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金樓引退,兩鬼相見
按照電影的軌跡,一線天和宮二是有段緣分的。
緣分的開始,就在這樣一節動蕩的火車上。
他刺殺逃亡,負了傷。
她脫下大衣,罩住他的傷。
假裝是一對夫妻,救了他。
這一罩,就把一線天的心也罩住了。
後來到港島,宮二開了家診所,一線天開了家理發店。
就在診所對麵。
日夜護著。
列車鑽進隧道,車廂壓力突然變小,耳朵感覺被堵住。
似乎是一瞬,又似乎是很久。
駛出隧道,恢複正常,對麵的人把目光移開。
“我爹說,你是高手。宮家從無敗績,馬三在你身上砸了招牌,我要找回來。”
聲音不大,不想吵著旁邊睡著的乘客。
像貼著耳朵的竊竊私語。
劉琛輕笑,搖頭拒絕。
車廂裏不是好地方,列車外的冷風,他不想再吹了。
“我去季華,如果有緣,必定恭候。”
“好,宮家等著你。”
留下這句話,帶著極淡的女子馨香,宮二離開了。
晨曦破曉,南風浮蕩。
帶著季風中的濕氣,還有南地特有的熱氣。
季華,到了。
到站下車。
馬三看了眼劉琛所在的車廂,沒找到那個穿西裝的身影。
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鬆了口氣。
他想了一夜,都沒想透最後殺招的應對。
人力洋車早已備好,稍作休整,直接和南方的武人見麵。
民國多風月,文人政客、武人商賈,都喜歡逛堂子。
聽曲看戲,摟著女人談事情。
金樓,就是季華最好的堂子。
省內第一個裝電梯,雕梁畫棟,貼上金箔,富麗堂皇。
太子進,太監出。
日日上演著千金散盡的戲碼。
正所謂,風塵之中,必有性情中人。
銷魂處,亦是英雄地。
見麵的地點,就是這金樓。
西式長桌,一側為北方武人,以宮寶森為首。
另一側,是南方武人,一圈圈圍著,沒有帶頭人。
“我這輩子,隻成了三件事。合並了形意和八卦門。接了我大師兄的班,主事中華武士會。聯合了通背、炮錘、太極、燕青等十幾個門派加入。最後是搓成了北方拳師南下傳藝。”
“我是老了,新人要出頭。我的隱退儀式在北邊辦過一次。今次,蒙精武會的邀請,在這再辦一次。是想給南方的老哥們老同誌做個告別。”
“在北方和我搭手的,是我的大徒弟馬三,我的班他接了。諸位可是得照應著他。”
說到此處,馬三起身向南方的師傅們抱拳拱手。
“在這裏的隱退儀式上,跟我搭手的,我想是位南方的拳手。當然,得大家認可才行啊。”
“挑一個吧。”
宮寶森這番話,著實讓北方的眾人驚訝。
搭手是行話,意味著傳承。這傳承的自然不能是宮家的拳術,隻能是宮寶森在南方武林的名聲和威望。
北方無敵的一輩子名聲,足夠讓任何武人一步登天。
不啻於寶刀屠龍。
一時間,有人蠢蠢欲動。
忘了剛打出來的那名季華無敵。
宮寶森是個老江湖,看到眾人不開口,眼神浮動,頓時明了他們的心思。
當下決定先告一段落,改日再辦。
關門,帶著北方眾人喝酒吃菜,賞味金樓。
一眾南方武士沒有散,聚在大廳。
“你們為什麽不提葉問?”
“那你怎麽不提?”
