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雲遊傳》。一聲小豆子,滿腹心酸淚。
顧三春說完牽過兩匹黑馬,緊道:“先別想這些了,我們趕緊離開此地,要不讓那黑煞星發現追出來,便不好走了。”
雲遊點頭稱是,翻身上馬,將落小霜拉了上來,顧三春獨乘一騎,立即向西而行。
顧三春看了看雲遊,奇道:“你要去哪?”
“我要返回林城,孤魂大哥定然還會在那等我的。”
雲遊說罷,雙腿一夾,縱馬西行。
落小霜坐靠在雲遊後背上,嘴角微微上揚,滿心歡喜。
她可不管去哪,隻覺得跟著雲遊哥哥在一起,即是萬丈深淵也會安心相隨。
三人一路西行,休息一日,馬蹄得得不停,次日便又返回了林城。
到得林城時已近暮色,在一處露天驛站外停下馬步歇腳進食。
這驛站簡陋,幾塊破舊的木板搭成一個兩丈方許的通透茅屋。
茅屋後連通一排瓦房,想必裏麵除了後廚外還另設了客房。
雲遊和顧三春將馬係在馬廄,但見四張方桌平鋪在木板搭成的平台上,桌上擺了茶具,卻一人也無。
雲遊朗聲叫道:“店家,出來接客了……”
喊了半天也不見有人回應。
“這種地方看來客流不多,該不會是無人打理的棄店吧?”
雲遊端起茶杯,又用手抹了抹板桌,搖頭道:“應該不會,這茶具和桌子一塵不染,顯是剛打理過的。我看這小店古怪的緊,還是小心為妙。”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無人光顧也不足為奇,若然是棄店也好,喲和霜兒妹妹去看看後廚有沒有可食用的東西。霜兒妹妹,霜……”
二人說話間,落小霜已進了後廚,房門半掩,不見蹤影。
雲遊霍地起身,大叫道:“不好。”
他也不知道為何要叫不好,隻是在聽說書人每講到這關口時必然是不妙的,要不是身中敵人陷井,要不然便是遭遇到了什麽危險,心裏一急便脫口而出。
他一叫完,果然便聽得後廚傳來“啊”的一聲尖叫,正是落小霜的聲音。
顧三春和雲遊忙跑了過去。
卻見落小霜一臉驚慌的跑到了門邊,麵色脹紅,指了指,小聲道:“裏麵……裏麵有人。”
顧三春嗔道:“有人又不是有鬼,這你也怕成這樣?膽小鬼。”
雲遊抱著她,拍了拍後背。
落小霜低聲道:“他們……他們沒……”
話未說完,卻見一年輕男子驚慌的從裏屋跑了出來。
向雲遊和顧三春瞟了一眼,尷尬的笑了笑。
雲遊和顧三春正自一臉錯愕,又見裏屋走出一位婦人,雙手將束腰帶一拉,理了理頭發,打量了他們一番,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罵道:“好沒規矩的野小子,誰叫你亂闖亂叫的?”
落小霜歉然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以為裏麵沒人的。”
那婦人雙眸含光,神情嫵媚,瞪了那年輕男子一眼,喝道:“死鬼,愣著幹嘛,還不快去替我買回那支發簪?”
那年輕男子一愕,忙堆笑道:“是……是,夫人,我這就去了。”
說罷慌張而跑。
那婦人歎道:“我這不成器的夫君,產業就是這麽個破店。想買個心儀的首飾都買不起,哎,真是個沒用的男人。”
雲遊陪笑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不盜修習多修習,得生天上,若生人中,錢財不喪。”
那婦人白了雲遊一眼,冷冷道:“要吃點什麽?偏山地遠,物價高昂,可別說我這婦道人家是在趁火打劫,我可不想什麽修習多修習,把自己修成一個書呆子。”
雲遊拱手笑道:“不綺語修習多修習,得生天上,若生人中,言見信用。店家明言相告,不以綺語相欺,今生人中,必錢財不喪,言見信用。
勞煩美貌老板娘來兩斤牛肉,一隻燒雞,外加兩個素菜,一壇女兒紅。”
他見這婦人在責備丈夫無用,便出言相勸,想是霜兒妹妹撞破了二人好事,有些難堪,便出言調笑緩解氣氛。
那美貌婦人“呲”笑一聲:“原來果是一個書呆子。這荒山野嶺的有吃的便不錯了,上哪去給你弄牛肉燒雞?素菜倒是有,鹵水豆腐,涼拌黃瓜,要是不要?”
