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雲遊傳》。仙女之相始由心。
左殘子一愣,恍然道:“原來是水爻小姑娘長大了,我早該想到的。”
風水爻怒道:“呸,當年你背叛師門害死聖君,現在又想害我外公,圖謀水星城。這等師門敗類,如何能留?
今日我便要為聖殿清理門戶。”
雲遊聽她說到清理門戶時不覺想到自己小時候。
那時奶奶家境貧寒,隻能供一人讀書,而雲遊作為男孩,自然承載著家人的期望。
於是落小霜深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教化,在家提早了十年進入賢妻良母的生活。
這讓她成為知識文化傳教下的漏網之魚,繡花針的功夫連帶廚藝反皆有大進境。
而雲遊生性頑劣,與儒學的禮教相背,在學堂上也總是惹得夫子破功,放下師長該有的風度。
大展君子動口之風,臭罵一頓並將雲遊開革出了師門,不認可自己教出這般粗劣的弟子。
但當三九教興極一時之時,當初的夫子卻以師徒相稱,這讓他大是意外。
頓悟後才明白,所謂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
夫子是名師是強將,那時自己是低徒是弱兵,自然算不得師徒關係。
而自己成了高徒強兵後,那便大大不同了,自然是名師強將的功勞。
是以多見名師向人介紹說這是自己愛徒,此愛徒定然不低不弱,斷不會致使自己成為暗師之理。
此理一定,蔚然成風,自是名師更名,高徒更高,鮮有耳聞名師出低徒之說。其實高徒低徒,皆所有之,奈何低徒劣徒早已不在名師的認可之內,都被開革出師門了,剩下的可不就都是高徒了麽?
言念及此,雲遊籲了一口氣,想來那魔頭定是把自己看作了高徒,要據為己有。
而且這般殷切,定是大高特高之徒,隻是自己尚不明自己高在何處而已。
花如影見風水爻要清理門戶,急道:“且慢,讓他說出王管家是生是死,現在何處?還有他的目的是什麽,為何要扮成他的樣子?”
左殘子冷笑道:“你當我真是他麽?大不了一死,來個幹脆。”
雲遊狡黠笑道:“這位前輩好烈的性子,隻是你有些傻,既有這等本事,何苦扮什麽王管家?直接做莫城主不是更好?”
左殘子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懂什麽,那莫城主身邊人多口雜,一來不好下手,二來我是為了這金蘭城的財物,這王管家自然更方便。”
雲遊微笑著點了點頭,心道這廝原是為了錢財而來,金蘭城號稱武林首富,而這王管家無疑便是這座金庫的鑰匙。
那他又為何逼我幹那等謀逆大罪?
是以笑嘻嘻道:“前輩既已得手,拿了財物大可平安離去,也不致招此災禍。”
左殘子忿忿道:“還不是因為你,這他媽的金蘭城空有其表,搜出來的財物不足萬兩。”
雲遊笑道:“這於我何幹?興許是那王管家對你盡不實也未知曉。”
“那倒不會,那管家說金蘭幫從前確是最富有的幫派。可自他老爺去世後,少爺年幼無知,全被內部不軌之徒給偷盜走了,這才沒落。他這等逃生怕死之徒,諒也不敢說謊。
我既已出馬,豈可空手而歸?你小子受那魔頭倚重,日後必為水星城的主人,若不是因為你不識時務,又怎會逼我出手。”
雲遊心中始有不解道:“你便這麽仇視朝廷?目的隻為了讓我做賣國賊?這中間恐怕另有隱情,除非你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自己。你是……北夷人?”
左殘子一怔,哈哈大笑道:“聰明過頭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就怕聰明反被聰明誤。”
風水爻喝道:“你越想死,我偏不讓你死,叫你這麽猖狂。”
說罷自腰間取出一個圓餅狀的木盒。
雲遊那日親眼見過她自盒中取毒蠍生食的情景,兀自心有餘悸,不知這會又要用什麽蟲豸來折磨他。
但見風水爻伸中指到盒中一點,幾粒黑芝麻一般蠕動的東西立時爬滿了指頭,中指炭黑也似的讓人看了頭皮發麻。
左殘子倏地變色,驚懼道:“你……你這小魔頭想幹嘛?”
