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學堂鬧事(修改)
宣正二十五年的秋天對皖紫霄而言卻是難越的寒冬。
祖父病亡獄中的消息如一盆雪水兜頭潑下,熄滅皖紫霄所有的幻想,徹骨的冷意麻木了他的心神。以至於皖氏全體充為官奴的詔令下來時,他沒有一絲猶豫與反抗就跟著傳旨的太監來到了自己熟悉的瀚清宮。再次跪在四皇子的麵前,皖紫霄已從未來的國家棟梁降為一個供人玩弄的侍童,身份的巨大落差好像並沒有對他造成嚴重的影響,平靜地磕頭謝恩,平靜地跪在四皇子腳邊等待著主子的指令。
韓景看著一臉平靜的皖紫霄,忽然感到強烈的不安。是不是自己有些過分了?僅僅為給小山出口氣,就……明明可以有很多種方法,為什麽要選擇最差勁的一種?內疚像條蛇纏住了韓景的心肺,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蹲下身,緊緊地抱住腳邊的人,讓他的臉埋在自己胸口。
“對不起”,韓景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一陣風就會吹散,懷裏的身體開始顫抖,胸口的衣服也漸漸潮濕。“對不起”,他又重複了一便,即像是安慰皖紫霄,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不是您的錯”,皖紫霄盡力壓製著哭腔:“是皇上的旨意,四殿下盡力勸過了不是嗎?病死總比午門斬首體麵些……”
“不是的……”,韓景本能地否定,一瞬間悔意像滔天的洪水衝擊著心壁,皖紫霄不知道自己的作為,不知道自己才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用力地抱緊了懷裏的人,暗自發誓:“我要好好待你,我們會像以前一樣一起看書,一起學習。”
“還好有你在……”如同徘徊在嚴寒中的人發現了一眼溫泉,皖紫霄放任自己沉陷於四皇子給予的溫暖裏不可自拔,雙手回抱住他的後背,臉埋在他的肩窩,任憑淚水不住的往下淌,毫無保留地把最脆弱一麵展現給他。
從那刻起,皖紫霄就把自己的命運與韓景牢牢拴在了一起,一如曾經祖父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自從皖槿去世,赫赫有名的皖氏宗族發配邊疆成為官奴,輕傲的皖少爺一夜間降為四皇子的侍童。再回尚書苑原來屬於皖紫霄的書桌已被撤走,就連跪在韓景身邊旁聽的資格還是皇上特許的。
皖紫霄撿起被人故意踢亂的書本,小心展平書角放回桌腳旁。
“哎,我說你磨磨蹭蹭地幹什麽呢!”後背被恨恨地推了一把,才撿起的書筆又被撞散地上,俯下身準備去撿,一隻腳牢牢地踩在了他的手上,嘲弄的聲音再次在頭頂上響起:“我說皖大少爺,這聖賢書可不你這種侍童應該碰的,四殿下不過是瞧你可憐才會讓你來聽聽課,你可別太當真了!”
“還請駱少爺高抬貴腳”,皖紫霄沉聲:“聖賢授業尚不分貴賤,我又如何讀不得。隻怕有些人是自己讀不懂,反而見不得別人。”
“讀了又如何,侍童就是侍童”,駱少恭不怒反笑:“難不成會舞文弄墨的侍童……睡起來格外有滋味?!”
“你!”皖紫霄用力抽出手,站起身,怒視著比自己高半頭的人。
“還敢瞪我!”駱少恭伸手推了一把,抄起桌上的硯台就朝皖紫霄砸去,隻可惜硯台還沒拋出去,一隻腳就先與他的襠部親密接觸了。
“哎呦”,駱少恭應聲倒地,手捂下體,蜷成一團,前一刻還威風凜凜的‘硯台兄’也狼狽地‘躺’在駱大少的身旁,未幹的墨汁甩了兩個人滿身。
“皖紫霄,你敢打人!”幾個王孫公子進來看到這場麵不由分說地圍了上來,“讓你來旁聽已經是四殿下求皇上開的特例,你不知好歹,竟然還敢打人!”“教訓他!”“對!教訓他!”你一拳我一腳的車輪攻勢向皖紫霄撲來。
“啪!”書本重重砸在桌子上,眾人一驚,放緩了動作。“小山公子!”挽起袖子正準備參與進來的某位少爺一轉身脫口而出,大家馬上停下手,換上一副笑臉,剛剛還在裝熊的駱少恭,瞬間就恢複了活力,指著癱軟在地上的皖紫霄說:“是他先打我的!”
齊遠山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駱少恭,笑道:“要沒記錯的話,他比你小一歲多吧!”
好容易停下來皖紫霄揉了揉眼睛,心中暗歎不好“嘖,真疼……怕是腫了!”,然後微眯著眼看向了說話的人。怎麽是他?!
皖紫霄與齊遠山不和,在他還是四皇子侍讀的時候就人盡皆知。一個是太子侍讀,同時也是太子與四皇子追捧的對象,另一個是太子太傅的孫子,皇上點名的四皇子侍讀,這二位哪個都不是可以輕易招惹的。
可如今情況大不相同,俗話說的好,牆倒眾人推嘛,任誰也就都有了那麽點心思。倒不是說與皖紫霄本人有什麽矛盾,隻是借這個機會向小山公子、太子表一表追隨之心也是好的。
齊遠山皺了皺眉,掃視了一圈說:“我倒是此刻才發現,大夥兒原來還有這麽團結的時候,以前真是小看各位了。”說完,便走過去,準備拉皖紫霄起來。可他並不予理會,低著頭,勉強地爬起,撿過地上的一本《詩經》抱在懷裏,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真不知好歹!”駱少恭不滿地撇撇嘴,周圍也不斷有人應和起來。齊遠山尷尬地收回伸出的手,無奈地笑了笑。
皖氏出才子,齊家有美人。這句話在大都可謂是婦孺皆知。
齊家人丁稀少,卻個個都生得十分標誌,尤其是齊家的大少爺齊遠山更是謫仙樣的長相,就算畫裏的人仍遜他靈動脫塵。齊遠山不僅容貌俊美,而且才華橫溢,太子與四皇子為了他爭風吃醋的事情比比皆是。皇子帶頭,王孫貴族當然是爭相追捧,逢年過節到齊府送禮的馬車就能占滿整條巷子。
像齊遠山這樣的人要是沒有點傳說軼聞那才是不真實,什麽出生時霞光漫天,百花盡開都是謙虛的,最誇張有說小山公子生下七日就能開口背詩,雙腳落地就步生蓮花。傳說的版本雖多,其中廣為大家接受的是“仙石轉世”。不管編排的版本多麽具有奇幻色彩,畢竟隻有當事人說的才最可信,齊遠山的奶娘曾經不止一次的和別人說起,大公子出生時左手緊攥,就連成人也掰不開,直到滿月“抓周”才鬆手,手心裏的是一顆青色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