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雲遊傳》。君子者,動口不動手者也。
雲遊聽後長歎一聲:“也不知我那孤魂兄弟,現下如何了?”
“小猴子,你不必擔心,好人自有好報,他被道教弟子救走,多半不會有危險的。”
雲遊驀地想起那魔頭,露出關切的神色。
“這風老頭當真是不怕死,倒讓我傾佩三分,也不知他是否脫險。”
清羽靈不安道:“那魔頭武功高明,若是想走,誰又能攔他得住,倘若他要執意送死,那就不好說了。”
她把那魔頭說成是執意送死,便於自己刺他無幹,自我安慰,心裏也會好受一些。
不料快書語被捆縛在一邊,聽了此話突然嗚嗚大哭起來:“還不是因為你,要是你……答應那魔頭拜他為師,他也不會這麽早死,都是你把……把他給害死的。”
雲遊有些好奇她為何這般關心這魔頭,聽她一說,想到自己確將真虛道長和高手之死錯怪在了風老頭身上,心下歉疚。
見她哭的傷心,出言安慰道:“書語姑娘,對不住,都是我的不對,隻是我……我真的不想參與到這江湖紛爭之中,並非對他懷有恨意。”
雲遊一心隻想遠離是非,仇恨這些自他心中從未停留過三日。對任何人和事他都仇恨不起來,似乎這世間本就不存在這種東西,隻是人有了各種分別心後的產物。
然這種東西卻又無時無處不在,這讓他避無可避,漸漸便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生出從所未有的孤獨感。
清羽靈看著快書語好奇道:“喂,你哭什麽哭,又不是你家那位堡主老爹要死了。”
快書語瞪了她一眼,嗔道:“我哭我的又關你什麽事?我敬佩那魔頭的為人不行麽?他行事坦蕩,可不像那些偽君子,假仁義。”
“行事坦蕩?我瞧也不見得,那魔頭倘若真是光明磊落也不會這般陷害我家相公。”
顧三春和落小霜坐在一旁,將相公二字說的甚響,意在向眾女子宣示主權。她一氣之下本欲帶了落小霜離開,但經小豆子挽留,又見落小霜頗為不舍。心想她們都還巴不得我盡快離開,就算這沒良心的心中沒我,那老娘為何要成全了這些野丫頭?
怎麽說都是霜兒妹妹和他才是青梅竹馬,自小便訂了娃娃親的。
是以決意留下來幫助落小霜驅趕這些蜂蝶。
溪辭聽了一臉詫異,隻當雲遊是好朋友,卻未料他早已婚配。
大小左早已知曉,二人雖對雲遊懷有愛慕之意,但亦自知公子對她們隻止於說笑玩鬧,於男女之別看得甚輕,從無非分之想。
好似他不屬於這個世界,時常會冒出一些讓人捉摸不透的想法,與其他男子都不相同,即神秘又讓人著迷。
快書語吃驚的向顧三春看了看,不覺笑道:“你?啊哈哈……我不信,你若是霜兒妹妹我便相信。”
清羽靈一直盯著落小霜,像看雕像一般,嘻嘻一笑,不自覺的上前在她臉上用力一捏。
“這位才是霜兒妹妹,可算見到活物了。這般乖巧的模樣,也怨不得小猴子會喜歡。”
其實落小霜年齡和雲遊相仿,隻是生了張小圓臉,永遠看來就是一副孩子模樣。
自外相來看,誰也看不出她和清羽靈誰大誰小。
加之一個性格乖巧恬靜,一個活潑精靈,清羽靈自然將她視作了小妹妹一般看待。
足見好靜者長生,好動者易衰,致虛極,守靜篤,乃為天之道。
落小霜臉上吃痛,被捏的大紅一塊,輕輕側身,滿臉好奇的望著眼前這位頭上纏滿繃帶的古怪姑娘。
顧三春雙手一護,瞪了清羽靈一眼,喝道:“他們兩個青梅竹馬才是一對,你們誰也別妄想。你這小妖女和霜兒妹妹完全相反,他就算不喜歡我,也絕不會喜歡你這般粗野無禮的野丫頭。識趣的話就趁早離開,不要糾纏不休。”
清羽靈格笑道:“誰說性格相反就是互補?你這麽說可就太也不了解小猴子了。別看他表麵風流多情油嘴滑舌的討人喜歡,實際內心古板傳統,完全就是一個呆子,有時又幼稚天真的像個需要人保護的孩子。
你所喜歡的隻是表麵的他,呆子多無趣定然少有人喜歡,而我喜歡的是兩種性格的他,霜兒妹妹應如是。”
