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吵架
狂風依舊在呼嘯,吹得卉笙連意識都開始有些恍惚了。卉笙拽緊衣領,上半身縮成一團,在雪地裏慢慢前行。雪太大,她剛邁出去一步,之前的腳印就被飄落的大雪覆蓋了。
沒有找到出口,其實她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裏走。拚命前行,隻是為了不讓自己待在原地,她怕自己一旦停下,便會暈死過去。比起剛進入蒼靄之境,現下她除了保暖還能勻出一些靈力,以便自己不陷入那深不見底的積雪之中。她試了很多次,用靈力去探知出口在何處,但靈力稍微放出去一點,寒冷便如刺穿骨肉一般侵蝕而來,連意識都因為寒冷而開始變得模糊。雖然卉笙屢試屢敗,但她屢敗屢試,找不到出口就意味著死路一條,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坐著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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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櫟心掛卉笙,在淩虛殿裏坐立不安,於是他決定去神武山西側的闌畔軒吹吹風。
闌畔軒立於神武山的綠勾湖之中。這綠勾湖位於辰嵐殿,淩虛殿和雪鸞殿三殿之間,湖水碧綠呈一道勾形,故名為綠勾湖。
站在闌畔軒中,涵櫟呆呆地望著平靜的湖水,想著那片湖水下方的卉笙,不知此時如何了。
忽而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飄過來:“看什麽呢。”
涵櫟轉頭一看,是星耀。隻見星耀踏上闌畔軒,找了個離涵櫟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下,也夠著頭往湖裏看,邊看邊說:“這湖裏是有何寶貝讓你看得這麽入神嗎,讓我也來瞧瞧。”
“哥,別鬧了。”涵櫟沒好氣地說,“我正煩著呢。”
星耀看著他笑了笑,說:“知道你今天沒心情和我說笑,是在為卉笙的事情煩惱吧。”
“是啊。”涵櫟耷拉著腦袋說。
“蒼靄之境乃水晶宮秘境之地,你就這樣隨便告知於人,還帶人進去,看來平日裏真是放縱你慣了,竟讓你做出這樣違反律條之事。”
“什麽律條不律條的,若是要懲罰我,我接受便是。”涵櫟有些不以為意地說,“我眼下更擔心的,是卉笙走不出來可如何是好。”
“既然是她決定要去的,那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她應當承受的。”
“理是這麽個理,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困死在裏麵啊。”
“你在這兒憂心忡忡,又能幫到她什麽呢?”
涵櫟想了想,說:“我決定去蒼靄之境把她帶出來。”
“你瘋了?”星耀站起身,大聲道,“想要出入這蒼靄之境,每個人隻能打開一扇門,並且每扇門隻能出入一人。從未聽說過還能打開門讓別人出來的。就算你真的找到了卉笙,難道你要把自己的門讓給她出來?那你自己怎麽辦?”
涵櫟不以為意地說:“哎呀,我自己總會有辦法的。卉笙已經在蒼靄之境裏兩日兩夜了,再走不出來,隻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那你也不能自己去以身犯險啊。先不說你開的門能否讓她出來,就算她真的平安無事地出來了,你豈不就永遠困在蒼靄之境了?”
“也不至於永遠困在裏麵吧,我總能想辦法出來的。”涵櫟悻悻地說。
“你不過是走出過幾次蒼靄之境,就真當自己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了。這千萬年來,死在裏麵的人還少了嗎?他們哪個不是靈力卓越,自命不凡的?對於蒼靄之境我們都知之甚少,你違背其規律,擅自替他人開門,還不知會是什麽樣的結果呢。”
涵櫟聽著星耀的話,心下也明白他的顧慮,但是除了自己進去找到卉笙把她帶出來,他真的想不出其它辦法了。他自知一時半會兒說服不了星耀,便索性不再說話了。
星耀見他沉默,便走上前,拍著他的肩膀道:“你有你的擔憂我明白,但我也有我的顧慮。你自己多想想,切勿衝動行事。”說完星耀便離去了。
涵櫟又望著湖邊,微風徐徐。不能再等了,他默想。於是他幹脆地轉身,徑直飛向了蒼靄之境。
在湖麵上沒走幾步,他便打開了通往蒼靄之境的門。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刺骨的寒風便毫不留情地席卷而來。
已經不是第一次來蒼靄之境了,但這風刀霜劍依舊讓他有些不適應。他迅速以靈力張開一個結界抵擋住眼前的狂風暴雪。他站在積雪之上,不留一個腳印,然後將所有靈力散開,去找卉笙。蒼靄之境,寬廣無垠,即便是涵櫟的靈力也無法一次覆蓋整片蒼靄之境,他隻能分四個方向,一次次地尋找。每一次的尋找都讓他損耗大量的靈力。豆大的汗珠已經開始往下滴。當汗珠穿過結界滴落於積雪之上時,已經凍成了一顆冰珠。涵櫟不停地對自己說,沒有時間休息了,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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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笙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她試著用靈力去探知出口的方向了。但是這一次和以往那麽多次一樣,失敗了。
