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黑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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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兩人躲到內間去,讓馮有福出麵審問。
老馮最近被王靜齋的課熏陶得滿嘴“優待俘虜,繳槍不殺”,聽到讓他去用老辦法審俘虜,頓時喜笑顏開。
並且祝為民暗示,如果對方不老實,適度的動動拳腳也不是問題,當然挑腳筋是絕對不允許的。
馮有福頓時懷念起當年的丘八生活來,那是多麽“讓人懷念”的日子,自己挨長官打罵,扭過頭就去欺負新兵老百姓,至於俘虜,那更不用說了,完全就是不當人對待。
那時候覺得這麽做似乎也沒啥,畢竟人人都這樣,他也不能免俗不是。
可在六場呆得時間長了,他也知道以前這麽做不對,眼下對俘虜可是和氣的多。
但人終歸是有慣性的,偶爾他也會想念以前這亂七八糟的日子,雖然比較起來現在的生活清苦,但卻讓人安心。
既然得了“聖旨”他毫不客氣的利用起這個機會來,當下脫了個光膀子,露出黑燦燦的胸毛,歪帶著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軍帽,嘴裏斜叼著煙頭,這身打扮太讓人懷念了……
“啪”泥鰍阿三正在琢磨對方到底是誰,冷不丁背上就挨了一記。
等他反應過來,隻覺得是鑽心的痛!
剛才那一鞭子可是結結實實抽上了。
“這個赤佬,還是要加強教育!”王靜齋在裏間咬牙切齒“怎麽一上來就打人,還用鞭子抽,這是違反優待俘虜紀律的!”
“赤佬,爺叔問一句,你答一句!答得好留你一條狗命,還給你幾個錢當路費!”
“好漢問什麽我說什麽!”泥鰍阿三連忙磕頭。
“要是被我曉得你吹牛逼……你也別回去了,外麵的稻田正好要上肥料,你就是肥料。”
話音剛落,泥鰍阿三背上的寒毛都樹了起來,他覺得脖子發涼,以他豐富的江湖經驗來講,這是刀子架到脖子上了。
隨即刀子往上走,貼著他麵孔遊動,最後刺啦一下,挑開他蒙眼的黑布。
泥鰍阿三非常不爭氣的尿了褲子……
馮有福臉上依然鐵青,但心裏樂開了花。
他不懂什麽叫心理學,但當**多年,還是有幾下散手的,他知道,如此一來對方的膽氣徹底被打掉,眼下完全就是貪生怕死的狀態,這個時候,你問什麽他肯定說什麽……
老馮又叫過丁鵬來,他年紀小,但上過高小,算是戰士中的秀才,王靜齋的補課班也是一堂不拉,現在能寫能算,放到鎮上是每個店東都想要的大夥計人才。
老馮一邊問,丁鵬就在旁邊做記錄。
對於小黑魚巢穴的位置,他問得尤其仔細。
隻是泥鰍阿三膽氣已喪,說話夾纏不清,神智勿知,無奈隻好給他紙筆,讓他把地圖畫出來。
拿著地圖,祝為民興奮起來“先生,這仗,還是你我去,讓徐阿哥他們守家?”
王靜齋搖搖頭“不過二十號人,十幾條破槍,你一個人帶一班,兩班去就可以了。我讓老馮在帶上機槍和三班,作為接應,萬一碰到頂頭貨了,你們直接往他那兒跑了再說。”
“先生,你不去?”祝為民大衛奇怪。
往常這類行動,王靜齋總是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頭。
而且他能文能武,等當指揮也能當尖兵,這可是太難得了。
“你也成熟了,該一個人領兵出征了!”王靜齋學著孔先生的口吻用中州韻念了句白,隨即正色道“老徐和小朱會跟著你去,但他們全部聽你指揮就是。”
“先生……我,我……”雖然之前祝為民一直嚷嚷著要自己帶人去做“行動”。
可當王靜齋真放手的時候,他卻猶豫起來。
這時候他才發現,每次行動雖然都挺簡單,也不甚激烈,有幾次甚至就像是武裝遊行那樣。
但歸根結底都是王靜齋的事先準備工作以及良好的臨場指揮能力乃至極強的尖兵破襲功夫,這三者混合在一起,才讓五支隊的行動變得輕鬆。
眼下得知要自己一個人帶隊行動時,各種壓力便都集中到了他自己的肩頭。
“先生……我……”
“,這半年,你成長的很快,各方麵都是,現在也該是你正式出馬的時候了,我這個老師能教的差不多都教給你了,接下來就看你在實踐中如何學習成長了。”王靜齋拍拍他肩膀。
“你也不要擔心,老徐和小朱單兵作戰能力很強,一班二班又是你我親自一手調教出來,對付**是殺雞用牛刀。後麵還有老朱給你打掩護保護後路,怕什麽!!”
