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
紅曲一直覺得,“動地殿”竟然是冥界四大殿之首,實在沒什麽道理。就說動地殿的老大——動地翁?元緒,他除了年紀比其他三位執事大,再沒哪點能讓人信服,可是她這個天才偏偏得屈就這個老烏龜(“老烏龜”這個稱呼,是紅曲的奶奶薇香為動地翁首創的綽號),聽他羅羅嗦嗦地開會……
“因此……然後呢……還有……所以……綜上所述……但是……”動地翁搖頭晃腦念者手裏的會議提要——像往常一樣,這張二尺多寬的紙,長得拖到地上不說,還在地上疊了好幾層……
“哎……”紅曲轉轉酸痛的脖子,不忍心再看動地翁神采飛揚的樣子。明明其他三個與會人員都快睡著了,他怎麽還這麽有動力?
白箏在紅曲旁邊坐著,用一根銀簪攪動靈茶做占卜。搖風公倒是正襟危坐,一副專心致誌的樣子,隻是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就在紅曲要趴下睡著的時候,動地殿裏似乎吹起一陣微微的清風,動地翁手裏的長卷微微顫動……
“不會吧?”動地翁雙手顫抖,狠狠扔下會議提要,胡子直哆嗦……
一個窈窕的紫色身影在會議桌上一轉,笑著打了個招呼:“大家都好嗎?”
動地翁發出驚天動地的狂吼:“紫——夷——————”
“元緒叔叔,”紫夷誇張地塞住耳朵,皺起眉頭,“你叫那麽大聲幹嗎?”
動地翁圓滾滾的矮小身形“呼”一聲衝到動地殿的大門前,“嘩啦”一聲拉開門。因為他太用力,門外掛著的那塊大木板委屈地“梆梆”撞了門兩下。
木板上赫然寫著:“四殿大會,閑人勿擾——違者格殺!”下麵還有一行小字:“請紫夷特別注意。”
元緒呼呼直喘氣:“你難道沒看見嗎?”
紫夷咯咯笑起來:“元緒叔叔——你真可愛!你忘了嗎?我從來不走大門的!”
元緒哼哼著,無話可說,隻得憤憤不平地嘀咕:“我早就說過,讓你來冥界,大家就沒隱私權可言了……就是沒人聽我的。”紅曲捂著嘴偷笑起來,白箏也衝動地翁扮個鬼臉。
紫夷咳嗽兩聲,“動地翁,四殿的半年度報告呢?炫光大王等著呢!”
“這……”動地翁吐吐舌頭,“我的《提要》還沒念完,會議還沒正式開始,哪有報告啊?”
紅曲搖搖頭,歎口氣,衝一直不動聲色的搖風公喊了一聲:“阿燁!輪到你出場了!”——搖風公一點反應都沒有。
白箏走到他身後,推了推:“不會吧?阿燁!你還真了得——睜著眼睛也能睡這麽香……起來了!寫報告!”
搖風公搖搖頭,似乎還沒完全清醒,提起筆在紙上刷刷點點,頃刻間就完成一篇洋洋灑灑的會議報告。
“阿燁真是好文采!”紅曲讚歎一聲,“不愧是天冥兩屆詩賦大賽的冠軍!”
她扭過頭,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繃著臉對動地翁嚷嚷:“老大!來畫押!”
“哦——”動地翁摸出一塊小龜甲,在報告末端蓋了個戳。
紫夷笑著把報告揣在懷裏,回頭對紅曲說:“拂水姬,待會兒我去你那裏,換兩盒地獄靈茶。”
紅曲眼睛立刻閃亮,“紫夷,你還真喜歡喝茶!上次給你的又喝完了嗎?”
紫夷捂著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紅曲擺擺手,很大度地說:“不用麻煩你跑,我讓冰萱給你送過去!”
紫夷走了之後,白箏討好地笑著問:“老大,可以散會了吧?”
動地翁卻若有所思:“奇怪了……靈茶是用來強魂固魄的,魂魄無形的紫夷,要靈茶幹什麽?”
拂水殿的倉庫,毫無疑問,絕對是冥界收藏最豐富的。因為紅曲家祖上代代以開古董店為生。前任拂水姬?龍薇香,也就是紅曲的奶奶,曾經是古董店老板,並且和每一代祖先一樣,是個粗枝大葉的人,打碎不少好東西——那些東西的精靈都來拂水殿報到,並且在這裏保持了原形。所以紅曲的倉庫裏滿滿當當,什麽都有……
但若說到藏品的質量,紫夷的清虛殿無疑是冥界之冠。
這絕對和家族遺傳有關係——龍族一向喜歡收羅世間寶物,因此水晶宮一向是凡人眼中的聚寶盆。
而敖紫夷,就是北海龍王的第四十九個女兒。她到冥界走馬上任的時候,家裏把能用得上、可能用得上的寶貝收羅了百八十輛大車,她那些叔叔伯伯堂兄堂弟七大姑八大姨也不甘示弱,每人挑了寶貝送她……她來到冥界那一天,因為場麵蔚為壯觀,已經被載入《冥界大事記》。
之所以在數量上最終落後於拂水殿,完全是因為紫夷的性格——她屬於天生的樂觀主義者,隻要一時高興,隨手就把藏品送人……和她那個摳門的大伯父絕對不同。
而且,紫夷還是個很有心的女孩兒——除了她,其他地獄裏的執事跟紅曲要“地獄靈茶”,多半坑蒙拐騙、強取豪奪。而她總是在倉庫裏翻翻找找,拿兩樣用不上的寶貝去換。
冰萱拎著十盒地獄靈茶出現在清虛殿時,沒看到紫夷的身影,卻聽到後麵的倉庫裏發出叮呤哐啷的聲音。
“紫夷?”冰萱推開倉庫的門,有些擔心地問:“要不要幫忙?”
