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恨意
卉笙被火星子的“滋滋”聲吵醒。她睜開眼睛,一些刺眼的光射入眼睛,令她又緊緊閉上了眼睛。她感到身旁有一團東西,微微發熱溫暖著自己,她拿手慢慢探過去,發現竟是毛絨絨的。再次試著睜開眼睛,這一次眼睛很快便適應了黑夜裏的篝火,她又低頭望向懷中,發現是一隻白色的狐狸。
卉笙腦子裏還有些混亂,她慢慢單手撐地坐起了身。昏闕前的種種,一下子如走馬燈一般閃過腦海,一時間亂了呼吸。
“你醒了。”一個聲音響起。
卉笙一驚,循聲望去,這才發現篝火旁邊還坐著一個人,涵櫟。
昏迷前峒兮的樣子還那麽清晰,如今自己卻躺在篝火旁邊,稍微一猜便能猜出發生了什麽。於是她問:“是你救了我?”
涵櫟輕輕點頭。
“三尾呢?”
涵櫟朝著縮成一團正在睡覺的小白狐努了努嘴。卉笙看到小白狐的腹腔隨著呼吸均勻起伏,一時放下心來。大概三尾受了傷,所以才以這樣的形態示人吧。
卉笙轉過頭,看著篝火。那灼灼燃燒的篝火與吞噬鎮子的火海交疊重影在一起,仿佛在提醒著卉笙剛剛發生的一切。卉笙呆滯地望著篝火,輕聲問:“爺爺,一尾,二尾,還有鎮子,怎麽樣了?”
涵櫟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綠絨鎮毀了,所有人,都死了。”說完,涵櫟低下了頭。他沒有說完,其實就在剛剛,紹冰捎來口音,芷瑜姐也離開了。他沒法開口,眼前這個姑娘剛剛失去了她的家,她的爺爺,她的朋友。他沒法在此刻告訴她,如今竟連最後一個親人也不在了。
卉笙自然是不知道涵櫟這些考慮的,她還是盯著篝火,想著那吞噬了她一切的大火,如果把她也吞噬了,也許也是一種解脫。她輕聲問:“那你為何要救我?”語氣中略帶指責。
涵櫟怔怔地看著卉笙,一字一句地說:“因為我不想你死。就像你說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無辜之人在我麵前死去。”
話音剛落,卉笙喚出長恨流波,一個箭步上前,用長恨流波指著涵櫟,怒斥道:“偽善!你既然能從那綠袍老道手裏救下我,證明你有能力對抗他。你明明有能力救下整個鎮子,可是我求你的時候你還是拒絕了。如今卻跑來救我,難道你指望我感激你不成?”
麵對卉笙的叱責和冷冽的眼神,涵櫟沒有說話。卉笙沒有停頓,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如果你肯出手相助,那鎮子不會毀,爺爺不會死,一尾不會死,二尾不會死,他們都不會死。如今你跑來和我說什麽要救無辜之人,多可笑,多可笑!你們神族之人就是這樣高高在上,視人命為草芥嗎?什麽神族不可幹涉他人之事,那不過是你們當縮頭烏龜的借口罷了!綠絨鎮沒了,你也算半個幫凶!”卉笙邊吼邊哭。
涵櫟看著卉笙,她的下巴因為過於激動開始微微的顫抖。涵櫟慢慢站起身,卉笙也隨著他的起身抬高了長恨流波。然後涵櫟開始一步步走近卉笙。卉笙穩穩握住長恨流波,對準涵櫟的心髒,一寸不移,一步不退。
涵櫟還在一步步上前,仿佛他與卉笙之間,根本沒有隔著長恨流波一般,直到他的胸口輕抵長恨流波的尖端,他還是沒有停下腳步。他還在向前,長恨流波的尖端已經慢慢刺入了他的胸口,紅色的鮮血漸漸浸濕了涵櫟的衣服,在胸口蔓延開來,如一朵鮮紅的花朵,那麽刺眼。涵櫟似乎是感覺不到疼一樣,繼續向卉笙靠近。長恨流波紮得越來越深,涵櫟卻絲毫不在意,隻是直勾勾地看著卉笙。他再往前幾步,長恨流波便要刺破他的心髒了。卉笙看著他胸前的血跡一點點順著長恨流波流出來,染紅了衣襟,又看著他堅毅的眼神,手開始顫抖。
涵櫟趁她不注意,用靈術將血滴凝固住,防止它們滴落在地。
涵櫟還在一步步上前,卉笙閉上了雙眼。她真的要殺了他嗎?殺了他綠絨鎮就能回來了嗎?爺爺他們就能死而複生了嗎?她當然知道不能。但她恨!恨那屠殺綠絨鎮的綠袍老道,恨為何上天不公非要綠絨鎮遭如此血洗。她知道這一切不能全怪涵櫟,但她的恨意她的悲痛還有綠絨鎮的委屈,她隻能發泄在涵櫟身上。
涵櫟始終沒有哼一聲,長恨流波越紮越深,劍尖入肉的阻力感和皮開肉綻的聲音都讓卉笙心驚。卉笙望著涵櫟,他的眼中沒有一絲動搖,仿佛卉笙若是就這麽讓他當場斃命,他也無怨無悔。可他是罪人嗎?殺了他,自己就能好受了嗎?