祝為民此刻才明白,老師雖然讓自己一個人帶隊,但還是想得非常周到,心裏不由得一熱。
“先生,這次我一定不讓你失望……”
“好好幹……”
……
就在小黑魚狐疑泥鰍阿三又的當口,他的黑魚巢房門被一腳踢開,祝為民再次端著上了刺刀中正式步槍一馬當先衝進去。
朱誌英雙手駁殼槍跟在他身後。
這次行動前,王靜齋特地悄悄的關照他,一定要保護好祝為民的安全,朱誌英自然點頭答應,“王先生你放心,祝隊長是劉皇叔,我就是趙子龍,肯定保得他太太平平……至於你麽,你是諸葛亮,不過你比諸葛亮可厲害多了,起碼臥龍先生隻會搖鵝毛扇,他扭斷人脖子的本事肯定不如你!”
那時的朱誌英說話時,眼睛裏閃爍著仰慕與敬重……
老實說,他對王靜齋的籌劃能力不怎麽上眼,但卻覺得這位王先生在扭人脖子,或者背後一刀割斷頸動脈等類似方麵實在是大師級別的人物,這些手段比馮有福都強。
別看老馮張口閉口活埋人挑腳筋啥的,真下手的話是挺利落,但沒法和王先生比,看看人家王先生,一刀下去穩準狠,目標當場就斷氣,王某人身上一滴血都沒有,這才叫本事啊!
於是沒事就纏著他想要套關子出來,這讓王某人也覺得非常難堪……
這說出去有點不大露臉,王靜齋一直以讀書人自居,平時和大夥嘻嘻哈哈打成一片,但在祝為民麵前經常還是要擺老師架子,說白了,他的自我身份認同還是知識分子,隻是自古以來就沒有割人大動脈而身上一滴血都不沾的文人。
反過來對比一下他的好學生,進門二話不說就一刺刀給人開了膛,弄得一房間烏煙瘴氣不說,自己還賠上一條褲子和一雙鞋襪,師徒倆的差距確實不是一星半點。
上次大開膛朱誌英沒趕上,他行伍經驗挺豐富,知道那種場麵確認惹人不快。
所以這次也存了私心,琢磨著要是再有人敢負隅頑抗,是的,負隅頑抗,這個詞他在心裏琢磨了好幾遍,這是王先生教的,當然要記住,總之要是有人敢負隅頑抗,他肯定搶先兩槍過去把人撂倒了再說。
要知道這些天孔先生的書是越發血腥了,原本的祝隊長是雙手打槍百發百中,現在成了關老爺附體,放著好好的槍不用,隨著帶著一柄六十二斤重的關王刀,見敵人就是一記力劈華山,場麵凶殘至極,但別說,好像生意倒是越來越好……
……
黑魚在江南民間被視為害魚,是頗為少見的淡水肉食性魚類,生性凶殘,日常以吞噬其他魚類為生。
尋常人家的魚塘裏若是混進一尾黑魚,那這口魚塘就算了廢了,不管往裏放多少魚苗,都會被吃得幹幹淨淨。
故而黑魚名聲極壞,按照孔先生的書路《白蛇》中的法海便是黑魚精轉世投胎,壞事做絕。
小黑魚能得這樣的江湖名號,自然也說明了他一貫的行事作風。
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他看到刺刀和駁殼槍非但沒投降,反而是就地一滾,手往腰間摸去!