紫夷的頭“嗖”一聲穿過一隻箱子,眨眨眼睛,活潑地笑了,“是冰萱呀!你先在外麵坐!我能應付得來!”
冰萱點點頭,麵無表情地退回大廳裏。
紫夷一邊在找東西,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和冰萱聊天:“還是冰萱有定力——其他的冥界執事,雖然看慣了鬼怪,但看到我這樣‘嗖嗖’地穿梭,也會嚇一跳呢!”
冰萱沒吭聲,心裏說:“我隻是沒表現出來……”
紫夷這時候笑眯眯走了出來,懷裏抱著不少東西,說:“盡是我小時候的玩具——真不知道我媽怎麽想的,竟然連這些也帶來了!”
“你的玩具對別人而言,也是稀世奇珍呢!”冰萱不動聲色地看了看,信手拈起一樣,一邊端詳一邊說:“上次你換給紅曲的琉璃珠,就很不一般——我看那就是傳說中能倒轉時光的風音石吧?幸好紅曲還沒發現它的功效。”
紫夷笑了笑,“那個一點意思都沒有!我以前常玩。雖說能倒轉時光,卻不能改變過去。”
冰萱歎了口氣,“你呀……最好別把有危險性的東西給紅曲——她隻要一時衝動,就會失去判斷力!”
“嗬嗬嗬嗬嗬……”紫夷開朗地笑了笑:“不要緊!拂水姬是罕有的心地純潔的人類,所以才能發動寶物的功效。如果她目的不純,寶物是不會起作用的!”
冰萱看著她放下的一堆東西,有些好奇:“這些又是什麽?”
“魔方、跳棋、頭繩……”紫夷一樣一樣數落。
“真有你的!”冰萱歎息道:“連月老的姻緣魔方都落到你手裏了?”
“誰讓他在上次釣魚大賽裏輸給我!”紫夷聳聳肩,“不過我留著也沒有用——還是給拂水姬那樣有想象力的人,才能發揮它的餘熱……”
“哎——”冰萱皺皺眉,一邊把這些寶貝收進口袋,一邊搖頭歎息:“你還嫌她管的閑事少嗎?……但是,紫夷,你要靈茶幹什麽?”
這個問題讓紫夷有些不自然,“喝……”
“你什麽時候開始喝茶?”冰萱沒有看她,似有意似無意地問:“我們是一起來到冥界的,你的習慣我還不清楚?你……該不會是把這茶葉……”
“萱!”紫夷叫了一聲,“你別胡思亂想!”
“我真的是胡思亂想嗎?”冰萱看著她的眼睛,“在地獄裏最了解你的人,除了他,就是我。你該不會真的是把靈茶送給他吧?”
紫夷的臉色變了變,轉過臉去,不敢看冰萱的眼睛。
“紫夷,不要那樣做!”冰萱扶住紫夷的肩膀,“即使他對你來說很重要,你也不能為他違反冥界的禁令!”
“隻是茶葉而已……”紫夷終於不再狡辯,啜啜地為自己辯白了一句。
“這不是一般的茶葉!”冰萱厲聲道:“它能增強魂魄的力量——如果他再一次變強,衝出十八層的牢籠……我無法想象後果!”
紫夷忽然一擰眉,仰頭望著冰萱的眼睛,真誠地問:“萱,你恨他?你也和薇香一樣恨他?”
冰萱的眼睛仿佛不敢和她倔強的目光對視,迅速地轉到別處。她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不恨……”說到這裏,她忍不住笑了,“但如果他不是那麽愛逃跑,就更好了!”
她們似乎想到什麽有趣的事情,一起“撲哧”笑起來。
“我保證,他已經不像以前那麽愛逃跑!”紫夷笑著說,“現在很安分!不過我會幫你轉達不滿。”
“你還要去見他?”冰萱皺皺眉,“紫夷,我不擔心別的,我隻擔心,你會陷得太深……”
“我現在陷得不夠深嗎?”紫夷淘氣地擠了擠眼睛,大聲說:“你忘了?兩千五百年前,在審判他的時候,我當著所有地獄執事的麵,發過的誓言……”
“你啊——唯獨對他太心軟!”冰萱歎口氣,“如果這次真出了什麽事,即使是你和他,我也會揮劍相向!”
紫夷吐吐舌頭:“知道了,劍術冠軍!”她的神色黯淡下來,“如果連我也拋棄了他,他會多孤單——你也不想看他獨自受苦,才對靈茶的去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不對?”
