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寺廟
馬車停住了,薑齋手在衣袖下還在不停顫抖,宣霽的話語仿佛還在耳邊,她不明白,明明出發之前,宣霽還是個冷麵閻王,現在卻一聲一聲說著令她麵紅耳赤的情話。
宣霽先下車,握著薑齋的手扶下馬車,自此就沒有鬆開。
山間小路,林蔭遮蔽,兩人棄車步行,這裏山嶺綿延起伏,山上鬆杉清翠,其中藏著一座古樸的寺廟,隱隱露出一方塔尖。
鍾聲在蒼煙暮靄中回蕩,便將人代入玉屏清嶂暮煙飛,紺殿鍾聲落翠微的意境之中。
走在其中,塵世的心靈也如同在聖水中滌淨,不知名的鳥滿林啼叫,聲音清脆好聽。
上山的路不算好走,階梯高矮不一,周圍的竹林成片,遮天蔽日,遠處山澗、泉池星羅棋布,水質清澈甘冽。
“我每次回來,就會先來這裏,廟宇不大,但格外靈驗。”宣霽不管薑齋如何掙紮,手就是不鬆開,自顧自地給薑齋介紹著。
漸漸地,薑齋也不白費力氣了,自從宣霽說出那番話後,他就像一頭放出籠子的野獸。
寺內突然傳來鍾聲,在林間悠然蕩遠。
寺廟看起來不大,匾額上寫著“淨寺”,山門裏是一個穿堂。迎門供著彌勒佛。門上撰寫著一副對聯: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顏一笑笑世間可笑之人。
寺廟建築群錯落有致,氣派的山門朝向西方,過了山門便是寬敞的庭院,庭院裏植了不少塔鬆,這種樹生長慢,造型卻好,庭院裏有鑄鐵的香爐,兩座鍾鼓樓相對而建,像兩尊巨大的護法。
寺內隻有一個小僧在灑掃庭院,見到宣霽和薑齋,雙手合十,“不知二位施主從何而來。”
“從盛京來。”宣霽、薑齋是盛京人。
“到哪裏去。”
“到盛京去。”兩人要歸京。
小僧再次合十,點點頭,好像理解了什麽,施手道:“二位施主這邊請,”
過穿堂,是一個不小的天井,種著兩棵白果樹。天井兩邊各有三間廂房。走過天井,便是大殿,供著三世佛。佛像連龕才四尺來高。
大殿西側有一個小小的六角門,白門綠字。進門有一個狹長的天井,幾塊假山石,幾盆花,有二間小房。
小和尚將兩人帶到大殿東邊的廂房,雙手合十,“方丈,您等的施主到了。”
廂房裏傳來一聲不算蒼老也不算年輕的聲音,帶著些飽經滄桑後的通達,“請二位進來。”
宣霽就要帶著薑齋進去,絲毫沒有覺得兩人牽著手,有什麽不對。
兩人在堂下暗中用力,到底不想傷了薑齋,宣霽鬆開些氣力,薑齋掙脫出自己的手,指骨周邊已經紅了。
宣霽還想說話,薑齋已經進去了。
一個額頭點著戒疤、穿著樸素的青色道袍的僧人,正看著走近的兩人,笑顏逐開,麵容慈善,如一尊彌勒佛。
堂下放著兩個布墊子,顯然是為宣霽和薑齋準備的。
“空慧大師,久等了。”宣霽對著麵前的僧人有著非同一般的尊重,言語間可見敬重。
“快坐,我就在這裏,算不得等。”空慧大師留著一道胡須,沒有盡白,
“這位女施主,信佛嗎?”空慧大師笑吟吟地詢問薑齋,清明的眸子看上去通達,實際什麽都沒有,看不真切。
薑齋鼻尖縈繞著香火的氣味,雖說自己經曆了不可思議的事,但她還是認為鬼神之說虛無飄渺,搖搖頭道,“我不信神佛,還望大師勿惱。”
空慧大師一笑,搖搖頭說,“我也不信,神佛之說,本就是虛無,信則有,不信則無。”
和尚不信佛,那信什麽。
薑齋不明白空慧大師什麽意思,隻是接著話說,“大師說的是。”
空慧接著說,“女施主,那你信命嗎?”