“啪啪”兩聲槍響。
小黑魚的滾翻動作戛然而止,顯然中了要害。
朱誌英搶先開槍,圓滿的完成了王靜齋交給他的任務。
祝為民這兒也是鬆了口氣。
手裏的刺刀長槍看著是威風,但對於小黑魚這種就地十八滾的打法還真沒啥用處,要不是那兩槍,一旦被對方摸出槍來,後果很難預料。
槍響之後的事情倒是簡單,而且場景熟悉。
房間裏頓時跪倒一大片……
“好漢饒命”之聲再度不絕於耳。
一班,二班現在也被訓練出來了,祝為民剛下完命令,大家立刻各就各位,捆人的捆人,收拾槍的收拾槍。
祝為民找了間空房,把這支隊伍的二當家,呃,不對應該是副排長“請”了來。
這家夥眼睛上也被蒙著黑布,讓他看不到任何景象,據王靜齋說這樣能比較快速且有效的摧毀被審訊者的心理防線。
看起來挺有效的,這家夥進門後直接跪下,討饒的話都不說,直奔主題,把小黑魚藏錢的地方都倒了出來。
祝為民覺得好笑,讓徐發樹帶人去,堆雜物的偏廂房,撬開地上的磚頭,果然,銀圓一大包,少說也有兩三百塊,外加小黃魚三條。
黑魚雖然凶猛殘暴為人不喜,但因為是吃葷的,所以肉質細膩結實,營養豐富,而且沒有土腥味,在江南算是上等河鮮,售價不菲,通常家裏有病人或者產婦時,老百姓才舍得購買。
小黑魚倒是名副其實了,小歸小,但是肥啊……
一場不算戰鬥的戰鬥下來,五支隊這次收貨是最大的,十五條破長槍,一支短槍,袁大頭一包,金條三根。
祝為民琢磨著隻可惜這是一兩重的小條子,若是十兩重的大黃魚,王先生最近的心情大概會好些了吧。
關於山裏的一些變故,祝為民也有耳聞,但王靜齋每次隻是傳達指示,卻一反常態的不做分析,這讓他覺得情況有些不妙,至少王靜齋臉上的笑容最近是越發減少了。
滿載而歸回到六場。
看著這堆前幾天才賣出去的破槍……
祝為民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先生,我怎麽覺得有點黑吃黑的味道啊……”
“小赤佬,少來耍滑頭,這裏麵的道理,你會不曉得?”王靜齋麵孔一板,但喜悅之情還是洋溢著,畢竟這次行動的結果太豐碩了。
“賣槍”所得的七根金條等於是白白撿來的,加上黑魚巢裏抄來的浮財,都可以送到山裏去。
至於那些破槍,反正破爛不堪,而張金昆的隊伍也不會去搞什麽槍支鋼印登記,王靜齋打算過幾天再去川沙走一遭,就按照之前的報價把槍“正式”賣給川沙橫橋保安團得了。
人家是正經守衛地方的武裝組織,不是土匪,做買賣就是做買賣,不搞事後順藤摸瓜直搗黃龍之一套。
“但是”王靜齋撓撓頭“你要把這裏麵的區別和下麵的同誌們講清楚,我們不是黑吃黑,我們隻是借著一個機會去消滅小黑魚這樣的匪幫,我們是革命的隊伍是老百姓過的隊伍,軍閥土匪作風我們是堅決要摒棄的!”
“曉得曉得”祝為民連忙點頭,思想工作還是要做的。
這是他跟著王靜齋這麽些日子後領悟到的要訣之一。
看看馮有福和朱誌英吧,明明是兩個**,但現在對王靜齋俯首帖耳不說,訓練站崗也是一等一的認認真。
旁人覺得奇怪,但祝為民一直跟在王先生身邊,可是親眼目睹了,王靜齋是如何一次次苦口婆心的單獨做思想工作。
而兩人也逐漸從抵觸到懷疑到嚐試接受,最終全心全意的跟著王靜齋的理論走,這個過程讓祝為民受益匪淺。
他也知道自己老師這是在言傳身教,想到此處,頓時也躍躍欲試起來。
讓戰士們搞清楚為何而戰,以及明白自己和土匪乃至敵偽頑軍隊的區別,是政治思想工作的重頭戲。
工作不輕鬆,但祝為民倒是非常樂意去嚐試,從自己先生的身上,他看到了光明雖然遙遠但卻真切,他琢磨著早晚有一天,自己也能成為別人眼中的希望。
……
這些日子裏,浦東不少隊伍受到了襲擊,同樣其它地方也不太平。
康道元和馮達的聯名公函很快就送到了鎮江,偽江蘇省政府對此頗為重視。
不由得他們不重視,南京政府的經濟顧問岡田酉次也寫了親筆信給江蘇省“主席”高冠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