顧三春聽她話語中一點也沒有待客之道,不覺氣道:“有什麽好吃的都拿上來便是,不會少你一文錢。”
那婦人聽她語氣不善,“哼”的一聲:“好大的口氣。”
說完扭頭便向裏行去。
顧三春坐一頭,落小霜和雲遊坐在一起,擺弄著茶具。不多時那婦人打了一壺熱茶往桌上猛的一擱,冷冷道:“雪中送炭茶,暖人心房,十兩一壺。”
三人互視一眼,有些意外,顧三春拍案而起,大喝道:“你這與打劫何異?”
雲遊登時想起昔日在那快活城堡被坑錢財的場景,想此為林城,民風如是,可謂上下一心。
不料顧三春這一拍桌,那婦人“啊唷”一聲,向後一倒,坐在地上大嚎大嚷道:“打人啦,沒天理啊,三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婦道人家啊,救命啊……”
雲遊和落小霜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望著這婦人。
顧三春直起身子,靜靜看著她在地上撒潑打滾,冷笑道:“你叫給誰看?這裏隻有我們幾個,我便是殺了你也無人會在意你這潑婦。”
那婦人坐倒在地,雙手後撐,毫無懼色,哈哈笑道:“哎呦,你可把我嚇死了,付不起茶錢還要殺人滅口,你又與強盜土匪何異?”
顧三春冷笑道:“巧了,我還真是個強盜,專殺你這種無理悍婦。”
說罷“唰”的一聲自腰間取劍指了過去。
落小霜嚇得將頭鑽進雲遊懷裏。
雲遊拍了拍,微微笑道:“顧姐姐,何必跟婦人一般見識,不就是錢麽,給她便是,全當是布施了。生不布施,死含珠何為?布施之中又以這外財施最為易行,舉手之勞而已。你把她當成是可憐的乞食者,這麽想便容易接受了。”
顧三春瞥了雲遊一眼,奇道:“你怎麽自從那水星城回來後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我可沒你這麽大胸懷,這種潑婦就應該給她吃點苦頭才是最好的布施。”
豈料那婦人也並不驚慌,向前方看了看,冷冷笑道:“那也是巧了,你是強盜,我還是強盜頭子。”
顧三春一怔,卻聽得背後隱隱有人大喊道:“夫人,是何人欺負了你?”
三人回頭一望,隻見身後十餘人左手提著野兔野雞等獵物,右手提著鋼刀朝這邊奔來。
雲遊恍然,原來是援軍到了,怨不得這婦人如此張狂。
轉念一想,不對呀,夫人?這來人明明是個彪形大漢,那方才那年輕男子又是何人?
是了,那年輕男子定然是這婦人趁他夫君外出時偷情的漢子。
想到此節,雲遊不覺替這奔來的漢子搖了搖頭。
那當先的漢子年餘四十上下,身材魁偉,左手提了一條野狼,右手提著鋼刀,身後十餘人怒氣騰騰的衝了過來。
十餘人一到,立時將獵物往地上一擲。
那婦人起初還坐倒在地,這會強援一到,委頓身子軟倒在那漢子腳邊,抽泣道:“你這天殺的,怎麽這麽早回來,叫我好生受人欺負。”
雲遊心道不該是晚來麽?是了,再早點就有好戲看了。
那大漢徑向裏屋奔去,尋了一陣,又笑嗬嗬的跑了出來,憐聲道:“夫人受苦,受苦了,我不該懷疑你的。”
轉頭又向身後一位瘦弱矮小的男子罵道:“這不,都是阿黃這小子告的密,偏說我二弟和夫人有什麽不幹淨的關係。是以今日才早早回來,這不……這不是錯怪了夫人麽。”
說罷猛的一腳向那男子踹去,怒罵道:“他媽的,一天到晚就你事最多,天天在老子跟前說夫人今日跟誰,明日又跟誰,說的我夫人是個蕩婦似的。
我瞧就你這小子心術不正,歪主意最多。”
那瘦弱男子直被踹得蜷縮在地哼哼唧唧,疼的發不出聲。
那婦人也跟著瞪了他一眼,邊哭邊叫道:“告的好,若不是你早回來,我還不知道又讓這三個毛小子給欺負成什麽樣了。”
那漢子一聽,惱怒道:“什麽,你們三個毛小子也想打我夫人的主意?”