冰萱苦笑一下,“我也太心軟!”
——閻羅寶殿——
炫光在悠閑地喝茶。他現在終於不用每天在地獄和人間跑來跑去了。
“妙瑩,有沒有異常的情況?”他問坐在台階上張望的秘書。
妙瑩欲言又止,最後才說:“……一切都很正常。”
但她的眉頭卻擰在一起——她看到紫夷的身影,在十八層的大門前一晃而過……
——十八層——
作為地獄最黑暗的部分,這裏一點光也沒有。但紫夷卻毫不畏懼,心情似乎還很好,高高興興地叫:“哥哥!我來看你了!”
紅曲貪心地把冰萱拿來的寶物抱在懷了,嘟著嘴抱怨:“紫夷的寶貝好多啊——還是生在龍族好!我好羨慕……”
冰萱白她一眼,“你就是龍族的後代啊!還有什麽好抱怨的?難道想眼氣我?”
紅曲一聽,似乎來了靈感,問:“冰萱,你來拂水殿的時候,這裏的主人是哪一個前輩呢?”
冰萱背對著紅曲的身影似乎僵硬了一下,緩緩回答:“是……淨澤大人……”
“淨澤?他是誰?”紅曲呶呶嘴,沒印象。
“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冰萱又開始忙活著整理文件,隻是一直背對著紅曲,“善良,正直,多數時候頭腦冷靜,但偶爾一發熱就會闖大禍……”
“你喜歡他?”紅曲的直覺告訴她:冰萱的反應很不正常。“那邊的文件是你去清虛殿之前整理好的……”
冰萱急忙把文件抱在懷裏,慌張地回答:“我把這些送到搖風殿!”說完,一轉身消失了。
“終於有個話題可以戳到冰萱的痛處——”紅曲伸了懶腰,挺得意。“隻是這個淨澤,我怎麽從沒聽人說過?”
這實在很不尋常。
地獄裏幾乎所有的鬼怪都以傳閑話和小道消息打發時間,所以資源能夠在最大程度上共享,隻要有人知道,那就一定不止一個人知道……但這個“淨澤”,卻從沒人在紅曲麵前談過。
“我有種被排斥的感覺……”紅曲傷心地吸吸鼻子,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玉枕,委屈地一邊撫摸一邊說:“小枕頭,小枕頭,你聽我說:他們都好壞!有事情瞞著我!你最好了——把我不知道的部分告訴我吧!”
說完,她把臉貼在玉枕上。
玉枕的一側刻著“往世尋夢”,另一側刻著“來生續緣”。
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緣夢枕”,可以讓使用者看到想看的過去和未來。
——十八層——
紫夷坐在一個身材清瘦的男子身邊,整個人被包裹在一團淡藍色的光芒中。她把靈茶小心翼翼地倒在玉杯裏,微笑著說:“很好喝吧?這是紅曲的得意之作。她很有這方麵的天賦呢!”
“因為她本來是菊花仙子,”男子也微微一笑,他的笑容雖然平淡,但卻讓周圍立刻有種沉靜祥和的氛圍,“所以她能將草木精華把握得很好。”
紫夷摸摸他的頭發,滿意地點點頭,“頭發越來越有光澤,神力似乎也恢複了不少,能把這裏照亮了!”
“紫夷!”男子拉開她的手,清秀的麵容籠上一層冰霜,“你不該總是這麽做——如果被發現,閻羅大王不會簡單了事。”
“閻羅大王已經換人了!現在是炫光。”紫夷說到這裏,急忙捂住嘴,緊張地看了看男子。
他閉上眼睛,右手輕輕按住胸口。
“還疼嗎?”紫夷小心翼翼地問。
“不會……隻是一個擦傷。”他苦笑一下,“這支天箭的威力經過幾千年,已經大大減弱。炫光,他當上閻羅大王了?”
“嗯……你還在恨他?”紫夷輕聲問。
他微微一笑,“不,我不恨任何人。”他的目光飄到遠處——那裏靜靜地臥著一條龍,還有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男子,雖然他們像熟睡一樣安詳,雖然那男子身上的血漬似乎還沒有幹涸,但他們半點生氣也沒有,毫無疑問,已經死了很多年!
“我隻求,”他的目光有些傷感,“他們不要恨我……”
“不會的!”紫夷急忙一拉他的手臂,讓他的目光從那兩具靜謐的屍體上轉開。“靜潮、火龍,還有薇香,他們很久之前就進入輪回。現在拂水殿的執事紅曲,她也並不恨你。沒有人恨你了。我想,也許冥界現在可以為你減輕刑罰……”
他笑了笑,但卻更加苦澀,“我猜,沒有人把我的事情告訴過紅曲吧?”他指了指那個渾身是血的男子,“如果她知道我就是殺了她爺爺的人,而且她爺爺幾乎因我而墮入十八層,她會一笑而過嗎?還有炫光,當初為了救靜潮,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從體內分離出天箭箭簇,但靜潮還是死在我手上……他不會忘了這件事。還有卞城王?樓雪蕭,她守護著靜潮和薇香長大,他們卻因為我而不得善終。轉輪王?柳在道,他是薇香的舅舅!他們都不會原諒我……”
“你何必一直想著這些來為難自己?”紫夷同情地看著他,“你已經付出代價了呀!”