風水爻看著手指,冷冷笑道:“你們讓我外公身中那蟻骨釘之毒,今日我也要讓你嚐嚐萬蟻噬骨之痛。”
說著她中指向左殘子血淋淋的斷腿處一點,那些蠕動的黑點登時如萬馬千軍湧向他腿部。
隻聽得“格滋格滋”聲響,有如在咀嚼食物一般,左殘子身子不住抽動,終於大叫不止的嚎叫出來。
風水爻邪魅一笑:“啊哈哈……不要興奮,你叫得越凶,出血越多,這些食人蟻越是咬得痛快。”
但見左殘子大腿一點一點被啃個精光,連骨頭也不剩。起初的蟻群也越吃越多,似乎這些食人蟻是在邊吃邊拉一樣。
一小團變成一大團,黑麻麻的叫人看了不禁起雞皮疙瘩。
在“格滋格滋”和王君之的淒厲叫喊聲中,清羽靈隻看得呆了,完全忘了被她毀容之事,向大小左一靠,不敢直視。
花如影溪辭等人都是緊閉雙眼,雙手塞耳驚聲尖叫。
顧三春則臉現厭惡之色,心想這些女子都如此邪惡,也不知他是如何招惹上的。
雲遊見此慘狀,亦是驚駭無已,雙手緊摟住落小霜,隻盼她晚些醒來才好。
左殘子殺豬也似的幹嚎一聲,忽地身子筆挺,雙目直視,一動不動,嘴邊溢出鮮血。顯是不堪其苦,咬舌大出血而入肺窒息而亡。
過不多時,這些蟻群“格滋格滋”的聲響愈來愈大,數量也愈來愈多,直把左殘子整個身體吞沒,渣也不剩。
雲遊正想這些食人蟻吃完了他,該不會又轉頭向我們發起攻擊吧?卻見風水爻以中指向那一團黑的蟻群一點。
“你不要命了?”
然見她中指被迅速爬滿,又向木盒一點,適才的食人蟻歸位。
餘下的蟻群順著風水爻中指一劃,在地上直引著它們向巨石縫下列隊而去。
雲遊又驚又喜道:“巴掌……水爻姐姐,你這什麽法術這樣厲害,連螞蟻也聽你的話。”
風水爻自得道:“方才的是蟻後群,這些都是我的老夥計,蟻後吃飽產下蟻崽,一直循環。老祖宗的話都是要聽的,螞蟻也不例外。
我這指頭上沾有它們的氣味,是以在地下一劃,它們便順著那方向去了。”
雲遊讚歎道:“厲害厲害,這世間千奇百怪的法子,是我見識太短了。”
風水爻大是得意的將木盒又係在腰間。
清羽靈聽了頗為不服道:“很厲害麽?隻是些江湖賣藝的小把式,哼,你該到天橋上去賣弄,在這可討不了誰的好。”
雲遊忙打斷道:“對了,你們在那驛站,是誰救的你們?怎麽尋到這來了?”
清羽靈嗔道:“你死沒良心,拋下我們不管,可沒人救我們,是大小左她們藥效過了,放我們下來的。
總算運氣好,沒碰到壞蛋來趁人之危。”
雲遊想是如影姑娘說她們不會有危險,該是將尾巴處理好了才會如此。
“那你們又如何知道我在驛站,又如何知道我在金蘭城的?”
風水爻接口道:“你還說,將我送你的香囊又轉送給別的姑娘。同在一城,我是尋著味過來的,不料香囊卻在那姑娘身上。”
雲遊吃了一驚,心道你是狗鼻子麽?還是這香囊另有乾坤?想到孤魂的招魂笛,又想到那魔頭的天耳通,便覺諸多新奇和不可能,也全都不足為怪了。
清羽靈嗔道:“這人說你會願意跟她走,我不服氣,可要當麵向你問個明白。那日在快活城堡內我見到這……這狐狸精站在金蘭城城主莫少言身後,自然要去金蘭城要人。卻不想你……你們有說有笑的,是要氣死我麽?”