薑齋還是搖頭,“不信。”
那雙眼仿佛就是一麵明月鏡,讓薑齋覺得,這個隱於深山間的大師,看透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空慧笑著點點頭,“姑娘,外麵備了齋飯,舟車勞頓,你去用一些吧。”
薑齋起身謝過,施禮出去了。
“這姑娘,跟你當年的回答一樣,不錯,不錯。”空慧撚著胡須,看著薑齋離開的身影,點了點頭。
宣霽看著窗外薑齋越走越遠的身影,無聲的欣喜,還有無與倫比的自豪。
出來後,薑齋打量著四周,大雄寶殿頗有氣勢,藏經閣後麵高高的佛塔似乎建成不久,尚有剩餘的磚瓦留在塔下。
氣派的山門朝向西方,過了山門便是寬敞的庭院,庭院裏植了不少塔鬆,這種樹生長慢,造型卻好,庭院裏有鑄鐵的香爐,兩座鍾鼓樓相對而建,像兩尊巨大的護法,北側有廂房,是僧人信眾居住的地方。
方才的小師父給薑齋帶著路,“施主,便是這裏。”
薑齋雙手合十謝過,“多謝小師傅帶路。”
這裏應該是香客上香休憩的廂房,桌子上擺放著幾碟齋飯。
沒有急著用飯,薑齋坐下來平複著宣霽帶給她的驚詫和翻湧,摸了摸嘴角,還有些隱隱做疼。
若是沒有動心,方才在馬車上,她絕不會任由宣霽而不反抗,但喜歡到談婚論嫁,她從心底覺得不可思議。
從來到這裏,薑齋第一次感到迷茫,宣霽不是個好招惹的,斷然與之交惡,百害而無一利,不知為何,就到此番境地了。
草草用過齋飯,薑齋就到外麵消食散步,寺廟修建在茂林修竹間,卻仿若與這裏融為一體,寺廟內部在大形上,也保持著自己的特色,別出心裁。
走走停停,花草掩映,石階藏匿其中,草木在此處皆有情。
鍾鼎山林都是夢,人間寵辱休驚,隻消閑處遇平生。
薑齋站在圍欄處,放眼望去,遠處盛京已在眼下,皇城的熱鬧繁華、宮殿屋宇也一並收入眼中。
“吃好了,可還不錯?”宣霽不知在薑齋身後站了多久,出聲道。
“齋飯十分可口。”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見薑齋不動,宣霽上前直接牽住薑齋的手,“走吧,去了那,我們就回盛京,到時就可以見到你嫂子她們了。”
宣霽循循善誘,像一個擁有十足耐心的獵人。
攜著薑齋,宣霽走進一個偏殿,裏麵什麽神佛都沒有供奉,隻有兩盞晝夜不息的長明燈,生生不息地燃燒著。
宣霽不信神佛,卻在此處供奉了兩盞長明燈。
帶著薑齋跪在了菖蒲墊上,恭敬地磕頭,看著上首緘默不語。
大殿裏格外安靜,隻有風吹過,帶動布帆的聲音,以及兩人淺淺的呼吸聲。
“這是為我父母供奉的長明燈,每年我都要來這裏一次,這幾年鎮守邊疆,已經好久沒有來過了。”
宣霽淡淡出聲,聲音在這所空曠的大殿裏有些飄渺,不知覺中聽出幾分脆弱,沒有人能在骨肉至親前掩飾。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甚至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隻有從旁人隻言片語中窺得幾分他們的樣子。”
薑齋跪在宣霽的身旁,能清楚感受到這個在戰場上無堅不摧的男人,此時在兩盞長明燈麵前顫粟。
幾次動了動唇,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後隻是拍了拍宣霽的肩膀,“你……還好嗎?”
宣霽斜過頭看著薑齋,眼睛勾勒著薑齋柔美的輪廓,半晌才說道:“不太好。”
“也許你的父母隻是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活著,他們此時也在想念著你。”比如她,她在從來沒有出現的一個朝代,以另一個人的身份活著,卻沒人知道。
“那他們為什麽不來找我。”宣霽此時像一個倔強的小孩子,非要向別人得到一個答案。
“他們也許無法離開,也許是找不到離開那裏的法子。”
“那你呢,你會離開嗎?”宣霽突然定定看著薑齋,鋪陳一張大網,仿佛要將薑齋圈住,卻又好像,隻要一個準確的答案。
薑齋突然噤了聲,在此時,她給不了宣霽任何一個答案。
“宣霽,我不知道,”這是第一次薑齋直呼他的名諱,他本該高興的。
薑齋能感覺到心口處在塌陷,為眼前的這個人。
瑉王府
“瑉王殿下就要回來了,把屋子都好生收拾出來,粥飯在屜籠裏溫好,大門擦得能照人,最近都給我小心點,誰在這關頭出差錯,被賣出府都是輕的。”
一個穿著藍色滾紅邊的羅衣的中年男人,腳步不停地四處查看,嘴裏不停敲打府內上下。
臉有些方,身材瘦削,眼睛不大,時而迸射的眼神卻如同鷹眼一般的銳利。
“大管家,王爺的馬車快到府門口了。”一個小廝高聲著跑進來,臉上都是喜氣。
“快,把府宅裏所有人都交出來,侯在門口。”大管家白盛理了理自己的衣領,神色激動地看著大門外的台階。
府宅之內,雕梁畫棟,宏偉大氣,處處都打掃得一層不染,花枝綠葉修剪齊整,可見府裏上下都是一直有人維係著的。
薑齋和宣霽坐在馬車裏,跟如今宣霽府宅人人歡欣的氣氛可謂判若兩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