他摸摸她的頭,似乎在看一個小孩子,幽然說道:“如果我連累了你——我隻怕有一天你也會怨我……”
“不會的!”紫夷抬起頭,堅定地說:“你忘了我在十殿閻王審判你時說的話嗎?——即使全世界與你為敵,我還是會站在你這邊!”
他的眼神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愫,欲言又止,終於沒有說話。
紅曲的頭離開“緣夢枕”時,發現冰萱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她身邊。
紅曲的嘴角抽動,眉頭微微抽搐,看著冰萱,顫聲問:“你說的淨澤,是初代的拂水公?”
冰萱垂下頭,默認了。“他是個好人。他做錯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該愛上飄忽的流星!從那以後,他一錯再錯,終於墮入萬劫不複。”
“他曾經從十八層逃脫。”紅曲吸口氣,“那一次他殺了我的爺爺!因為他,我爸爸一出生就成了孤兒!他還殺了很多無辜的人!”
“你一定要這樣說,我也無法否認。”冰萱的眼神有些悲傷,“有些人犯錯是因為天真,有些人犯錯是因為執著——淨澤大人兼具了這兩個理由。”
紅曲恍然大悟:“紫夷把地獄靈茶給了他!這怎麽能行!他的力量好不容易被封印,如果力量增強,再逃脫的話……”
“對紫夷來說,”冰萱搖搖頭,“隻要和淨澤大人有關,沒有不行的事情——他們是同一種天真和執著……而你,何必把自己的先祖想得那麽壞?”
“因為我不隻看到過去!我還看到了未來。”紅曲的眉頭擰得更緊,沉者臉說:“我看到——一條龍衝出十八層……”
紫夷去閻羅寶殿值班時,心情似乎挺好。
但炫光卻深沉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大王,你為什麽這樣看著我?”紫夷眨眨眼睛,裝天真。
炫光卻沒理會她那套,冷冷地問:“紫夷,你去了什麽地方?”
紫夷圓滑地回答:“我?什麽地方都去呀!”
“你身上,帶著我熟悉的氣息……”炫光沉下臉,“那是天箭的氣息!——你去十八層了?你去見淨澤?”
紫夷還來不及分辨,炫光揮揮手打斷她,“寫檢查和保證書吧!你應該知道,淨澤是十八層第一要犯,任何人不能探望!”
紫夷鐵青著臉昂起頭,一字一句回答:“檢查可以寫,但我絕不會寫保證書!”
“你瘋了?”炫光忍不住提高聲音,“你的心也被十八層的黑暗迷惑了嗎?”
“你為什麽這麽苛責他?”紫夷也提高了聲音,“他已經在誠心悔過,難道你連一點機會都不給他?”
炫光被她尖銳的語調激得漲紅了臉,“啪”一聲拍案而起,“十八層不是懺悔的地方!不是改惡從善的地方!是要他受盡精神痛苦的牢獄!——這是他為以前的罪孽付出的代價!”
“他已經痛苦了這麽久,連當時被他傷害的人都已經前去投生,把這些過往忘得一幹二淨,難道他的痛苦就沒有盡頭了嗎?”紫夷也憤怒起來,衝到炫光麵前嚷起來。
炫光撐在桌子上的雙臂不住顫抖,“因為……世上還有我們這些沒有忘記痛的人!”
“你也曾經和親人兩世隔絕,”紫夷湧出眼淚,“我以為你能了解……”
“讓淨澤受永生的囚禁是冥界一致通過的判決!”
“你母親羲何願意為了你違背天界的律例——我猜,我也能為淨澤做到!”紫夷憤恨地瞪著炫光,咬牙切齒地說。“如果你執意囚禁他到魂飛魄散,我一定會帶他離開!——隻要他不願意呆在那裏!”
炫光的臉色陰晴不定,終於把手扶在水晶球上。
刹那間,十個身影出現在閻羅寶殿。
“大王,您召喚我們嗎?”十殿閻王對於這麽匆匆的召喚有些不解,“發生了什麽事?”
“敖紫夷!”炫光的牙齒直發抖,“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紫夷咬了咬下唇,神情倔強,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大吼:“……隻要淨澤想離開十八層——無論什麽時候,我一定會帶他走!”
十殿閻王麵麵相覷,一時不知這是怎麽回事。
宋帝王?安碧茵走上前打圓場,“紫夷,何必如此衝動?”
“我一直在等……”紫夷像風中的樹葉一樣哆嗦,聲音也顫抖著:“他的命運掌握在你們手中,我一直在等你們原諒他,可是你們都刻意把他忘記!把他一個人拋在黑暗中,懷著莫名的希望等待……你們……”
“我們所做的是正確的決定!”平等王?周淩霄冷冷說:“隻有你一個人因為癡心蒙蔽了眼睛!”
“他為害人間,後果嚴重,我們罰他在十八層禁閉,還是念在舊情的份上才做出的決定!”泰山王?林遠行輕描淡寫地說:“其實僅他上次打爛十八層一項,就足該受此重懲。”
“他已經誠心悔過了!”紫夷激動地抗議:“不懂得原諒的人,如何能正確評判別人?!”