蒼靄之境不分晝夜,人身在其中是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的。風雪連天,白茫一片,卉笙的眼睛裏除了白色已經沒有其它任何顏色了。卉笙開始明白為何那麽多人會葬身於此,在這裏,要一刻不停地用靈力護體,一下都不可鬆懈。周遭的一切就像是一個貪婪的無底洞,一點一點地吸食著卉笙的靈力,讓她疲憊不堪。出口那麽遙不可及,而卉笙的靈力就快要被榨幹,自綠絨鎮後,又一次,讓卉笙覺得自己離死亡這麽近。
突然,白色的背景中,冒出了幾個熟悉的身影,有人蹦蹦跳跳向卉笙靠近,卉笙一看,是三尾呢。喂,三尾,你在法界過得還好嗎?再仔細一看,後麵竟然跟著一尾和二尾呢。好像有什麽劃過了臉頰,冰冷刺骨,卉笙沒有理會,衝著一尾和二尾奔過去。一尾,二尾,你們過得還好嗎?醉仙樓生意還不錯嗎?好想念你們的牛肉麵和包子啊。不是說好,隻要我把平今公子引入醉仙樓,你們就包了我今後所有的吃食嗎?過了一會兒,一個老頭兒一般的人朝著卉笙走了過來,是阿吉爺爺啊。爺爺,我好想你啊,為何,你就這麽丟下我了呢。爺爺的身旁還有一個有些模糊的身影,難道是娘親?雖然看不真切,但卉笙堅信那就是娘親。
娘親,爺爺,一尾,二尾還有三尾,都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他們衝著卉笙搖了搖手,便要轉身離去。喂,別走啊,別丟下我啊,你們要去哪兒,帶著我啊。卉笙在無人的蒼靄之境裏痛苦大喊著,她拚了命地向他們奔過去,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他們。她伸著手,仿佛要去抓住他們一樣,但他們隻是離她的手越來越遠而已。
任憑卉笙怎麽追,都追不上娘親和爺爺他們。她越來越累,眼皮越來越重,腿腳早已凍得沒有知覺了。忽然,天旋地轉,雙腿不聽使喚地一軟,整個人栽入雪地之中。望著從天而降的雪花,她想,就要結束了嗎。突然有一個聲音在心中呐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就在這時,有一雙大手撥開了她臉上的雪,強而有力地把她扶了起來。有什麽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似乎很遙遠,她聽不清。她感到有什麽人在拍打她,將自己的意識從遠處拉了回來。緊接著她感到有一股暖流,從她的後背慢慢注入進來,發散到四肢,包裹住全身。她慢慢睜開眼睛,一張臉由模糊變得清晰起來。
“涵櫟?”她本來想說這兩個字,但喉嚨裏卻發出了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奇怪聲音。
涵櫟焦急地大喊著:“卉笙,快醒醒,不能睡啊。”
卉笙咳嗽了幾聲,幹澀的嗓子仿佛在冒煙。她又舔了舔發硬的嘴唇,努力擠出了幾個字:“你怎麽來了?”這一次,她確定自己說清楚了。
“卉笙,我帶你走吧。”
卉笙的意識慢慢清醒過來,她意識到,剛剛看到的爺爺他們不過隻是幻象。她先是有些難過,又有些慶幸。難過的是爺爺他們再也回不來了,慶幸的是涵櫟將她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是的,她還有事情要做,就算再怎麽思念他們,她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於是她說:“我不走。”
“你都這樣了,還逞什麽能?”
卉笙推開涵櫟的手,搖著頭說:“我不走,我不想放棄。”
涵櫟焦急地說:“你不走就要死在這裏了!”
“我這不還沒死嗎?我要再試試,說不定我可以的。”說著卉笙開始試著站起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要是命都丟在這裏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涵櫟嗬斥道。
卉笙抬起頭,瞪著涵櫟道:“你來救我,我很感激,可是我沒有什麽柴了。我的青山,在綠絨鎮毀掉的那一刻就崩塌了。要麽我就活著自己走出去,要麽我就死在這裏。”
涵櫟一聽,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自己是多麽艱難才找到她,又是抱著怎樣的決心才會來帶她出去的,她居然這麽不領情。於是他生氣地大吼回去:“你怎麽如此泯頑不靈。我千辛萬苦把你帶來水晶宮,就是希望你能好好過個日子,這樣芷瑜姐在天之靈也好有個慰藉。結果你呢?這麽糟踐自己,我一顆好心全都喂了狗了。”
卉笙也聽著越來越氣:“我說了,你來這裏救我,我很感激你。但是命是我的,想怎麽過那都是我的事,我不需要你來跟我說我要過什麽樣的日子。”
“所以死在這裏你就開心了?!”涵櫟越說越激動。
卉笙想了想,回瞪涵櫟道:“要是我真的死在這裏了,那我也認了。”
“為了個破尊使之位,你就這麽不惜命了?我之前怎麽沒看出來你竟是如此貪戀權貴之人!”
卉笙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貪戀權貴?一個破尊使之位何來權貴之說,真想要權貴,那她就留在法界當她的公主了。可那些權貴,她根本不屑一顧。她想要得到尊使之位,因為那是她和母親之間最後的羈絆,因為她必須要找到人生的意義,必須要給自己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這樣她才能說服自己,即便所有的人都離她而去了,她還是必須要活下去!
可是涵櫟不明白這些,她經曆的,他沒有經曆過。他以為她在水晶宮這樣渾渾噩噩的也能過下去,但是她不能。忽而,她覺得麵對涵櫟如何解釋都是無用的,涵櫟不會明白的。所以她索性推開了涵櫟,大喊道:“隨便你怎麽說,這個尊使之位,我就是要爭一爭。”
涵櫟重重地點著頭說:“好,好。你為了個破位置,命都不要了,枉我替你如此擔心。我不管你了,你想怎樣就怎樣,死在這裏我都不管了。”
說完,涵櫟推開了卉笙,扭頭就走了,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