雲遊想起當初和小仙女同遊快活城堡,那子月姑娘亦是有意同她鬥氣,想來快書語這般言語相激,她會就範也不無可能。
清羽靈突然盯著風水爻一呆,大怒道:“是你,我上了你的大當。你這惡毒的女人,我也非毀了你的容不可。”
雲遊不斷岔開話題,隻為不讓清羽靈想起舊日恩怨,不意話一停,無可回避,還是給她想了起來。
清羽靈說完雙手向風水爻臉部抓去,風水爻急出雙手緊抓住她的手臂關節。
二人對向而坐,又皆是重摔之下功力未複,在這狹窄的過道內也施展不開拳腳。扭打在一起,直如尋常婦人吵架打鬥一般無二,哪還有什麽武功招式可言,鬥相更與美無絲毫關係。
雲遊在一旁急道:“快住手,都不要再打了……”
二人從互相扯衣服,到後來披頭散發的互相扯住對方的頭發,做尼姑的優勢立刻顯而易見。
雙手拍打,雙足亂蹬,什麽仙女形象也給毀了。
清羽靈或許是知道這樣不雅,扯住風水爻的頭發,怒道:“你叫她先放手。”
風水爻也扯住她的頭發,怒道:“憑什麽?是你先動的手。”
清羽靈罵道:“你不講理,毀我容,換作哪個姑娘不得和你拚命?”
風水爻不甘示弱道:“你打了我耳光,早就扯直了。”
“呸,天下可沒有這麽便宜的事。”
“便宜的事多了去了,我可從不吃虧。”
“那可巧了,本姑娘也不會吃了誰的虧。”
二人沒能談攏,再次扭打在一起。
由坐著到臥倒,由扯到撕,互相抱著在地上滾來滾去,變換著各種非正式的武林門派招式,直滾到巨石門角方得以喘息。
雲遊在旁不住勸解,二人不見住手反像是收到了加油鼓勵一般,停了一會又抱在一起,著地打滾。
勸架看來是門高深的學問,倘若止於武力介入,隻言語調停,誰也不願做君子。
君子多是動口不動手的,眼下動口也是可行,但咬的品相實在是有傷大雅,豈止傷大雅,連小雅都傷。
若然言語調停不行,改用武力介入的話,這中間的分寸拿捏不到位,立時便有倒戈之嫌。
天平感到哪一方受到了重視,自己也會相應而平衡去加碼,最慘的是兩頭都不討好。
雲遊倒頗想成人之美,隻要於止戈有益,他是願意犧牲的。可這也是兩情相悅之事,他願意,其他兩人未必同意,自己身體也不容許。
大小左和溪辭也隻能口頭勸解道:“小師妹別打了,等我們功力恢複了,替你報仇。”
她們本是好心,可在風水爻聽來,這仗是非打不可的,而且必須趁早決出雌雄,以免她援兵到位大大吃虧。
其實從生理上來說這仗是分不了勝負的,畢竟都是雌性動物,如何以雌雄來辨的了勝負?頂多是個平局收場。
忽聽得“嘶”的一聲,但見清羽靈的衣袖已被扯出一道口子,雪白的胳膊露了出來。
她登時大怒,雙手亂抓,“嘶嘶”連響,風水爻的衣袖各被扯出一條大縫。
“就你也配叫小仙女,和潑婦有什麽分別?這書呆子真是眼瞎了。”
風水爻惱怒之下雙手一揮,隻見包裹在清羽靈頭上的白色繃帶被扯散,順手拉了下來。
清羽靈本能“啊”的大叫一聲,雙手遮臉。
眾人一呆,隻見她臉部光滑無瑕,一點傷痕也無,哪裏是毀容之人,比之從前更白皙了不少。
雲遊驚喜道:“小仙女,你臉……你臉好了?”
