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佳人閨中冷風狂
“下官並沒有亂說，下官隻是按照脈象和麵色來說的。”夜清不卑不亢，扶手緩緩的對皇後行禮，“如果下官所言失禮，請娘娘見諒，忘娘娘萬事要放鬆心態，順其自然，不要再操心過度了。現在隻是一些小的症狀，長此以往不加調理，皇後的身體會更虛弱的。”夜清言辭切切，沒有半分的奉承，亦沒有半分的誇張，他確實是一個醫者的角度來說的。隻不過，他心裏更清楚自己這麽做會有更深遠的影響。
“你……”茹心臉色陰冷，剛要出口訓斥，隻見皇後身後阻止了她。她不明所以，隻能麵帶不甘的退向一邊。
“夜太醫，不愧神醫，你說的很對。”皇後伸了伸手，茹心會意上前一步將她扶起。她撫了撫額上的碎發，端坐在塌上看著夜清。“最近，本宮是操心過甚了。宮中先是太後身子不爽，然後又出了文司樂這事，讓本宮心力交瘁啊。”皇後微微歎息，吐出心中的壓抑。低頭輕輕按壓額頭，不經意的目光卻將夜清的神色全部看在眼底。
“是，娘娘受累了。”夜清躬身垂首，靜靜回答。無論是她怎樣試探，無論她怎麽樣會意，夜清就是夜清，宮中的妙手回春，專心診病，誠實說話。
“你不知道，本宮作為一宮之主的壓力，怎麽可能不用心力呢，任何地方出了差錯都是本宮的責任。”皇後目光帶著一絲無奈，看著床邊開的正豔的赤海棠。“對了，文司樂身體怎麽樣？”她麵帶關切的轉目看著夜清。
“回娘娘，文思也身體恢複的很好，再過幾天就可以不用藥了。”夜清心中一顫，也許這才是皇後今天叫他來的目的。其實，一聽到皇後讓他來，他就感覺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定是與這幾天的事情有關。他診脈得知，皇後的身體並無大礙，確實是心力勞損過剩，而他實話實說，更能顯示他的坦誠和正直，如此皇後才會顯示出她今天真正的目的。
“那就好……”看似欣慰的一笑，隻是皇後心中的恨意隻有她自己可以感受的到。“文司樂中的奪魂撒，聽說是很厲害的毒，這樣的毒也不知道那個劉掌樂那裏弄來的。宮中以後可不能再出這樣的事情了。”皇後轉瞬帶著擔憂之色，灼灼鳳目清淡不含一絲笑意。
“回娘娘，奪魂撒確實是劇毒，是用三魂草和七魄蟲提煉而成，其中任何一種成分都是劇毒，而提煉在一起變成了無色無味的奪魂撒，中了此毒的人多則五日少則三日便會因寒冷過度身亡。幸好文司樂隻是喝了一點點，而且臣用寒情蘭加之莫西的雪蓮配藥，才緩緩解了文司樂的毒性。”夜清緩緩道來奪魂散和解藥的奧妙之處，這樣皇後便不會那樣懷疑清雪是否真的中毒，不會懷疑他的身份。寒情蘭，他給清雪燃上紫寒沉香其實也是為了防止她再次中毒。
“哦。看來真是多虧了夜神醫了。夜清，以後你要好好幹幫助本宮，自不會虧待你的。”皇後目光閃閃而動，仿佛帶著一絲喜悅，隻是那笑容並不達眼底。
夜清目光依舊平靜如水，他頷首行禮，沒有拒絕亦沒有表態，仿佛是沒有聽懂其中的深意一樣。
“沒什麽事情，你先下去吧。”皇後閉了閉眼帶著一絲疲憊揮了揮手。
“那娘娘好好休息，下官告退了。”夜清行了一禮，緩緩退出。
夜清剛走不久，一個宮娥便走了進來在茹心耳邊輕輕低語一陣。茹心眉心微動，急忙去稟告皇後。
“娘娘，皇上去了司樂司！”
皇後本來閉上的眼睛，霍的一下睜開了，她冷冷的看著窗上隨風擺動的珠簾，眼中寒意森森。
桌上的茶杯伴著清亮的聲音落在光潔的地麵上，破碎的聲音尖銳的猙獰的打亂了空曠的鳳儀皇宮。久久的聲響回蕩在殿內，留在一陣陣自離破碎的殘影。
目光懶散的看著窗外隨著微風飄蕩的落葉，心中不斷的思量著自己的處境。也許很多事情，都已經在不經意間慢慢的改變了，也許她該做些什麽了。
皇後啊皇後，我們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呢。雖然我現在不知道，但是早晚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的。望著夜清轉身走出司樂宮，清雪平靜如水的眸子，蕩起一層層明亮的漣漪。她大口的喝下那濃黑色的湯藥，並不是給誰裝裝樣子，而是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她知道自己真的病了。她需要自己強大起來，她要保護自己還要保護別人。