“紫夷……”一直沒說話的卞城王?樓雪蕭忽然說:“他沒有心,怎麽會誠心悔過?那隻是你的幻想!”
“他有!”紫夷不高興地衝卞城王大叫。
樓雪蕭平靜地說:“他不分辨善惡,判斷是非的唯一標準就是合不合他的高興——他早就不是高貴的龍神,隻是落入十八層的困獸。你忘了他怎麽對待原靜潮?他在落入十八層封印的時候,拉靜潮墊背!你認識的那個龍神淨澤會做出那種事嗎?”
紫夷一時間竟想不出辯駁的話。
炫光歎口氣,搖著頭說:“紫夷,從今天起,你不得離開清虛殿半步!我罰你麵壁思過三百天。”
紫夷仍然很倔強,昂起頭問:“你能封住我的無形魂魄嗎?”
炫光笑了笑,“這樣說太失禮了吧?”
他話音未落,一道紅光立刻把紫夷纏繞。她一驚,竟然不能掙脫。
“你以前能穿越所有的結界,是因為沒有人能做出封印你的牢籠!”炫光笑著說:“現在——有我!”
——清虛殿——
紫夷被困在一個泛著紅光的球中,神情十分萎頓,一言不發地看著周圍這些人。
她的清虛殿很少像今天這麽熱鬧。
一大群訪客中,包括十殿閻王中的六位,還有在冥界吃閑飯的幽篁,以及新來的秘書絢姬。
幽篁聳聳肩,開始發表意見:“紫夷,你何必和炫光針鋒相對?他是羲何的兒子,性格當中本來就有火爆的一麵,何況又是個小鬼,受不得別人的氣。再說,他才剛剛榮任閻羅大王,你就這麽不給他麵子,和他大吵大嚷……唉……”
“其實你就是稍稍退一步,也不吃什麽虧。”平等王?周淩霄語重心長地說:“你怎麽不先和我們商量一下?”
“是啊——”宋帝王?安碧茵接口道:“要是先和我們打個招呼,事情就算弄僵,也有我們從中轉寰。”
“現在可好!”楚江王?辛如繭歎口氣,“你還是安心呆在這裏靜思吧。不過三百天而已,對我們來說很容易度過——就當是放假!”
紫夷對誰的話都置若罔聞,似乎周圍的一切都和她沒什麽關係。幽篁和閻王們互換眼色,不知道如何是好,隻得搖搖頭離開了。
隻有絢姬,始終一言不發,卻也沒走。
她靜靜地靠著牆坐下,偶爾看紫夷一眼,但什麽也不說。
許久,紫夷無精打采地問:“人家都走了,你怎麽還在這兒?”
“因為我知道:對被囚禁的人來說,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解脫,而是寂寞。”絢姬笑了笑,“你忘了?我曾經被囚禁在十三層。”
紫夷也笑笑,“對了。那時候,當時的黑無常也常常偷偷去看你。”
“如果沒有他,也許我永遠隻能在那裏做一隻餓鬼。”絢姬深呼吸一口氣,似乎想到很辛酸的往事,“永遠,這個概念在十八個牢獄中是那麽鮮明!”
“十八個空間的時間都是靜止的……”紫夷有些痛心,“一旦被關進去,何止是‘度日如年’!每一刹那都沒有盡頭!……他們就這樣對待他。”
“他不該犯那麽大的錯。”絢姬知道,這種說法一定會激怒紫夷,但她還是繼續說:“如果說‘逃獄專家’無支祁是以數量奪魁,那敖淨澤就是以質量取勝——無支祁不過是從牢獄中逃脫,而淨澤卻是把整個牢籠打爛後揚長而去!他實在太狂妄,所以才被如此忌憚。”
“他隻是在憎恨的時候才會那麽做!”紫夷小聲反駁,“他有時候會頭腦發熱,但如果能有人真誠地待他,他其實是很溫和的……”
“你果然和小道消息中傳聞的一樣。”絢姬微微一笑,“對十八層的囚犯如此傾心,把他的一切都想得那麽美好。”
“如果不是螢星對十三層的餓鬼傾心,”紫夷也微微一笑,“你哪有今天?”
“所以我一直覺得,他也許能從你這裏得到救贖。”絢姬歎口氣,“隻是你的方法也太欠妥當……”
紫夷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自己的頭發,“因為我有時候也會頭腦發熱……”
她們正說到這裏,一個白色的身影飄然而入。正是拂水殿的秘書冰萱。
冰萱一眼看到絢姬,不禁皺了皺眉,挑了一個遠遠的地方坐下。“紫夷,”她問,“有什麽要幫忙的?”
紫夷趴在光球裏,長籲短歎:“誰也幫不上——我已經把所有寶物的用途都想了一遍,但不知道哪一樣可以打開這個球。東君從不做這種東西,其他太陽神死了幾千年,沒人了解他們的能力,當然也沒人針對他們的力量做破解的工具……看來這次活該我倒黴……”
她抱怨完,笑了笑,“不過,想想這是在為淨澤受罪,讓他欠我一個人情也好!”