她初時確然是為那個上竄下跳活潑好動的小猴子所吸引。然相處久了才發現,比於外相性子,還有一個更加神秘的他會時隱時現,更有魅力。
正如小猴子時常不要臉的誇耀自己說:“世人隻看到我這俊美的皮囊便讚歎不已,殊不知他們卻看不到我還有一個完美的靈魂,那才叫真正的美。”
顯然,這靈魂似乎讓清羽靈觀悟到了,非是以眼睛,而是用心。
快書語心想,是了,我隻是喜歡他內心的那股子書呆子氣,隻盼他能像在水星城一樣,天真幼稚的像個孩子。
眾人說話間,方桌上已擺滿了酒菜,都是小豆子打回來的獵物。
小豆子提了一壇酒倒入各人碗裏,一齊敬道:“眾位既然都是相識的朋友,那就一起喝個痛快。”
說罷一飲而盡。
顧三春與落小霜同坐,雲遊與清羽靈同坐,大小左溪辭三人分立其後。
值時天色已黑,各位皆是饑腸轆轆,雲遊見小豆子豪爽,而他那二弟小潘安也同桌共飲。又聽了這許多事,心裏隻想著這孤魂和那風老頭的安危,早已把先前的疑慮忘的一幹二淨。
便即開懷暢飲,又為大小左和溪辭妹妹打飯夾菜照顧入微。
顧三春酒紅上臉,豪邁道:“小豆子你放心,那幫賊人自有我們幫你料理。”
雲遊又盛了一碗飯菜吩咐大小左喂給捆住手腳的快書語食用。
清羽靈驀地問道:“方才的那位夫人呢?叫她也一塊來吃吧。”
小豆子笑道:“婦道人家,拋頭露麵的總是不好,不必理她。”
雲遊一凜,暗叫“糟糕”,手指伸口裏,不住摳著喉嚨,便欲將剛才吃的東西吐出來。
諸人一齊呆呆的看著他,不明所以。
清羽靈側頭望著雲遊嗤笑道:“小猴子,你幹嘛呢?不舒服麽?”
此時那婦人端了一大盆雞湯出來,見了雲遊這番模樣,打趣道:“小張儀你可真是人精,是怕我下毒麽?我若是想下毒害你,你們這時哪還有命?”
說著又拿起湯勺嚐了那雞湯一口,以示清白。
雲遊頗為尷尬的笑了笑。
“大嫂見笑了,江湖險惡不得不防。”
而後為了表歉意,又分向眾人打了碗雞湯,見那小潘安亦是毫無顧忌,便放下了戒心吃喝起來。
那婦人站在一旁,眼見眾人吃的差不多,抿嘴笑道:“你小張儀的命可是精貴的緊,我又怎舍得將你弄死呢?”
雲遊邊吃邊笑道:“大家都是一條命,又有什麽貴賤之分?難道我的肉更香,賣的價更高麽?”
那婦人掩口笑道:“命自都是一條,然肉價卻各不相同,要不也不會有人掛羊頭賣狗肉了。”
雲遊點頭應道:“大嫂言之有理,隻是不知小張儀這肉比之羊狗如何?”
婦人被她逗得哈哈一笑:“羊狗之肉又豈能和小張儀相比,你這自賤的比法倒是新鮮有趣。”
“羊狗之肉尚可做食之用,我這肉身腐爛入土,比之羊狗不如,還得多費木材打製棺槨,實乃廢物之極。”
雲遊兀自想到:萬物並作,吾以觀複,夫物芸芸,各複歸其根。
不覺欣然,萬物皆不離歸根複命,如此也與羊狗無異了。
那婦人雙手抱胸,看著眾人眼神迷離昏昏欲睡,得意笑道:“你這肉身有人出價十萬兩白銀,這可比羊狗之肉精貴萬倍,又怎能說是廢物之極呢。”
雲遊一凜,已覺不妙。
“十萬兩?不知卻要來何用?”
忽聽得“撲通”一陣亂響,眾人一個個自桌邊倒下,碗筷飯菜被帶翻在地。
小豆子伏在桌上,指著那婦人叫道:“若梅,你……你做了什麽手腳?”
雲遊頓覺四肢酥麻,渾身無力,頭腦雖是清醒,身子卻不聽使喚,微微一偏也倒在了地上。
清羽靈看了看,而後也跟著躺在了雲遊身邊。
那叫若梅的婦人踱步到雲遊身前,用腳狠踢了雲遊幾下,放聲笑道:“這即融即化的驚思雪種果然好用。隻此一小粒,十萬兩白銀便輕鬆到手,哈哈……”
“你……好不要臉,喪倫敗德不說,現下又要貪圖富貴,陷害兄弟朋友?”
顧三春倒在一邊怒罵道。
“你剛才明明自己也喝了,為何卻平安無事?”
雲遊中招,到死不明。
若梅盈盈笑道:“笨蛋,驚思雪種,當然是兩味藥材,單吃一味是大補之藥,合在一起便是毒了。”
雲遊恍然,難怪諸人吃了飯菜無事,一喝完湯便發作。
那小潘安躺在地上,嘿嘿笑道:“夫人,我這誘餌可還行?”