說罷不分青紅皂白,揮拳便向站立著的顧三春擺了過去。
顧三春身子後仰,足尖一點,飄身躍開兩丈,退到了驛站之外。
雲遊抱住落小霜的頭縮在一起,那漢子見了,料這兩小子是兩個慫包,不足為懼,且把這持劍的小子拿下了便是。
當即跟著向前跨了兩步,鋼刀“叮鈴”一響,向著顧三春當頭劈來。
顧三春許久未和人動過手,雖劍法生疏,但身手依是輕靈。
這鋼刀勢大力沉,待得落地,她早已斜身避過。
隻聽得“當”的一聲,鋼刀劈在碎石地上,登時火星四濺。
那漢子“呼呼”兩刀分向顧三春頭部和胸部劈去,顧三春長劍一抖,掠過鋼刀的刀緣,宛如長蛇纏身,卷著他的鋼刀向側一帶。
那漢子不自覺跟著鋼刀向前俯衝兩步,幾欲撲倒,鋼刀忙點地才止住前衝之勢。扭頭向後一努嘴,身後的十餘人便一齊湧了上來。
顧三春長劍倏地一掠一帶“叮鈴鈴”一陣響“嗤嗤”幾聲,長劍如銀蛇吐信,向各人肩頭連刺了十餘劍。
十餘人隻覺肩頭一疼,“啊喲”一叫,鋼刀立時“嗆啷啷”脫手落地。
落小霜看得顧三春大展神威,雖不是劍法如何高明,全靠同行襯托,亦是拍手喜道:“顧姐姐,好厲害……”
豈料旁的婦人反手便是一巴掌打來,喝道:“野小子,叫你多嘴。”
雲遊也正在看顧三春與之搏鬥,見這些人功夫平平,決計不是她對手,便也放心,全然不防這惡婦會突然出手打向人畜無害的落小霜。
這一巴掌始料未及,打得她小臉紅腫,兩眼汪汪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便要掉落下來。
雲遊心中又是憐惜,又是惱怒,想也不想,當即猛的向那惡婦回扇了一巴掌。
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打人耳光,還是向女人下手。
那婦人被雲遊這一巴掌直打得眼冒金星,頭暈眼花,站立不穩,晃了晃頭。
手撫著被打的臉頰,咬牙切齒,轉身自那瘦弱的阿黃手中奪過鋼刀,橫的便是一刀直劈下去。
雲遊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若然自己躲避不及,便要被她這一刀劈成兩截。自己死了是小,還要連帶霜兒妹妹也不能幸免。
他這一情急之下,體內但覺氣流急轉,鼓蕩周身,也顧不得自身安危,生恐落小霜受傷。左臂上揚,罩在她的頭頂,不自覺將體內的真氣往左臂上衝到。
鋼刀與雲遊左臂一碰,“當”的一聲彈開,那婦人立時便覺劈在了一塊鐵石之上,右手震得發麻,鋼刀也隨之震脫,掉落在了方桌上。
雲遊和那婦人四目愕然相顧,皆是詫異萬分。
萬幸那婦人不會功夫,使得隻是一股蠻力,若然將內力注於鋼刀之上,饒是雲遊內功再強也絕無毫發不傷之理。
但要做到以真氣抵禦住這鋼刀之力卻也非是等閑之輩所能。
雲遊在這一電光火石間,心中無有他想,隻本能的要保護好落小霜。縱使自己手斷身隕,也絕不可讓這一刀落在她的身上。
他這意念一動,體內激蕩的真氣便不自覺的湧到了左臂,擋下這一刀後便即回神,真氣回散,又像剛才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立在那裏呆了呆。
落小霜嚇得“哇”的一聲便抱著雲遊大哭起來。
雲遊微微一笑,安撫著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示意無恙。
另一邊的顧三春正與那漢子纏鬥,於驛站內的情形並不知曉。
那漢子越打越急,鋼刀上下翻飛,“呼呼呼”三刀斜劈,橫砍,縱躍擊出。
顧三春側劍擋格,刀劍碰撞的“叮當叮當”不絕於耳。
陡然間橫刀向她頭頂劃來,顧三春體力漸感吃緊,略一彎身,刀緣以她頭頂的發髻劈到。
這一刀將她長發劈散開來,腰間那塊碧綠的玉佩也隨之滑脫於地。
那漢子一見之下,濃眉緊鎖,立時收手,兀自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而那婦人在鋼刀震脫手之後,餘怒未消,驚駭之餘又拾起了桌上的鋼刀,橫在雲遊脖頸間,怒喝道:“再吃我一刀,看看你的脖子是否也如你的手臂一般結實?”
說罷舉刀便要砍將下去,忽聽得那漢子厲聲喝阻道:“住手。”
那婦人一愣,卻見那漢子“撲通”一聲跪在了顧三春的麵前。
這一跪,讓在場所有人都是張口結舌,僵住了身子。
均想,你堂堂男子漢,打不過一介女流,也不必跪地求饒啊。就算這人再厲害,夫人已然劫持了這兩個毛頭小子為人質,何愁她不乖乖束手就擒?
不意那漢子跪在地上又是激動又是欣慰的語聲凝噎道:“大王……是我是我……母重城大虎山的小豆子。”