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流落民間的公主
芷瑜深深抽了口氣,閉上眼睛,兩行淚順勢落下。她再次睜開眼睛,定定地看著卉笙,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問我的。也好,我終於有機會,親口和你解釋了。我接下來說的,你可能有很多都聽不明白,我也沒有時間一一和你解釋,但是那些也都不重要。”說罷,芷瑜用兩隻手握住卉笙的手,緩緩道來。
“我本是神族的玉尊使,百年前,奉命護萬州大陸一方安寧。神族有律條,神族之人絕不可與下界之人有任何相交。神族的存在,也絕不可讓萬州大陸之人知曉。我一直恪守本分,從未暴露過自己。直到二十年前,我奉命和阿吉一起去清除在萬州大陸綠絨鎮附近盤踞的一隻魔獸。
我們前去討伐時,發現竟有兩名禦仙派的弟子,已經去討伐那魔獸了。可那兩名弟子法力微弱,根本不是那魔獸的對手。我們趕到之時,二人都已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了。我與阿吉迅速擊退那魔獸,救下了那兩名弟子。因為他們傷勢太重,我們便將他們安置於一處茅屋中,簡單地治療了一下他們的傷。這時,其中一人醒了過來,見到了我便吵著要報恩。依照律條,我不應該再與他有過多接觸,應該盡快離開。可是當時,我也不知是怎麽鬼迷心竅了,心裏想著,等等再走吧,他還傷得重呢。
後來他和我說了很多關於他的事情。他說,他叫即墨皓彧,出身於即墨家的旁係。因為家中長子的身份,有了去皇城誌心監學習的機會。所以從七歲起,他便去了誌心監。在那裏,他發現自己才華卓越,絲毫不輸給即墨本家的子弟。照顧他的那些時日,他一直與我訴說他的理想抱負,他的治世之道。他說,他從來沒同人說過這些,不知為何就願意和我說。
他還告訴我,即墨家的規矩並不是賢者繼位。就算在誌心監出類拔萃,最後決定皇位繼承權的,卻是鬥法大會。他雖有一腔治國宏願,奈何法力微弱,什麽皇位,想都不用想。他不甘心,難道所謂王者,就得要是一介武夫才行嗎?所以他從誌心監卒業後,便拜入禦仙派,以求法術上的突破。聽說法術的提高都是在實戰中獲得的,這才拉著自己的好兄弟董喜,一起去挑戰那個魔獸。
聽他說的這些,不知怎的,我也有些替他不平。後來,他和董喜祈求我能多教他們法術,他們都是有理想去造福蒼生之人,他們需要高超的法術。阿吉不知勸了我多少次,讓我趕緊抽身,不要再牽扯其中。但是阿吉不知道,我早已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這個叫即墨皓彧的人。我欽佩於他的遠大抱負,敬佩於他造福蒼生的慈悲之心,感動於他的堅毅與努力,他在和我訴說那些治世之道時,眼裏的光芒我此生都不會忘記。所以,就算違背了律條,我還是答應了他和董喜,會教他們法術。
就這樣,他們傷勢好了以後,就回去了禦仙派。而我,則隔三岔五地偷偷去禦仙派山底,教他們一些法術的訣竅。皓彧雖然天資欠缺,卻有異於常人的毅力和決心。為了提升法術,他吃什麽苦都不抱怨絲毫。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一個為了理想和抱負而奮不顧身的人,我打從心底的欽佩。”
“其實,我從來沒有奢求過什麽,身為神族,自然是沒可能和他真的相守。我隻是單純的希望,我能夠幫他實現自己的抱負就好。沒想到有一日,皓彧竟然跑來告訴我,他喜歡我。我還記得,那是一個寒冷刺骨的冬日,他將一塊半圓形的玉佩塞到我手裏。我一看,刻著的是一個女娃娃,他傻傻地說,那是他自己刻的,他也有一塊,拿給我一看,是一個半圓形的男娃娃。兩塊拚在一起就是一個圓。他說,我叫芷瑜,他叫皓彧,所以他找了一塊皓白羊脂玉,算是象征了我們倆。我當初還笑他憨傻來著,其實我可珍惜這塊玉佩了,一直戴在身上。
現如今再回想,那時我愛的多單純啊,不問來日,隻爭朝夕。
後來,他真的在鬥法大會上一舉奪魁,登上了皇位。繼承皇位後,按理,他要來神族參拜帝後。他來神族的那一日,我特意避開了他,因為我一直將自己的身份瞞著。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在帝後麵前,糾舉我,說萬州大陸的尊使,居然玩忽職守,導致萬州大陸魔獸與邪祟多有作亂,並請求換一位尊使。