卉笙的手慢慢停住了,她閉上了眼睛,涵櫟不是始作俑者,將所有的怨氣發泄在涵櫟身上,是對他的不公。再次睜眼,她終於慢慢拔出了長恨流波。拔出的那一刻,卉笙便鬆了手,長恨流波墜落在地,發出“砰”的一聲清脆聲響。卉笙身子一軟,癱坐於地,開始放聲哭泣。
這無人又無情的黑夜,似乎可以吞噬一切悲痛,就像卉笙的哭喊聲,最後也隻是消散在這片黑夜中,再無人問津。
涵櫟抹了抹胸口的傷口,這點小傷不算什麽,他很快便用靈術止了血。順手將長恨流波上的血拭去,確保一滴血都沒有滴落在地。然後他跪在了卉笙身側,用雙手輕拍卉笙的後背安慰著她,而卉笙則在一旁放聲哭泣。
——
此時,皇城,天守宮,地牢。
即墨平今慢慢醒過來,發現自己身處一間潮濕陰暗的房間裏,四周都是土黃色的石磚。借著火把的光,他看見自己的四肢都被鎖上了鐵鏈,自己身著一身囚衣,頭發雜亂的披著。他拉了幾下鐵鏈,鐵鏈被牢牢釘在了身後的牆上。他試圖用法術斷開鐵鏈,卻發現自己根本使不出法力。為何會這樣?
突然眼前出現一團黑影,接著,厲炎從黑影中走了出來。平今見到厲炎,急忙說:“厲炎大師,發生了何事?我怎麽會在這裏?快幫我解開。”
厲炎看著他,冷笑一聲道:“沒想到,堂堂平今公子,竟也有成為階下囚的一日。”
“你在那兒說什麽風涼話,還不快幫我解開?”說著平今又拽了拽鐵鏈。
厲炎又笑了笑:“我本來以為身為法界最強的平今公子,一定能承受住噬魂珠的,沒想到啊,沒想到。”他搖著頭說。“你還是讓我失望了。”
平今不屑地說:“你在說什麽?”
厲炎將臉湊到平今的耳邊,輕輕說:“我在說什麽,你不知道嗎?那我幫你想起來吧。”說完,厲炎將手掌置於平今頭頂。
一瞬間,許多畫麵在平今眼前閃過。他看見即墨皓彧和一個綠袍者向他攻過來,他便發動了體內的噬魂珠之力。突然間自己變成了一個巨型怪物,開始向四周噴射火球。即墨皓彧和綠袍者開始與怪物形態的自己對戰一番,然後即墨皓彧與綠袍者在空中喚出一個超大火球,直接朝著自己砸了過來,下一刻他便失去了意識。
平今喘著粗氣,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幕幕。
厲炎接著說:“噬魂珠雖然厲害,但是使用它時你還是失去了意識,沒能和噬魂珠完美的結合,看來這顆噬魂株還是沒能完全煉成,尚需改良。”
“你此言何意?”平今驚恐地看著厲炎。
“意思就是,你該將噬魂珠還給我了。”說罷,厲炎一掌擊中平今的胸口,手掌向外拉,一顆血紅的珠子被他從平今體內取了出來。珠子離開平今的身體後,平今突然滿臉皺紋,頭發驟白,枯瘦如柴,看上去就像病鎖千秋的老叟一般。
厲炎托著珠子,又冷笑一聲道:“不論如何,我還是要感謝公子,幫我煉成了這不完全形態的靈皇之瓊,還幫我收集了其他五條魂螢,有了這些,我的試驗又能進行下去了。哦,差點忘了告訴你,綠絨鎮已經毀了。皇上已昭告天下,綠絨鎮被魔獸突襲,全鎮人,包括平今公子你,都在抵禦魔獸中喪命了。皇上還給了你一個什麽封號,說是感念你抵禦魔獸有功。嘖嘖,皇上對你,可真好啊。”說完厲炎大笑兩聲,又走入了一團黑影中,消失不見了。
平今想衝他大叫,但他發現自己已經變得虛弱無力了,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他張著嘴,拚命吼,嗓子裏卻隻發出如怪物一般沙啞的咆哮,回蕩在地牢裏,孤獨又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