冰萱垂下頭,聲音有些黯然:“我真搞不懂你了!他明明隻把你當作小妹,你也明明知道和他沒有那個緣分,何必還要為他執著?”
“沒有姻緣又怎麽樣?”紫夷晃晃腦袋,“並不是每一份感情都一定要以婚姻告終!我本來就不打算和他如何如何。我隻是……見不得他受苦……”
這一邊,閻羅大王炫光正翹班,在拂水殿氣呼呼地喝茶。
紅曲托著腮幫子,撇著嘴,看著滿臉陰雲密布的炫光,和他那個賴在冥界混茶喝的小哥哥廣熒。
“好歹你們也是天上光輝的神祗!”紅曲用含含糊糊的聲音嘀咕,“幹嗎這麽小氣?每次都白喝我的茶……”
廣熒很顯然是裝作沒聽見,而炫光是真的沒聽見,因為他也在同時含含糊糊地嘀咕:“哼——倚老賣老的家夥!長相比我老就來教訓我?他們以為自己是誰?前幾代閻羅大王手上,他們可不會這麽猖狂!”
紅曲皺了皺眉,拍著炫光的肩膀問:“你最近怎麽了?說話的口氣似乎和以前不一樣……”
“別——提——了!”廣熒拉起弟弟的左手,扳開手心給紅曲看——上麵赫然有一個朱紅的“閻”字。“閻羅大王交替時,要傳承這個‘閻印’,並且把曆代大王的經驗和記憶隨著印傳下去……唉……都怪前幾任閻羅大王,滿腦子腐朽頑固的官僚思想,把我可愛的弟弟帶壞了!”說著,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把弟弟摟在懷裏。
“廣熒哥哥!”炫光有點不好意思,“即使沒有他們的記憶,我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無論如何,紫夷的減刑提議都不能被接受!”
紅曲沒有像往常那樣,兩眼放光積極地打聽內幕,隻是轉了轉眼睛,問:“紫夷和我家先祖很熟嗎?”
炫光一本正經地點著頭,回答:“很熟很熟……”
廣熒一邊喝茶,一邊開始散播自己掌握的小道消息:“我死了這麽多年,知道的也不多,不過我認識他們的老爸。據我所知——紫夷和淨澤似乎是沒出生就訂了婚。”
“是呀,”炫光接口道:“但是淨澤愛上了流星——豈憂的姐姐溫蓮。紅曲,不是我多嘴,你婆家那幫親戚真是很煩人……他們留下的爛攤子,我們收拾幾千年都處理不完!”
紅曲把耳朵一堵,眼睛看著天花板,搖頭晃腦地說:“戀愛自由嘛——其他人無權說三道四!”
炫光哼了一聲,“但溫蓮並不愛他!雖然和他成親,雖然和他生了三個孩子,但溫蓮一直對他客客氣氣,好像對待一個高貴的陌生人……”
“這就是所謂的‘相敬如——冰’吧?”廣熒不失時機插了一句。
紅曲嘟著嘴,不服氣。“愛情的表現形式千變萬化——你們怎麽知道這不是溫蓮表達自己的方式?”
“因為她最終棄淨澤而去!”炫光冷冷地打碎紅曲的幻想,“拂水殿最初的血脈並非偉大的愛情的結晶——承認這點又不會讓你少根頭發!幹嗎拚命把自己的祖先往愛情的公式裏套?”
“婚姻缺了這一點,總是讓人覺得多少有些遺憾。”紅曲終於不再死硬,無奈地聳聳肩。
“要說還是人家紫夷看得開。”炫光喝幹了茶杯裏的茶,不客氣地給自己又泡了一壺,“淨澤破壞了婚約,她非但沒有怨恨,反而對憤怒的北海龍王(她老爸)說,她把淨澤當作最尊敬的哥哥,永遠不會嫁給他。而且,在十殿閻王審判淨澤的時候,隻有她一個人,走到淨澤身邊,大聲對十殿閻王說,即使全世界和淨澤作對,她也站在他一邊……”
“真是了不起!”紅曲不禁咂舌,“女人做到這份上,實在不容易!”
廣熒卻撇撇嘴,“她隻是個著名的逆反派而已!人家要東,她就偏往西……”
紅曲看著他,眨眨眼,“不愧是炫光的哥哥——對這麽浪漫的事情能這麽冷靜地分析——一點幻想都沒有!”
“是你平常的幻想太多了點!”炫光和廣熒異口同聲地損了紅曲一句。
這時候,冰萱“呼”一聲拉開大門。
“怎麽樣?紫夷的情緒穩定沒有?”炫光問——他和紫夷吵僵了,不好出麵去看,隻好委托冰萱去觀察情況。
冰萱似乎有些不自然,心思不知道集中在什麽地方,含含糊糊地回答:“還好。”
“冰萱?”紅曲看出她有些異常,關切地問:“你怎麽了?”
冰萱沉默了一下,垂下頭,低聲說:“看來忘記心中的痛苦真的不容易——雖然說別人的時候輕鬆,但輪到自己,也不是那麽容易克製。”
炫光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你遇到絢姬?”
