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傳來,隨元良幽幽睜開眼。
天光大作,宣霽在椅子上坐著喝茶,一隻手指在桌案上輕點,述安在打水替隨元良擦身,薑齋坐在一張椅子上閉目養神,沒有睡去。
隨元良嚶嚀了一聲,掙紮著想要起身。
看見麵前坐著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剛想從床上坐起來,述安趕緊放下帕子上前,宣霽也緩緩放下茶杯,薑齋從椅子上起身,眼裏滿是清明。
薑齋伸手把隨元良亂動的身子按下,拉過手腕仔細診脈,眼睫如鴉翅顫動。
看到薑齋在這裏,隨元良疼痛的臉上浮現幾分疑惑。
“她怎麽在這?”隨元良一開口,意識恢複一點,就感覺全身都疼,尤其是小腹的傷口哪裏,腦袋也好像被活生生從中間劈開過。
“元良,你如今感覺如何,”宣霽走到塌前,眼裏熬得有些紅,臉上神色莫測,卻給人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感覺?”隨元良仔細感覺一下身體,疼痛感就像關不住的閘門的洪水,噴泄而出,“就是疼。”
隨元良想抬手捏一下眉心,卻發現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宣霽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眼裏有一種令人心安的鎮定。
隨元良看了一眼薑齋,給了宣霽能懂的一個眼神。
宣霽點點頭,仔細打量了隨元良半晌,“你好好休息。”
“如何?”宣霽轉身看向已經直起身的薑齋,眼底的銳利毫不掩飾,
“說不清,脈象上看不出來,得慢慢觀察,”薑齋又看了看隨元良的傷口,搖搖頭,眼下是一晚不曾睡下的疲憊。
“觀察?這傷要不了多久就好了,”隨元良眼裏還是疑惑,宣霽不應該啊。
“傷你的刀劍上抹了毒果炮製的藥粉,如今不知道你血液裏殘存多少藥性。”薑齋仿佛一個手起刀落的劊子手,
隨元良一下愣住了,五指不自覺地蜷縮著,眼珠也僵在眼眶裏,死死咬著唇,幹皮被咬開立馬有點點血珠溢出,眼神看向宣霽,仿佛要宣霽開口決定他的生死。
“薑齋做了緊急處理,你如今感覺怎麽樣。”宣霽多年帶兵練出來的氣場,天崩地裂前也莫名讓人信服和安心。
隨元良下意識放鬆身體好好感受,但沒用,除了疼還是疼,喪著臉,隨元良朝宣霽搖搖頭。
“如今先把外傷養好,若是藥性殘存太多好戒斷。”薑齋從荷包裏拿出青色小瓶,如今荷包癟了一些。
隨元良一愣,似乎感覺薑齋說得太容易、語氣太淡然了。
“你知道這東西的危害嗎!說得倒是輕巧,”隨元良咬著牙朝薑齋有氣無力吼出一句。
“我知道,但你不是口服,隻是外膚刺破,跟著血進入身體,及時戒斷對以後不會有太大影響。”薑齋走到桌案處給隨元良倒了杯水。
“多喝點水,越多越好,現在先別進食。”薑齋給隨元良一個淡然冷靜的眼神,
“有用嗎?”隨元良想抬手去接,卻發現自己實在沒有力氣,而且十指都用紗布包上了。述安接過遞到隨元良的嘴邊。
“有用,水可以稀釋血裏的藥性,再多去幾次茅房,排出些毒。多喝水,你還得再出一次血。”
幾聲“砰砰砰”敲門聲,一長兩短,述安去打開門。
澹靈拿著兩大壺熱水站在門口,看見隨元良醒了,臉上也是一喜。
“先喝,能喝多少算多少,若是覺得頭暈吃一顆藥丸,”薑齋抬手指了指青色瓶子,衣袖上也是血跡斑駁,一塊塊已經凝固的暗紅。
澹靈已經水灌進茶壺裏,奉到隨元良的麵前。
“哎哎,你去哪?”隨元良看見薑齋想去開門,下意識開口就問。
“換衣服,你有那時間還是多喝點,這不是鬧著完的,”薑齋說完拉開門出去了,外麵的新鮮空氣頓時撲麵而來,無孔不入地鑽進薑齋已經有些混沌的腦子裏。
屋內卻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隻有述安給隨元良喂水的聲音。
等到隨元良喝完一壺,“我……喝不下了,”隨元良其實到現在腦子都有點懵,一直在消化自己可能染癮的事實。
“明庭……”隨元良喘著氣想開口。
“回去再說,如今最重要是你的身體,”宣霽直接打斷了隨元良,手裏的杯子仿佛下一瞬就會變成齏粉。
隨元良咬咬牙,眼底的情緒翻湧,天光轉移到隨元良輕顫的手指,出賣他心緒的不平靜。
“薑齋怎麽知道的?”隨元良有些僵硬地轉移了話題,皺著眉又喝了一杯水。
“我也不知道,我們進房間開始還好好的,之後妹……薑齋就有些心神不寧,然後突然推門出去了。”澹靈紅著眼說道,顯然也是被嚇得不輕。
“別想那麽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宣霽一個眼神示意,述安又馬上遞水到隨元良嘴邊。
“太邪門了,”隨元良呢喃道,使勁往下咽著水,覺得胃都是一個水袋了。
一個半時辰裏,隨元良喝了四壺水,三次小解,最後沒挺住沉沉睡去。
隨元良青寡的麵容,熟睡中也是掩不住的疼色。
宣霽推開門走出去,敲了敲對麵房間的門。
宣霽還是昨晚上那一身,臉上全是生人勿近的冷冽,配上他的嚴峻眼神倒是“相得益彰”,流瀉如水如月華,有幾分狼狽,卻朗朗如日月入懷。
“門沒閂,”薑齋的聲音穿透雕花扇門,直直鑽進宣霽的耳裏,竟感覺說不出來的的清爽。
宣霽推門進去,薑齋換了一身簡便的衣服,正在一張紙上寫著什麽,荷包裏所有的藥瓶都被擺了出來。
“你是怎麽知道的?”謹慎的性格讓宣霽問出昨晚上沒有來得及回答的問題。
“血腥味,你開門的一瞬間我聞到了,”薑齋筆頓了一下,但沒有抬頭。
薑齋以為宣霽會再問,沒想到他轉了話頭。
“如今元良情況如何。”
“得吃些苦頭,我會盡最大努力幫他減少時長,”薑齋放下手裏的狼毫,墨跡還沒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