滴落。
在地上落出臘梅般的水印。
無言,淚千行。
過了頭七,白事便算告一段落了。
林逸端著茶具,找到在院中靜思的劉琛。
“再過兩天,我也準備走了。”
燃起炭,鑄鐵壺中坐上水,慢慢灼著。
“說起來,我還以為那幾個人會拉攏你。”
“誰?”劉琛回過神,這幾日,他總是慢半拍。
“你說呢?同誌相呼的還能有誰?為首的,是政委,專做思想工作的。不是想拉攏你,他來幹什麽。”
說道那人的身份,林逸的語氣有些複雜。
“大概是看到人多嘴雜,而且我沒有流露絲毫對他們身份的好奇吧。”
“也是,他們現在可不好過。在農村還好,要是在城裏,隻怕同誌兩個字都不敢說出口。”
鑄鐵壺升溫很快,幾句話的功夫,就冒出了熱氣。
“不說他們了,琛子,我來是說一件事。戰爭要來了。”
劉琛當然知道,現在是1936年,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
“跟我去申城吧。就像我們在津門做的那樣,我們倆搭班子。”
“你現在在申城?”
“你是知道的,我進了藍衣社後,一直跟隨戴春雨。戰事將近,他受命準備組建新係統,以申城為核心,我是最早的班底。”
沏茶,熱水與茶葉十幾秒的停留,化開茶中的馨香。
“紅茶,能養神的。”
劉琛細看林逸,才發現他身上比以前多了些沉穩。
“都在備戰,申城的牛鬼蛇神都出來了。滲透、收買、暗殺,層出不窮,老實說,我快頂不住了,我想你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