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那點小心思昭然若揭。
原先他們以為宮寶森赴廣,名義上是告別,實際恐怕是想給馬三做名聲。那時候他們自然要找個最強的來,不然整個南方武林都成了他的墊腳石。
但聽著今晚的意思,分明是場造化。
不用打,誰接下了,誰就能平步上青雲。
那南方武人的算盤就打起來了。
眾人議論間,有小輩悄悄離開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總有新人敢冒頭。
他們想著,若是自己先入了宮老爺子的眼,那豈不是繞開了那些壓著輩分的老先生。
眼尖的直接跟上,上了高樓。
“宮老前輩,晚輩不才,家傳洪拳第八代,江湖行走亦得人稱俊秀。望與老前輩搭手,還請指教。”
宮寶森抬眼看著眼前的後輩,停下筷子,仔細打量。
也不生氣,也沒說話。
後輩站直了,迎著目光看過去,不避不讓。
頗有幾分膽色。
一旁的馬三卻坐不住了,這天下還有人敢這麽對老爺子對視,怕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撂下筷子,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後輩麵前。
站定,抬腳,扭胯,勁力盤如鋼筋,匯於一體。
直接踹去。
那後輩猝不及防,隻來得及雙臂交疊。
直接迎上那股巨力。
剛勁如鐵錘,重重砸在那人胸膛。
窗戶破碎,散開漆金的碎片,像十月桂花,轟然爆發。
玻璃碎片折射著電燈的光,在空中碰撞濺落。
大珠小珠落玉盤。
馬三跟著橫飛的後輩,衝出來,看見還有人等著要上,說話更不客氣。
“敢叫板老爺子?幹脆點兒,一起來吧。老爺子在北方引退儀式上,搭手的是我。入廟拜佛,得先進山門。要見真佛,得先過我馬三!”
“幹脆點,一起來吧。”
四方湧來,馬三怡然不懼,手腳並用,仿佛八腿蜘蛛,在方寸間大開大合。
出手如電,其勁如雷。
不到兩分鍾,場上就隻剩一個站著的。
馬三。
留下滿地哀嚎,一屋子支離破碎,回身進屋。
樓下的眾多老前輩見著馬三的鋒芒,後腦一涼,冷靜下來。
宮寶森是送名聲,但馬三可不是吃素的。
既然要動手,那眾人心中隻剩了一句話。
快快去請葉問!
酒宴草草而落。
話分兩頭,北鬼劉琛,找到了另一隻鬼。
關東之鬼,丁連山。
是條民間小道,燈火昏暗。
南方多雨,路上積著水。
犬吠,是見著生人。
一邊叫喚,一邊圍著人打轉,遠遠的綴著,不敢靠近。
有一個灶,爐膛燃著柴,紅彤彤。
灶上燉著東西,香味不濃,但很悠長。
添柴的是個老頭,窩在一張凳子上,像一團皺巴巴的報紙。
“有人嗎?來碗湯吧。”
劉琛在攤子邊找個了個位置坐下。
“來了,才好的蛇羹。天剛下了雨,吃這個正合適。”
老頭臉笑成了褶子,極為熱情。
“來一碗吧。”
蛇羹費工夫,想熬好不容易。要一直關注著火候,連夜守著。
端上桌,金湯濃香,肉質軟爛又不失韌性。
“南方菜,北方味。你也是北方人?”
“嗯,北方被東瀛人占了,好多人都逃過來了。”
“這就是如今的世道。當年,津門林逸殺了川本重齋,無數武人效仿,行暗殺之事,一度有國人以為東瀛會退。但接班的還是來了,北地的偽國也還是建成了。”
劉琛的話不自覺帶上了感慨。
這是這個民族最傷痛的時代,單憑一人之力,終究會淹沒在時代浪潮中。
空山新雨後,熱羹暖心神。
發了些汗,舒服了不少。
“對了,老先生,看您在這有些年頭了,我想跟您打聽個人。”
“誰?”
“丁連山。”
不緊不慢,吐出三個字來。
那老頭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身體肌肉緊繃了一下,又鬆弛下去。
“你找他幹嘛?”
“我是個武人,來南方的路上,遇到了宮家人。想起了這位武林舊人,想見見他。”
老頭看了看火,往裏麵添了塊新柴。
來到劉琛對麵坐下,仿佛陷入追思。
“這個名字,可有日子沒聽人提過了。在這裏,別人隻知道我叫老丁。你見了宮家的誰?”
“宮二、馬三。跟馬三交了手,可惜他功夫不到家。宮寶森也在,但我沒見他。我聽說他是來辦引退儀式的,隻怕是沒了江湖爭鬥的心氣。見了交不上手,交手也見不到真底子。”
“所以你想找我?”
“對,我是個純粹的武人,北地的功夫,我見全了,除了宮家的。”
劉琛舀了一勺蛇羹,滋味香甜。
“您是我前輩,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我們是同一類人。”
丁山連眉頭一挑,哦?
“這事說來就話長了,您抽煙嗎?來一根吧?”
從口袋裏掏出正宗的關東葉子煙,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