清羽靈原本在那快活城堡內請來兩位神醫醫治之時便已好了大半。
她拆下繃帶發覺隻幾日間,居然自行解了那五毒毒液,是以才把兩位神醫給趕走。
而後又見雲遊對她關心更甚,索性便假裝被毀容的樣子,想知道他是否還會待自己如初。
到得後來裝得久了,信以為真,自己也忘了此事,現下突然當眾揭開傷疤,便自然而然的以手遮臉。
雲遊早先也有所懷疑她是在搗鬼,然自己愛她憐她,至於真假也沒過多放在心上。
方見她完好無損,不異於意外之喜。
風水爻一怔,喝道:“你這個騙子,明明好好的,還說我毀了你容貌,蠻不講理。”
清羽靈這才想起自己無事,正見雲遊呆呆的看著自己傻笑,小臉一紅,嗔道:“死猴子,你看著我笑什麽笑?”
雲遊微微笑道:“好久不見,你……還是這麽好看。”
他這個好看在形容女子容貌裏麵已是屬於中下水平,自他見到花如影忍不住要吟詩作賦來形容讚美,便可見一斑。
如溪辭大小左這樣的他會說美之極矣,客氣委婉一點的都隻說好看。
顯然清羽靈把他這句客氣話當了真,抑不住嘴角上揚的抿嘴而笑。
風水爻說話則毫不客氣,冷冷笑道:“這裏麵說到最好看的,想來也隻有那位戴著麵幕的女子。你這位小仙女,我看也不過如此。”
清羽靈本自惱怒這狐狸精把小猴子搶走,見其姿色不俗,向著花如影大有嫉妒之意道:“喂,你這狐狸精倘若真是這麽好看的話,幹嘛總戴著麵幕搞什麽神秘?快摘了下來,讓我們瞧瞧是不是故意遮醜的?”
花如影隻低著頭,靠在一邊,心下擔憂王管家生死,默不出聲。
雲遊覺得她言語無禮,輕聲喝道:“小仙女,不許胡說。”
清羽靈見他這般維護於她,心下更是著惱道:“臭猴子,你有沒有良心,若不是這狐狸精把你帶來這爛鐵城,我們會被困在這裏麽?
她就沒安好心,不是好人,你還護著她。”
“不許胡說,困在這裏也不是如影姑娘的本意,都是那惡人的錯,怨不得如影姑娘。”
清羽靈聽他一口一個如影姑娘叫得頗為親熱,大為傷心道:“臭猴子,你果然是變了心,見了漂亮姑娘就見異思遷,你……你太也欺負人了。”
花如影於將眾人帶入此境地,心有所愧,出言勸道:“小仙女,你誤會了,我和小張儀沒什麽,我其實……”
她想說其實自己心有所屬,可終是覺得難以啟齒。
清羽靈完全不信她,喝道:“你住嘴,少在我麵前裝好人,你若不是想對他圖謀不軌,何必帶他到這?
孤男寡女有說有笑的,你說你們沒事誰信啊?”
雲遊聽她越說越離譜,想如影姑娘對自己有所圖,那也隻是圖各派心法,怎麽扯到孤男寡女份上了?是以有些怒氣的大聲喝道:“小仙女,你說夠了沒,我小張儀沒什麽,可別汙了如影姑娘的清白。”
清羽靈一愣,自打和雲遊相識以來,從未見過他對自己發過一次脾氣,連大聲說話也沒有。而今卻見他為了這狐狸精這般大吼大叫,痛心已極。
向來對雲遊言聽計從的清羽靈心下已暗下決定,非要和這狐狸精比個高低不可。想知道在他心中到底誰的份量更重。
是以呆了呆,緩緩靠著牆站起身,難過道:“你吼我?你居然為了這狐狸精對我發脾氣?好,那我讓你看看這狐狸精的真正麵目。”
說罷一側身,右手一抓一扯,花如影的麵幕立時被她抓在手裏,“嗤嗤”幾聲被裂成數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