若梅白了他一眼,嗔道:“呸,你當是毒藥麽?若是毒藥你也敢喝,我倒敬你是條漢子。”
小潘安邪魅笑道:“夫人,你偷的可不是漢子麽?”
若梅吃吃一笑,啐了他一口。
“現在敢作敢當了,剛才也不知是誰那般膽小如鼠。”
“夫人傾國傾城之貌,能得夫人垂青,舍了小命也是值得的。”
二人在眾人之前打情罵俏,一旁的顧三春最先罵道:“好一對奸夫**,我早該將你們拆穿的。若不是顧著小豆子的臉麵,何以會讓你們得逞。”
小豆子愣了半晌,渾身發顫,苦於動不了身,悲苦道:“你們……你們果然,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對我?”
“啊哈哈……書呆子,這會你看清了什麽叫惡毒女子了麽?”
捆縛一邊的快書語瞧著好戲,幸災樂禍的大笑起來。
雲遊這當兒哪還理會她的言語,隻聽那小潘安笑道:“大哥,我早勸你沒那個金剛鑽別攬這瓷器活。大嫂是塊美玉,你消受不起,非是不聽。
哎,有些東西隻適合看看玩玩就好,帶回家養著也得先掂量一下自己家底。騙得了一時,可瞞不了一輩子,有錢人的東西咱還是少碰為妙。”
小豆子惡狠狠的瞪視著他,氣急道:“待老子手腳一活,第一個便宰了你這小白臉。”
雲遊躺在地上,握著清羽靈的手大是心安道:“非也非也,你說夫人是塊美玉,一但沾上了金錢的俗臭味,那也是掉入過糞坑的美玉,再美的玉也始終帶有一股臭味。
既有臭味自也說不得什麽美了,頂多叫臭美而已。”
清羽靈躺在地上,望著雲遊格格一笑。
若梅一聽,狠踹了他一腳,冷笑道:“人言小張儀口舌如劍,我瞧這十萬兩多半有九萬九千兩是要買你這張口舌的。隻不知他們是要活的還是死的?”
她一麵說一麵自懷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走向雲遊。
雲遊一驚,慌道:“大嫂別鬧,活的活的,自然是活的值錢。”
若梅哼了一聲,冷笑道:“我還以為這世上真有不怕死之人,不想你也是這般沒出息,你剛才叫我什麽來著?”
雲遊心念電轉,扭頭向小豆子低聲問道:“大哥,你恨不恨這小白臉?要不要殺他泄憤?顧不顧手足之情?”
小豆子一怔,心想我們自身都難保,你還有空來說笑話。
但一提起這小白臉,惱怒之意大起,不禁破口大罵道:“老子恨不得將這小白臉大卸八塊。去他娘的兄弟手足之情,老子先剁了他的手足。”
小豆子義憤填膺,身子滑到桌底,這一吼中氣十足,雖是動彈不得,卻也如可以立即起身動手殺人一般。
那小潘安聽了不禁全身顫栗瑟瑟發抖。
若梅隻道他在罵人解恨而已。
雲遊就著他的吼叫聲,低聲笑道:“大卸八塊可能不成,大嫂力氣不夠,一刀兩刀卻是夠的。”
小豆子白了他一眼,心道你小子胡吹什麽大氣?瞧你方才見了刀子的慫樣,一點膽氣也無,難不成你還能靠著嘴皮子殺人?
若梅見雲遊和他在桌底下竊竊私語,怒喝道:“你們在下麵嘀咕些什麽?小張儀,我問你話呢?”
雲遊哦了一聲,嘻嘻笑道:“我方才說夫人是塊美玉,美得呱呱叫的美玉。”
若梅輕輕一笑,冷道:“不是還有臭味麽?現在轉口未免太遲了些吧?”
小潘安臉色大變,聽聞過此人曾以言語相激,鬧得兩位兄弟相殺斷臂收場,深知他巧舌如簧,這可是有作案前科的。
他一聽這小張儀撅起屁股便大感不妙,慌叫道:“夫人,切莫聽這小子胡言亂語,他說的任何話都當不得真,全當是在放屁。”
若梅白了他一眼,嗔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麽?用你來教我?他說的話如果是放屁,我會很稀罕聞麽?”
轉頭又向雲遊問道:“小張儀,你剛才想說什麽?”
那小潘安不住大叫大嚷的吵吵不停,不住罵著各種小張儀是卑鄙無恥的無賴小人。
便如要上刑一般,深恐他說出什麽不利於己之言。
雲遊搖了搖頭,沉默不語,這一招欲擒故縱的把戲將若梅胃口掉足了,轉頭向吵鬧的小潘安怒喝道:“你給我閉嘴,再吵割了你舌頭。”
小潘安一呆,有些絕望的看著他們說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