她站起身來，伸了伸胳膊，這幾天躺在床上身體都要酥麻了，該是時候動一動了。打理了一下衣裝，依舊是一塵不染的白裙，高高豎起的發絲。緩緩走到司樂宮的大殿，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人已經恢複到精神清朗的狀態。
“碧柔，把我的古琴放到大堂裏麵。”沒有轉身，目光依舊停留在窗外的景色上，聲音淡淡的愉悅。
碧柔按照吩咐，很快的就把古琴拿了出來。
清雪徐徐走近，伸手撫摸上麵都發這古樸的斷紋，這是母親彈過的琴，這是她為昱瀟扶過的古琴，現在這是屬於她的古琴，所以她不能再讓它孤獨下去。
“碧柔，現在什麽時辰了？”她手指隨意的波動了一下琴弦，清脆的聲音便飛旋而起。
“姐姐，辰時就要過去了。”碧柔看了看天，輕聲回答。她有些不明所以，為什麽問這個問題，難道彈琴和時間還有關係。碧柔不解的看著清雪，但是清雪卻沒有抬頭，隻是低著頭淺淺的笑著。
辰時就快過去了，早朝應該就要結束了吧。那位主子已經兩天沒來了，今天應該來了吧。清雪看著自己的雙手，嘴角浮出一抹耐燃尋味的笑意。今天，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今天她應該讓他想起一些事情了。
流年已逝，記憶猶存。
輕拋衣袖，緩緩的坐在琴前。纖細的十指慢慢下落，隨著一聲暗啞，珠簾成串的音律便自十指翻飛間，翩翩成曲。
山高水遠兮，人生路漫漫，往事如煙兮，我心卻依然……
她白衣勝雪，光滑的絲緞隨著手臂的動作輕輕的飄動，仿佛帶著一袖的芬芳，如透明的蝴蝶翻飛而出，匯聚成悅耳美妙的音符。
她雙眸清亮，如水一樣的眼眸中隨著起伏的琴曲輕輕流轉，仿佛是清澈的溪水歡快的流淌，帶著蒙蒙的霧氣，留給大地沁鼻的香甜。
她嘴角上揚，如花瓣的雙唇，輕輕抿著卻帶著美好的弧度，仿佛這淡然如水的一笑，便看盡了人間所有的世事變遷。
她的手沒有停，琴聲不斷，那悠揚流暢的聲音緩緩流進了每個人的心田，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來。突然，手指微頓，琴音掉轉。剛才那清脆的聲音變得低沉婉轉，仿佛帶著一絲絲愁，一絲絲怨，帶著剪不斷理還亂的深深思念。手指翻飛，流淌出昔日的想念，仿佛市井喧鬧中的一聲輕歎，仿佛鮮花如海中的一抹清淡，仿佛燈火闌珊處，遲遲的等著一個人不願離開。
心中那深處的想念都被牽引出來，曾經有那麽一個人在 燈火闌珊處對你盈盈一笑，帶你走進，她卻失去了蹤跡。
其實，皇上早就來到了門外，他阻止了別人的通報，他停住了腳步靜靜的聆聽著來自心靈的聲音。
仿佛，仿佛，很多年前，某個初夏的夜裏，他見過那樣一個人，一身白裙，滿臉純潔。
隻是，很多年後，經曆了許多。放棄，背叛，執著，擁有，到永遠的失去……曾經有那麽一個人深深的走進他的心裏，讓他為她哭為她笑。隻不過，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
隨著她雙手緩緩落下，最後一個音停了下來，隻留下滿室餘音嫋嫋。
她沒有轉身，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深深地注視著她的琴，還有上麵沒有停穩的琴弦。
皇上深鎖著眉頭，注視著大殿中那個白衣勝雪的人，心中忽然變得異常的陌生。那個他曾經深深愛著的人是那樣的溫婉柔和，即使恨他的時候也是柔軟的樣子。而現在的這個人，即使她是低著頭，也能感受到她眼底的倔強。
他沒有走進去，直接退了出去，走回來時的路。
“王喜，今天初幾了？”他沒有回頭，聲音略帶沉重。
“回皇上，今天……今天是十月初六。”王喜麵帶憂鬱之色，憂鬱著還是說出來了。今天是十月初六，是怡貴婦和太子的忌日。
皇上沒有說話，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和內疚，他的腳步很快，快的王喜跟在後麵一路小跑。
許久，清雪轉過身來，那笑容自心底緩緩浮到嘴角。她知道，她的琴藝是奇特的，他知道他開始思念她，他開始內疚。她知道這一次，自己又賭贏了。
忽然甩開衣袖，站起身來，臉上是堅定亦是泰然自若的笑容。
“碧柔，召集司樂宮的人到大殿來！”涼如清風的聲音，淩厲嚴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