紅曲不解,看了看炫光,又看了看冰萱,“絢姬?冰萱,為什麽每次看到絢姬,你就一臉不自然?”
冰萱沒說話,炫光卻歎了口氣:“她已經輪回這麽久,可能把你的事情忘光了,你卻不能原諒她。不能忘記的人是最痛苦的——紫夷以為別人原諒淨澤,他就能解脫。但囚禁淨澤的,並不是十八層,而是他自己的心。”
“你幹嗎說得這麽深奧?”紅曲撓撓頭,“不過聽你話裏的意思,好像也不是那麽痛恨我的先祖嘛!”
“他又沒害過我,我何必恨他!”炫光瞟了紅曲一眼,“我隻是考慮到他那種情況——在十八層,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認為自己罪有應得;如果離開十八層,他會被自己的悔恨壓垮,他的痛苦會越來越分明——前提是他真的像紫夷說的那樣真心悔過了。”
廣熒搖搖頭,“我雖然沒見過這個淨澤,但聽卞城王的口氣,她根本不相信這個人會悔過。”
“卞城王有偏見!”炫光打斷他,說:“她的意見不能采納。轉輪王比她清醒,知道自己的判斷可能失誤,所以請求退出對這件事情的討論。對了,不如今天下午就開個大會,研究一下吧……”
在這時候,拂水殿的大門“嘭”一聲被撞開,妙瑩一臉驚恐跑了進來,牙關打顫,大聲喊:“大王——十八層……被打碎了!”
炫光倒吸一口冷氣,還沒來得及震怒,就聽到身邊一個蚊吟般的聲音:“啊——哦!我的噩夢這麽快就成真了……”
炫光立刻沉下臉:“紅曲——你早就知道!”
紅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可我沒想到事情發展得這麽迅速……”
——閻羅寶殿——
十殿閻王靜靜地佇立在炫光兩旁,廣熒站在炫光身後,似乎怕弟弟會受到什麽傷害。紅曲和冰萱站在寶殿門外的台階上。
紅曲看著寶殿當中一動不動的男子的背影。他的長發泛著柔和的青色光澤,頭上一對龍角略顯幹澀,像冬季的樹枝一樣黯淡。
“這就是傳說的龍角嗎?”紅曲心裏想,“看起來可不怎麽樣……”
那男子就是紅曲的祖先——初代拂水公?敖淨澤。
他微微低著頭,對閻羅大王和十殿閻王的存在無動於衷,反而轉身,對冰萱笑了笑,用低沉的聲音說:“好久不見了,萱。”
冰萱抿著嘴衝他點點頭:“大人……”可她說完這兩個字,就不知該說什麽。
紅曲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先祖,不禁暗自點頭:她確實和她印象中的那個有愛有恨的祖先相去不遠——隻是現實中這個先祖,卻更加深沉,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他看了紅曲一眼,似乎猶豫了一下,才問:“你是紅曲?”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的眼神中似乎摻雜了一點遺憾,緩緩說:“你的長相,和薇香不大相似……”
紅曲的奶奶龍薇香當年在冥界,號稱“冥界第一美人”,遺憾的是天才原紅曲的長相頂多是奶奶的五分之一。不過她自己看得開,戲稱“魚和熊掌不能得兼”,美貌和智慧不能並存……
炫光沉著臉,凶巴巴地怒喝:“敖淨澤——你竟然又把十八層打碎了!還明目張膽竄到閻羅寶殿來,這是什麽意思?你要向新任的閻羅大王示威難道沒有更好的方法嗎?”
淨澤淡淡笑了一下,“炫光,你還是像五百年前一樣——先從壞的方麵想別人。”
炫光哼了一聲,“難道你有高尚的理由?”
淨澤瞥了卞城王?樓雪蕭一眼,說:“這種偏見似乎是從卞城王那裏學來的呢!”
“你一定要把這裏所有的人都得罪一遍,才說正事嗎?”冰萱忽然插嘴,“你的憎恨似乎並不像紫夷說的那樣,已經消散。”
“紫夷,”淨澤的話鋒忽然一轉,尖銳地目光直逼炫光,“你把她怎麽樣了?”
炫光皺皺眉,“她好得很!你還是操心自己吧!”
“好得很?”淨澤哼了一聲,惡狠狠地反問:“你當我是誰?隨便一句話就糊弄過去了?”他張開手掌,手心有一塊藍盈盈的晶瑩透亮的尖角石。
炫光挑了挑眉頭,沒有說話。廣熒卻忍不住在弟弟耳邊低呼:“龍牙!”
淨澤把龍牙緊緊握住,沉聲道:“這是紫夷的牙。如果她有危險,我能最先知道。龍牙發出藍色的光,這是千年來第一次——你到底把她怎麽樣了?”
炫光沒作聲,拍拍手,立刻有一顆紅色的小球出現在他手邊。炫光在小球上一彈,小球立刻張大成一個光球,紫夷的身影出現在光球中。
“哥哥?”紫夷看到淨澤,立刻驚叫起來:“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淨澤沒回答她的問題,卻問:“他們對你做了什麽?”