他走後,帝後喚我單獨問話,那一刻我便猜到,這一切大概都是他的計劃。他大概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否則他怎會和一個素未謀麵之人說那麽多自己的誌願與抱負,還一直懇求我傳授他法術。在他的目的達到之後,他害怕我們之間的事情暴露,所以就想方設法讓我不要再去萬州大陸。而且他篤定了我不會揭發他,因為揭發他就是揭發我自己,私通下界,這樣的罪名我也承擔不起。
帝後按照律條,將我關入獄中。我在獄中心灰意冷。可偏巧,我發現竟然有孕在身了。就在我無助又悔恨之際,帝後單獨來獄中找我,她告訴我她發現了我與皓彧之間的異樣,我便索性將實情悉數告知於她。那時,我已經沒有什麽念想了,隻是求帝後,放我腹中孩子一條生路。沒想到,帝後如此寬容,竟沒有追究我的罪行,不僅幫我隱瞞了這件事,還放我回綠絨鎮待產,直到生下你。我答應她,生下你後,我便立刻回到神族,回到我本來的位置上,前塵往事,就當浮雲一場,隻要你平安,就夠了。所以兩年後,我一生下你,便將你托付給了阿吉。我要做的,就是保證這世上再無人知道你的存在,否則,神族不會輕易放過你,帝後包容我一事也會暴露出來。我離去前,將皓彧當年贈與我的玉佩留給了你。我想,雖然我此生都不會再見你,但這些東西留給你是個念想,希望它們能保佑你,一生平安。”
芷瑜頂著虛弱的身子,說完這一大段話,一時有些疲憊。
卉笙更是愣在那裏,一時回不來神。神族?帝後?下界?這都是什麽?還有,即墨皓彧,那不是當今皇上的名字嗎,難道自己的爹竟是當今皇上?她想到即墨平今不久前還質問她與皇上的關係,彼時她還天真地一口咬定自己與皇上毫無瓜葛,怎麽突然地,竟成了自己的爹?所以,自己其實是個流落民間的公主?這可都是話本子上才有的劇情啊!
可這個爹居然欺騙了自己的娘,害得娘隻能與自己分隔二地,害得娘心灰意冷,害得她自己孤苦伶仃二十年。這樣的爹,真的算爹嗎?她看著連呼吸都變得無力的娘親,心疼不已,這些年,埋藏著這麽多心事的娘親,到底是如何一個人挺過來的?
“他。”卉笙避開芷瑜的眼神。“我說,我爹,那樣對你,你恨他嗎?”
芷瑜輕輕搖了搖頭:“都過去了。我曾經對於他是否愛我耿耿於懷。但是如今我不在乎了。我愛過他,還有了你,看到此刻的你這樣坐在我麵前,我覺得很知足。”
卉笙抽了抽鼻子,握住芷瑜的雙手,問:“所以你是神族,而我爹,是皇上?”芷瑜點點頭。
卉笙歎了口氣,天降一個公主身份給她,她卻沒有半絲喜悅之情。
卉笙又問道:“那神族是什麽?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芷瑜溫柔地看著卉笙:“關於神族,你不必知道太多。普普通通的一生並沒有什麽不好。何況,你的身份、你的存在,本就是一個秘密。如若不是涵櫟非要替我去尋你,你根本不會知道這些。所以,你還是你,生活在萬州大陸上的一個小姑娘。”說著,芷瑜又將手搭在卉笙的頭上,輕輕撫摸了一下。
卉笙第一次感受到了暖暖的母愛,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娘親說得對,就這樣和三尾一起插科打諢過日子甚好,想想那個即墨平今她就頭疼,想必皇家之複雜,遠遠超過一個即墨平今吧。
“對了,娘,涵櫟到底是誰?為何你和爺爺都認識他?”卉笙喊起娘來,已經十分順口了。
“涵櫟啊。他是個善良的孩子,不然不會幫我去尋你。”
“所以他也是神族的人?”
“嗯。卉笙,有關神族之事,不要問太多,都忘了吧,去過你的日子,就當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卉笙點了點頭:“好,那我不問了。”
芷瑜朝床裏側擠了擠,然後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說:“來,和娘說說,這些年,你都是怎麽過的。”
卉笙便索性爬上了床,和娘緊挨在一起,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這十八年的生活,從和三尾一起掏鳥蛋,講到被阿吉爺爺追著打,又講到和隔壁張嬸的兒子鬥法,把人家打得哇哇哭。芷瑜一直默默地聽著,時而被卉笙的講述逗得哈哈大笑。
二人正其樂融融地談天說地,卉笙心裏暗暗想,如果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刻,該多好。
他們不知道,此時臥房門外,涵櫟和紹冰正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聽著他們的對話。涵櫟耷拉著眼睛,而紹冰低著頭,沒有人看得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