紫夷愣了一下,輕聲問:“你……是為我離開十八層?”
“我在你父母麵前發過誓,要永遠保護好你!”淨澤一字一頓,清晰地說:“要是有任何人傷害你,不論他是誰,我也要取他性命!”
“哥哥……”紫夷神色一凜,還沒說什麽,就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淨澤!”平等王?周淩霄的神色有些詫異,大聲問:“你隻是因為這個,就打碎了我的十八層?!你也未免太兒戲了吧?!”
“你所說的‘這個’,對我來說不是兒戲!”淨澤沉著臉說,“這是我幾千年來從未食言、恪守的誓言!”
“嗬——”炫光冷哼一聲,諷刺道:“和上次相比,確實算比較正當的理由了!”
楚江王?辛如繭搖搖頭,“淨澤,這次你的麻煩大了!破壞十八層是重罪,你竟然一錯再錯!”
“啊!”一直沒說話的秦廣王?夏鶴音忽然開口:“兵械殿最近剛開發一種讓魂魄受無盡痛苦的寶物——我還沒用龍族做實驗……”
“你們真沒人情味。”紅曲使勁眨著眼睛,代為求情,“這應該算炫光工作失誤造成的吧?隨便囚禁紫夷,也不發個通告——我知道沒這種先例,但作為你上任後所作的第一個重大決定,至少要讓全冥界知道才對嘛!也省得別人為紫夷操心……一聲不吭把人家禁閉,家屬找上門,也在情理之中……”
“你所說的‘情理之中’的這個人……”炫光一臉不高興,指著淨澤說:“他可是冥界的第一要犯!”
“大王,別計較這些細節了!”五官王?賀疏影一臉苦相,在一邊提醒,“我們還得去修補十八層的大洞。淨澤的問題,隨便處理一下算了!反正我們冥界最重的刑罰也就是把他扔回十八層。”
紫夷把他們的話都聽在耳中,急忙對淨澤揮手大叫:“哥哥——你快走吧!”
淨澤卻對嘰嘰喳喳的十殿閻王置之不理,似乎對一切都無所謂,隻仰起頭問紫夷:“我走?你呢?”
紫夷搖搖頭,“我和哥哥你不同,我喜歡這裏。哥哥既然痛恨這個地方,不如趕快離開!”
“你能走得了嗎?”炫光哼了一聲,十殿閻王立刻把淨澤圍在中間。
淨澤偏著頭,笑著看了看十殿閻王,眼神竟和紅曲惡作劇時有些相似,“你們何必這麽緊張?我本來就不打算離開……”
“哥哥?!”紫夷驚訝地叫了一聲,就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
淨澤看著紫夷,神情有些落寞:“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三界中除了這裏,哪裏還有我的容身之處?我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經灰飛煙滅——溫蓮早已回到天上,我牽掛的、牽掛我的一切,都消逝在茫茫塵世。我除了在那個不變的空間中回憶他們,還能做什麽?”
十殿閻王聽了他的話,都沉默不語。
炫光鬆了口氣,半信半疑地問:“難道你真的隻是來查探紫夷的情況?”
淨澤沒有理會他,隻是對紫夷說:“現在你明白了吧——如果我隻是想要自由,憑自己的力量也可以得到。你別再為我做傻事!”
——十八層(第三代監獄)——
“托你的福!”炫光看著黑暗中的淨澤,緩緩說:“這次修繕的‘十八層第三代’比前兩次更加堅固。而且……你上次用了過多的神力,想再突破這裏,也不是那麽輕鬆吧?”
黑暗中的淨澤似乎非常疲憊,說一句話都很困難。許久,他才說:“不愧是太陽神——十八層新的‘光印’散發著難以估量的力量,我不會冒險去闖那個強大的封印。你大可放心。”
“你真狠。”炫光忽然歎口氣,“當著十殿閻王的麵,那麽明白地拒絕了紫夷。”
“她是在十殿閻王麵前為我立誓——”淨澤平靜地說:“我不想讓她抱有不該有的幻想。我這一世,不會再為誰動心。”
——清虛殿——
“其實如果你堅持,也許能纏著淨澤和你一起去投生。”紅曲一邊喝茶,一邊對光球中的紫夷說,“看他的樣子,似乎不像那種善於拒絕別人的人。”
紫夷隻是笑了一下,說:“投生又能如何?即使我得到婚姻,他的心卻給了別人——我不想要那種虛幻的幸福。”
“這次你豈不是白忙活了?”紅曲有些遺憾,“引起一陣軒然大波,卻落得一場空,還得在這個光球裏禁閉二百多天……”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個光球的緣故,紫夷的笑容看起來泛著淡淡的光輝。
她輕聲笑著說:“我這一生已經為他執著了太久,再多一次又如何!”她忽然想起什麽,問紅曲:“你好像說過(在某本小說裏),‘婚姻少了愛情,總是讓人覺得遺憾’,那麽沒有婚姻的愛情,又能得到什麽?”
紅曲淡淡地回答:“並不是每一份愛情都要以婚姻告終——你雖然得不到他的心,卻永遠在他心裏。”
紫夷閉上眼睛,輕輕吸了口氣,“是的……這就是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